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摆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不就不用变老变丑了,好歹也算躲过一劫呀~”
因为嘴里还含着勺子的缘故,她的话模模糊糊的。
“而且还能吃到这么多好吃的”,还有一个为自己掏心掏肺的……夫君?
话说他到底算不算自己夫君啊?
算了,不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了。
“总之是我赚到了。”
“所以啊……”她松开勺子,“你也别总是这样哭丧着脸啊!”
“对不起。”可他是真的笑不出来。
少典有琴扯了扯嘴角,到底也没能挤出一个笑容来。
神君别过头去。
眼泪落在粥里。
“哎呀!”不行,她看不下去了!必须好好和他说道一下。
“你在月窝村住了那么久,不应该不知道呀!人间的夫妻,续弦改嫁什么的都很常见的,尤其是贫贱夫妻,概莫如是。”总得生活嘛。
哪有那么多工夫留给他们去伤心啊。
“别说了”,玄商君不爱听了,“我去给你煎药。”
“哎呀你答应给我肉的!”夜昙在他身后嚷嚷个不停。
“吃了药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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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了我不要喝!”没吃到肉,夜昙的心情变得不美了起来。
“昙儿……”
“行行行,你拿来啦!”眼见这位爷又要开始念经,夜昙转了转眼珠。
她接过药。
“啊——”又假意没拿稳,一下将药打翻在地上。
“哗啦”一声,白瓷碗碎了一地。
“昙儿!”神君赶紧用清洁咒,“你怎么样?有没有烫到?”
“没事。”
“你让我看一下。”是他的疏忽,她手都没力气,自己怎么能让她拿呢!
神君检查了一会儿,发现夜昙没有被烫到,稍稍松了口气。
他挥了挥手,地上的碎片瞬间被还原。
夜昙还在一旁鬼鬼祟祟地瞄他。
当然了,她心怀鬼胎嘛。
而且她发现了,少典有琴手上握着的洁白瓷碗,那边沿处有一道殷红的血痕。
红得扎眼。
他果然是加料了!
但夜昙也不想和他吵架。
她还有点点小内疚。
毕竟是她浪费了他的心血。
“我再去给你煎。”
“都说了不用了啊!”夜昙反应过来,“少典空心你站住!”
“都这样了,我们不能好好说说话吗?”为什么还要在这里互相耍心机啊?
“我们……”有这时间,还不如用在颠鸾倒凤上呢!
好歹也算有点美好回忆嘛!
看来他还是不太行啊……
夜昙的思绪开始飘。
“你别担心,只要我活着……”神君却罕见地打断了夜昙的话,“你就不会有事的。”
“我去煎药。”丢下不容置疑的一句话,他便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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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昙躺在石屋外的一把摇椅上,眯着眼睛。
艳阳晃得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风和日丽的冬日早晨里,阳光照下来,照得她浑身都暖洋洋的。
夜昙晃着身子。身下那摇椅还是精致公子闻人带来的行李,自然舒服得很。
就是这手吧……
她感觉还是有些空唠唠的。
旁边站着的,不是玄商君又是谁呢?
现在他每时每刻都待在她身边看着。
“昙儿,给你。”少典有琴按夜昙的吩咐,从石屋内拿来了些小玩意给她消遣。
“昙儿……你感觉怎么样?”神君蹲下来,用手探了探夜昙的额温,随后撑开把伞,遮住夜昙。
正是闻人留下那把花伞。
“哎呀,我都说了是没用的嘛。”
“……”神君自然也发现了,在她身上,时间的流逝速度好像会变快。
输一次灵力能维持的时间变短了。现在,他几乎不得不一直输送,方能勉力维持。
意识到这点的玄商君开始止不住地害怕起来。
“都说朝菌不知晦朔呀~”夜昙在神君拿来的一堆小玩意儿里挑挑拣拣。
“玄商君,我们凡人在你们神仙眼中,可能就像这个草编的蚱蜢一样,对不对?”夜昙手上正把玩着当初辣目所赠的那只草蚱蜢。
“昙儿……”神君的眉头紧皱。
他想让她别玩这个了,也别再说这些丧气话了。
说到底,还是要怪自己,没事编这个做什么呢!
又为何要把这个也拿给她玩呢!
“这个我来保管吧?”少典有琴伸手就要将那不吉利的玩意拿走。
“哎……”没等神君说什么,夜昙又开口打断了他。
她飞快地将草蚱蜢塞进胸口。
这样少典空心就不敢随便来拿了吧?
“真的有点想去看看湖,泡泡温泉什么的。”夜昙转了个话题。
“……兽界有一处酌春泉,我带你去?”神君自是急于满足她的愿望。
昙儿的真身是花灵,泡泡水……
总归好些?
“算了啦,不用了。”夜昙也就是嘴上说说。
她感觉之前闻人好像已经变过了类似戏法似的。
而且,差不多已经是最后了。
“可惜,最后都没下雪啊……”夜昙抬头望天。
“天好好啊……”她感慨起来。
“我去让它下一场雪。”少典有琴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神君抬手就要施法。
“不用。”夜昙拉住他袖子。
用神法下的哪算啊!
