林千觉得德克斯特有点奇怪。
老虎会祝福鹿吗,蛇会祝福鸟吗?显然不会。可是德克斯特祝福她,不,是将自己的好运都赠予她。
捕食者会这样么?
纷乱之中似乎有什么开始明晰起来,林千感受着额间的温度问:“这是波尔维亚的跨年习俗吗?”
德克斯特似乎想摸一摸她的脸,但不知想到什么止住了,笑意不变:“是啊,钟声敲响人们祈福,并互相赠予亲近之人,我也是刚刚买冰淇淋时问的。”
林千和德克斯特在河畔酒店住了一晚,以前都是分开住,自从来了波尔维亚后德克斯特强行要与她住在一块儿,无论她怎样冷脸,甚至有时候气急了咬他。
今晚是难得平和的一个夜,德克斯特对此惊喜交加,搭在她腰间的手臂很轻,但林千稍微动了一点儿,便马上又恢复禁锢姿态。本以为入眠的人瞬间睁开眼,仿佛一直未睡。
林千假装熟睡,十多分钟后才感受到德克斯特的呼吸逐渐平稳。
返回庄园后德克斯特消失不见,生活服务照旧提供,虽然她还是见不到别人。黑影不允许她踏出房间,在夜里甚至不允许她去到笼外,并且还不由分说地锁上。
第三天,德克斯特依旧未出现,她有些惧怕再收获什么大招,打开门又一次尝试出去。意外地,这次成功了,黑影消匿。
会去哪儿呢?
日头西沉,林千不敢去古堡外游荡,找了几个德克斯特可能会去的屋子。
都没有。
她迟疑地将要返回,突然感到脚腕冰凉,这几日如同绳索般捆绑束缚她的黑影此刻正眷恋地轻轻舔舐着她。而更多的浓稠影子源源不断地从同一个方向涌来。
那是…主卧的方向。
林千神思一凌,快步朝着主卧而去,影子因为她的动作而兴奋得发狂,争先恐后地欺身而上,在她暴露的皮肤上留下黏腻潮湿感。这些触感并不真实,转瞬即散,然后干燥的皮肤又被再次覆上。
而这一切在林千打开主卧大门时骤然停止,黑影退散,卧室内空空荡荡,并无德克斯特。
林千眉头皱起,向里走去,依稀听到了喘息声。
她顺着声音寻找,下一刻映入眼帘的居然是赤脚蜷缩在地的德克斯特。
他面色潮红,似乎已经神志不清,胸膛上下起伏,正在深深地嗅闻她的衣服。
林千被这一幕冲击得大脑空白,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关心他的身体状况,还是拯救自己的衣服。
那是她在这里穿过次数最多的一件,气息也应该沾染得最多。
“德克斯特……”她喃喃道。
原本神思恍惚的人蓦然回归几丝意识,德克斯特浑身僵硬,他将脑袋埋在衣服里,嗓音含糊沙哑:“你怎么来了。”
林千缓缓蹲下,伸手想碰他却被拂开。
“出去。”
一触即分的皮肤滚烫,比前两次严重得多,但反而不再亲昵,变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与此同时,又一边在她待的卧室抱着她的衣服。
行为反常。
林千没碰他,也没离开,温声道:“你是不是很难受,需要我帮你吗?”
德克斯特的语气染上怒意:“看我这样很好玩么?”
他撑着坐起,上衣皱皱巴巴,头发也凌乱,罕见的狼狈,对上错愕的林千,音量加大却像要哭一样:“我这样,是不是就方便你逃了,是不是正合你意,要走了?!”
没想到德克斯特竟然是因为这个才躲到这儿的。林千本想安慰他几句,念头一闪,话转了个弯:“不要我的话,你可以去找别人。”
不料德克斯特因此更加愤怒,他倏地攥住林千的腕子,力气大得惊人:“你为什么让我去找别人……”
他呼吸沉重,似乎越来越不清醒,另一只手紧紧扣着林千的脑袋,几乎将她完全圈禁,话却带着乞求,迷迷糊糊道:“只要我好不好,别再想别人了。”
这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痛苦和失控,德克斯特无法就此沉睡以便挨过,只能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想疯了一样地想要她的温度,她的气息,她的寸寸缕缕,她的欢愉与哭泣。
痛苦是极度的,渴望也是极度的。
他炽热的掌一路向下,吻也一道,理智崩盘,只有本能叫嚣,却在吻到腰侧时停了下来:“你不喜欢是不是?”
