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晃了晃,“你猜一下,我给你带了什么?”
“嗯……”夜昙动了动鼻尖。
香喷喷的气息表明纸包里定是吃食,“黄焖鱼翅……不对,桂花鱼翅?”见少典有琴摇头,夜昙比着手指想了想,“那……荷包里脊?不然就是……樱桃肉?清炖肥鸭?”记得这些都是她过去经常点的。
继续摇头。
“那我猜不着了……”夜昙眼神里蒙上一层亮闪闪的雾,不知是故意装可怜,还是真的头疼,“到底是什么呀?”
“你看呀……”虽然对方似乎胃口不佳,但玄商君也不气馁,继续好声好气地哄着人。
他将覆盖着的桑皮纸一层一层地剥开。
“是胭脂鹅脯。”
“喜不喜欢?”少典有琴声音清亮柔和,“我特地让飞池去缤纷馆旁边那家要排队的店里买的,尝尝看?”
“来……”他本不喜腥气,见夜昙没有动手接的意思,便自己动手撕了鹅腿递给她。
夜昙有些心不在焉地将鹅腿接在手里,目光依旧游移不定。
“昙儿,你若觉得实在无聊……这几日,不如就去上书囊继续上学可好?”玄商君以清洁法诀拭净双手,如此建议道。
要完成工作交接,尚需时日。
而且,父帝那里,若是知晓自己的想法,估计还要生上一阵子气。
“我……”
他温言柔语的时候,顽石也化成水。
夜昙心上忽然涌起阵阵酸软,眼里亦有一层水汽浮上来。
她双眸中似有暮山烟光涌动,更显明亮。
……又来了。
夜昙闭上眼。
再这样下去,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哈……”
夜昙假意打了个哈欠,又伸手揉揉眼睛。
“我……可能去不了了。”
“为什么?”少典有琴有些疑惑,“我与青藜星君说一声,你随时都能回去念书的。”他只当是对方不愿让自己为难。
“因为我……”夜昙深深吸了口气,把剩余的那点泪意也憋了回去,“我觉得,题目有点难。我真的……不太会。”
“那些题目如何能难倒你”,神君只以为夜昙还在玩笑。
……也是,太简单了也不行,
她可能都懒得去。
“那我每天抽两个时辰,来天葩院教你,可好?”
“那……”夜昙倒是没再拒绝。
“我有一个问题弄不懂,现在能问你吗?”
“什么问题?你问。”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来。”夜昙放下鹅腿,随意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手,起身去翻桌上那乱糟糟的书箧。
不一会儿,她就摸出个有些陈旧的卷轴。
“就是这个”,夜昙将卷轴递过去,“上面有很多上古时期……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嗯……”神君接过,展开看起来,“这不是四界生灵史吗?”
不是法术,只是记忆背诵的科目而已。
“怎么?有什么地方不明白吗?”
“这里写……”夜昙的指尖点上一行文字,“太初,盘古开天辟地。天地重启不久后,上古生灵几乎灭绝殆尽。”
“这是为什么啊?”夜昙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人。
“……这”,这书上还真没写。
玄商君有些迟疑。
灭绝了就是……
灭绝了啊。
除了某些好奇心特别旺盛的学究,基本没人会去追究那些。
毕竟地脉紫芝都灭绝很多年了。
“还有这里……”没等玄商君给出回答,夜昙又指上另一处文字,“地脉紫芝,这个你见过吗?”她抬头看向少典有琴,脸上已是一副虚心好学的表情。
“这个……我没见过”,神君摇了摇头,“早在万年前,地脉紫芝便已不存于世。”
“我听说……”夜昙咬咬唇,“只因地脉紫芝能开启归墟,所以万年前,四帝联合,在诛灭东丘的同时,也毁了那株上古神树,对吗?”
“你呀,之前定未好好听课”,少典有琴失笑。
这小丫头,居然说地脉紫芝是神树,不过……某种意义上,能开启归墟的树,的确也当得起一个“奇”字吧?
“青藜星君一定讲过,地脉紫芝,分则吸汲清浊二气,合则开启混沌归墟。”
玄商君回忆了一下,几乎所有相关书籍都记载,它能开启归墟,“万年前,四帝联合,毁灭地脉紫芝,还被后世传为一桩美谈。”
“……美谈吗?”夜昙低头呢喃,“杀人也算是美谈啊……”
也许,有名目的杀人……就是这个世界的正义吧?
可能,她和姐姐也是在做一样的事情。
“昙儿,四帝诛杀地脉紫芝之事,已是历史。”时移世易,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做一样的选择。
“所以”,夜昙轻声开口,“如果地脉紫芝并未灭绝,四界也会继续对它们赶尽杀绝,对吗?”
“可这世上已无地脉紫芝了。”这假设毫无意义。
“昙儿,你为何要问这个?”玄商君有些奇怪。
“莫不是……你喜欢?”想到这种可能性,神君挑眉。
若真如此,或许……他也可以给她做个样子类似的让她养着,正好帮她打发时间。
“我只是觉得,那花还挺好看的。如果……我是说如果啦……”夜昙的语气有些怪,“就不能当成教授四界历史的植物标本专门养起来吗?”