“你还是老实陪我一会吧?”
反正也没有以后了。
“哎……也没办法上房梁了哎。”其实,她还挺喜欢在梁上待着的。
“我带你上去。”说罢,神君便搂住夜昙,飞上了石屋屋顶。
石屋没有房梁嘛。
少典有琴坐在石屋顶上,怀里搂着夜昙。
“哇~”夜昙有点兴奋。
她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赏景呢。
“喜欢吗?”神君侧目看她。
“嗯~”夜昙点头。
她现在又离天空近了一点点哎。
太阳还老大了。
夜昙看看天,看看身边人,突然就生了点感慨。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昙儿!”那词简直听得他心惊肉跳。
“小时候我在学堂里偷听到的。”
“想来也是那作者年少轻狂,才说得出这种话吧。”
“不过我没想到真的有神君、太一、若木、烛龙。”夜昙侧脸去看身边那正牌神君。
星辰之灵、天帝,原来都是有的。
一开始,她还质疑过。
说不定那些都是假的,哼!
“我那时还年轻,很喜欢这种无神无佛的气魄。”
“可是……你现在依旧……”少典有琴话才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是少年人啊。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太一……父帝……
他好想回天上问问他父帝有没有什么办法。
少典有琴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渴望过能有一个闭念锥。
“天上……”夜昙还在絮叨个不行。
“少典空心,其实……你那神识碎片是我弄掉的。”
当初她要是拿稳一点,大概就没有那么多事了啊。那她大概也就不用死了。
“你说,如果我当时没把他们弄掉的话,他们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那她是不是得偷偷在天葩院哄他们合一?
不过这样的话,小没他们应该都会乖乖的吧?
只要她用点酒、灵珠、心衣什么的诱惑一下就行了。
那离别的时候,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伤感了呢?
死……
“月下。”
“钱儿。”
“娘子。”
“青葵。”
那些声音,并着身影,在她眼中、耳中重合。
狡猾。
她就知道,少典空心最狡猾了。
他居然能让她这样的人心甘情愿地去死。
哎……
她其实还是有点不想死啊。
还有一点害怕。
“昙儿……”神君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情绪。
因为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抱在一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琴。”感觉到身边人又要开始施法,夜昙睁开眼,费力地伸手去抓人的袖子,“你不是可以帮人实现愿望吗?”
“嗯,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别动,我先输一些灵力给你,好吗?”
言语之中,几是哀求。
哎……
“别管我”,尽管害怕,夜昙也依旧坚持,“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她没财产,现在这情况也不用劳烦别人收尸。
话说她到底怎么死的?
这未解之谜看来是要带进棺材里了。
“还有,你得给我准备口好寿材”,都这时候了,她也不想节约了,“我要金丝楠木的。”
不对,她可能还是没有睡到豪华棺材的福气。
“哎,还是算了吧”,夜昙瞬间又改了主意,“都是给衣服睡的,那你还是给我好好题个墓志铭吧。”
“……”
“必须要好词,还有!”夜昙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不能像闻人写的那种哦!”
“算了,我自己写!”她还是有点信不过他的文墨。
“就写……嗯……离光氏小公主夜昙,貌美德贤,端庄持重,有拔山超海之能,盖经天纬地之才”,她搜肠刮肚,将自己肚里那点墨水全部倒出来,然后山呼海啸一顿乱吹。
“立身行己,无愧夙心。有道无时,其年不永。”
“葬之中野,以安其魂。窅窅我行,萧萧墓门。奢耻宋臣,俭笑王孙。廓兮已灭,慨焉已遐,不封不树,日月遂过。匪贵前誉,孰重后歌。”
人生实难,死如之何?呜呼哀哉!
……夜昙想了想,考虑到少典空心是个爱哭鬼,还是没把这几句添上。
“……”少典有琴早已没有了嘲笑她自撰墓志的心情。
“还有,还有……”
说着说着,她就感觉有点困了。
“有空的话,你记得调查一下……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干的!
“然后帮我报仇,再把结果烧给我。还有!再给我烧点好看的话本。我不挑的,你就随便烧几本新出的就行……但是不能断哦!”断了的话她还不得难受死!
“别说了……”少典有琴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昙儿,你不会有事的!”他只是反复说着这句话。
就算是山穷水绝,他亦不愿放弃。
“哎呀,你别不让人讲话呀!明明就知道人家最喜欢讲话的”,她话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是恶煞吗,遗言都不让人家讲完的?”
“你也别太难过了……”
自己的人生,只有自己能决定,不是吗?
说着,夜昙又指了指自己胸口,“给你……”
随后,她的手便无力地垂下。
神君伸手,从她衣襟之中摸出那只草蚱蜢。
“你要好好保管哦~”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
姐姐、慢慢、胡荽,还有她自己。
她们都回不来了。
“人之相与,俯仰一世。”像是怕他不明白自己的用心,夜昙又多嘴了几句,“你们这些……神仙……是不会……明白的。”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那是人。
大椿,彭祖,以久特闻,是为神。
“固知一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