林千也被他弄得微微喘息起来,见他忽然止住,再抬起头时嘴唇沾染血迹,似乎是为了唤回意识咬破了,然后紧接着德克斯特将她一气呵成地抱起,推到门外,神情漠然地关门。
林千拉着被扯坏的肩带,望着紧闭的门若有所思。
德克斯特真的很奇怪,就好像……
她试着敲了门,意料之中的没回应,就折返回了近两天睡觉的屋。
月亮升起,洒下清辉,窗外的庄园诡异地寂静,没有雀鸟鸣叫,大片的树也如无风般凝住。黑影自窗外出现,穿透而进,急切地在她旁边打转。
林千静静地盯着,而后将帘幔完全拉开,月光霎时就扑满了大片地,她的影子变得清晰完整。
浓稠黑影愈发兴奋,甚至开始撞击笼子与锁链,林千走上前去主动触碰了它。
·
第二天,阳光让林千悠悠转醒,她睁开了眼魂却没回来。昨晚太累了,可想而知德克斯特有多难受。
然而这个疼了一宿的人却一大早坐在了她半边,还问她为什么睡觉不拉窗帘。
德克斯特被林千幽幽的目光瞧得一愣,他加重语气道:“我已经恢复了,你跑不出去的。”
真的好累……林千在睡意袭来前含糊地说:“帮我把窗帘拉上。”
德克斯特拧眉观察了她一阵,发现不是试图迷惑他的计策后指挥影子合上窗帘,然后一整个人缩进了被中,将林千完完全全地搂在怀里。
终于可以好好抱她了。
他现在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贴近她,还有……德克斯特情不自禁地抬起她的下巴,撬开她的唇舌,听到她唇间溢出的声音时满足地眯起眼来,下一秒彷徨无措地退出,改为用柔软的金发蹭她。
更难受了,好难忍。
他其实并不清醒,只是强撑着来看林千,企图以毫发无损的表象来打消她的逃跑念头。
林千一觉睡得直接错过了早餐,一键来到了午饭时间。她醒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丰盛的菜肴,德克斯特坐在餐桌边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用一种自以为凶狠实则湿漉漉的眼神。
她佯装不知,用脚环与笼条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德克斯特瞬间怔忪。
林千懒懒道:“你锁上了,我怎么吃?”
德克斯特神游地开了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即使林千并没有当着他的面夺门而出的能力,德克斯特依然谨慎地坐在了靠门一侧,封住了通道。
菜还冒着热气,是正适宜吃的温度,菜系广泛,口味丰富,冷热兼顾,每一样都合乎她的心意,摆放顺序甚至遵循她喜好的优先级,餐具也夸张地以对她来说最便捷的位置和方向放好。
“不想吃吗?”德克斯特立马问。
其实林千食指大动,符合偏好加饥肠辘辘她想立即横扫一空。
但她反问:“不想吃的话你会让我出去吗?”
“不行……”
“我一定要去呢?”
德克斯特抿紧唇,一言不发,却起身冷冰冰地说:“我会寸步不离的,你休想趁机打主意。”
林千眸里泛起笑意而后很快消失不见,她轻轻拉了德克斯特的衣袖:“我想吃的,你要去哪儿?”
德克斯特狐疑地坐下了,她心情不错,吃的比常量要多些。
其实仔细回想,她来到波尔维亚之后每一顿餐食以及其余方面无一不是如此用心精细。而此前,德克斯特也一直是如此做的,只是那会儿诸事繁多,而现在德克斯特全权经手她的饮食起居,她接触不到别人、手机、工作事务,这个事实便格外明晰起来。
交往是她提议的,她需要德克斯特的力量保障听力,德克斯特大可不必做到如此地步。
而她的拒绝、“得寸进尺”能够成功,与德克斯特的尊重、理解和纵容分不开。
哦,德克斯特还不愿她找别人,自己也不愿。
……
原来一切其实有迹可循。
她饭未吃完,德克斯特突然匆匆离去,大概是痛感加剧了。
即便她追上,德克斯特也必然不会让她进屋,另外,虽然目前有□□成都把握,但林千心里还有些打鼓。她还想再验证一下。
可是直至她洗漱过后德克斯特仍然不见踪影,担忧升起,林千止住了进浴室的步子。
这一次连靠近主卧的路上都没有黑影了,她不安加剧,几乎是跑着去到了主卧。
门虚掩着,林千没有犹豫,推门而入。
衣柜如遭洗劫,她留下的全部衣物都被堆到了大床上,简直像筑巢一般。
德克斯特却不在。
林千被眼前景象震惊到了,她慢吞吞地捡起床上散落的纸张。
应该是德克斯特所画,完成度不高,然而美观传神。有她在出租屋加班的第一次相遇,有周城野外她香喷喷吃东西的,有初雪那日的,她笑弯了眼和宋楚悦聊天时,惊讶地围观民俗表演时,因棘手问题愁闷时,甚至还有她被他弄得恍神迷离的情态!
林千烫手似的将最后一张压在最下方,瞥见了一副隐隐熟悉的图像。
篝火为背景,她与德克斯特以目光描摹对方。
这个构图,倒像是她与“汤景”五一出游时张秋所赠的照片。不过那时德克斯特以汤景之貌对她,她醉意朦胧,德克斯特专注认真,却都比不上画中半分。
她知道画中自己的眼神,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喜欢。她曾在德克斯特念叨不想她整天只工作不看自己时,透过镜子瞥见自己望他的神情。没想到,德克斯特居然记得,并画得几欲让她身临其境,更令她讶异的是,画中的德克斯特也是如此神情。
她心脏狂跳,混杂的情绪瞬间炸开涌上脑海。无需多余,她已经能够笃定。
她将画珍重地放好,正欲出去找德克斯特,忽然听见浴室内传来水被拍击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