“噗嗤……”神君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这奇思妙想也太可爱了。
昙儿,地脉紫芝以混沌为壤,哪里是能随便养活的。
就算能……也不可能真有人敢养。
除非那人不惧被当作四界公敌。
“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夜昙有些莫名其妙。
“昙儿”,玄商君将夜昙揽进怀里,拍拍她的肩,“若你感兴趣,我回去给你弄些类似的花来,好吗?”
“有琴”,夜昙抬起头,望向少典有琴,“不用了,我就是……问问。”
答案,她,她们,早就知道了。
她右手伸入自己腰间,握住美人刺。
“……那我们继续吃……”一句话尚未说完,少典有琴蓦然低头。
夜昙的美人刺,在瞬间贯穿了他的胸口。
蓝色的毒液随着血脉迅速蔓延。
普通的毒,对玄商君这样的上神自然毫无威胁。
然而,其中,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混沌之炁,沿着跳动的血脉,四散漫延。
瞬间在他体内炸开。
“……”
少典有琴紧紧握住夜昙的手,想说话,嘴里却全是血。
夜昙凝望着他。
这样近的距离,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吧?
这件事,毕竟真的已经拖太久了。
此时,她的头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太疼了……
夜昙握住美人刺的手开始颤抖。
像是为了抗拒头部传来的剧烈疼痛,夜昙下定决心般握紧了美人刺,随后,她将这法宝的最后一段也刺入玄商君的身体。
与此同时,有什么从她的眼眶中滑落。
少典有琴缓缓伸出手,将那晶莹剔透的珍珠接在手中。
“为什么?”他轻声问。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为……什么……咳……”
不仅难以置信,且毫无头绪。
她好像比归墟里的混沌还要让人难以捉摸。
“是啊……为什么呢?”夜昙的指尖抚上了自己的眼角。
她用左手轻轻揩去了剩余泪渍。
“为什么我……也会流泪呢?”
话音刚落,她的右手猛地抽出美人刺。
“咳……”玄商君用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
每咳一次,都有鲜血涌出。
所幸,将嘴里的血咳出后,他终于能发出一些声音。
“……”夜昙缓缓起身,站在少典有琴面前,就那么定定看着他。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了一会儿后,她转过身,想往门口走去。
“……”
夜昙的脚步顿了顿,
开始硬扯被他抓在手中的纱带。
她的身后,依旧有断续呼唤传来。
“昙儿……”那声音疼痛也温柔,像那些陈年旧梦中、不绝于耳的回响。
“我……是哪里……做错了?”
是不解,是脆弱。
“……你……说出来……我会……”
“改”字尚未出口,夜昙亦并未转身,抄起手中美人刺,挥刀斩下。
那披帛一下断成两截。
随后是“铿”的一声。
美人刺被扔在地上。
她竟是连美人刺都不要了。
“不要……咳咳……走……”
“……”夜昙脚步未停。
一开始,她根本不能理解这里的一切。
为了不相干的人豁出去,别是疯了吧?
尤其,她还是地脉紫芝的浊花。
可与他相处日久,她便渐渐懂了。
可是……懂归懂,终究也无济于事。
夜昙终还是走出了天葩院院门。
血蜿蜒流淌,汇成小溪。
视线模糊也越来越模糊。
切切呼唤,濒死的温柔与痛楚,都换不来她一个回眸。
少典有琴捂住伤口,蜷缩在角落里,血仍从他的指缝溢出。
他不断呛咳,终是无力地阖上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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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君?”
房门外,传来了飞池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太清。
玄商君没有回应。
飞池抬头看了看。
天葩院的上空,此时正阴云密布。
这是怎么了……不太妙啊……
总不会是青葵公主又惹神君生气了吧?
不应该呀。
最近这两个人成天黏在一起。
“神君?”飞池叫了几声,试探着推门走进天葩院,“时辰到了,您该回蓬莱绛阙了。”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人不在吗?
不会吧?
恋爱中的神……可真是难伺候啊!
“神君?公……”最后一个字还未出口,飞池的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迎面而来的芬芳气息,看似好闻,却让飞池全身都僵住。
他知道。
那是血腥气。
上神之血的气味。
循着香气,飞池快步跑去。
直到看见房间角落边的玄商君。
血染红了他的白衣,衣上星辰的纹路都显得狰狞。
“神君!”
飞池又惊又急,忙上前试图扶起他。
“神君您怎么了!”
“……咳咳……”玄商君喘息不止。
夜昙的美人刺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混沌之炁,如同浑浊的水,持续腐蚀着他的身体。
飞池虽惊慌,但也细心。他目光一扫,既没有看见玄商君的牺氏琴,也没有看到自家神君的清光剑。
神君遇袭,却连法宝都没有祭出。
这不合常理……
神君身份尊贵,身上可以用以示警的法宝不下十余种……为何受了伤还悄然无声?
还有,为何会是天葩院?
为何不见公主?
是不是被人掳走了用来威胁神君?
“神君,我这就去找医官,然后将神君遇袭之事上报九霄云殿。”飞池渐渐冷静下来。
他猜测,可能有什么人混进来了。
“不……”少典有琴按住他的手,“不要告诉任何人。”
“神君?”飞池扶住他,“为何?您这伤势可不轻……”
“本君……无事”,玄商君右手紧紧按住伤口,左手扶住飞池的手臂,“你不要声张,我们先回蓬莱绛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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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请医官,意味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