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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5章 医女秦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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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十九级金阶漫长,胡月娘领了旨别出陛下面,便随着白贵妃一路往星霰宫去,天寒月高小,白氏回眸一瞥,偶然见月娘眼底涌动着些情愫,说不清什么样子,总之......烈火焚海一般的波涛,她对于夫子的感情,仿佛此刻全然掩盖在这幅从容不惊的皮相之下,步下九级阶,白潆潆问道:“师妹今日......何故要领谕。”

“陛下有谕,微臣领谕,不是理所分内之事吗,”

胡月娘弯出一抹合礼的笑,显然并不愿意多交谈今日这圣旨,转了话头说道:“龙凤法一,虎麟法二,禽鸟法三,走兽法四......如今陛下要妾身纹绣一幅江山,法无可法,效无可效.......如篆彰陛下威德,必要尽针极巧,穷天下之锦绣铺陈其上......却要珍珠粉廿斛,并金钏银线若干......流墨色鹊羽无数罢了,又需得水墨纹绣与多线连缀之法......如有丝线错漏,又恐伤及陛下天颜......若妾身一人为之,非得经受个三年五载方有成效。”

白潆潆一愣,忽而笑道:“九州河川纹不如图,而图未如字,若字字清晰描绘无误,则陛下何忧九州水川之走向耽误,可若是书史之中亦有错漏,便该纠百官之过失,察其主理官失察之罪责。”话一落,柔顺纤长的睫毛抬起来,望着低下头拾裙边的胡月娘,轻声执起她的手,话中如云如缕的声息围上来:“天下成书需得一年,绘图便需要三年五载,换了纹绣,便是十年光景,若以此十年光景殆误民生,使九州更多的人如同今日青州饿殍一般哀鸿遍野,那方是当真无药可救了。”

胡月娘抬起眉毛,隔着月亮晃然下人间的云影看白潆潆,想从她眼角眉梢中窥探出一两丝伪装的心意,可却意外地撞见白月光影下那个如云的人,柔顺,却不怯懦:“如今天下盛传胡月娘,称你胡氏门中不同于宫廷技法的江湖绣,才是真正的纨绣法,可你力排众议也要将自己的名字挂在师傅汪氏清绣坊的门下......”

白潆潆墨眸恍惚转出一道水云流光来,言笑晏晏道:“可你非但力排众议,承认你手中技法乃是当年汪氏所授,又登高台对下首苍生云道,师傅汪氏昔年乃是皇宫的绣娘,是不惑出宫以后,才亲手建立的清绣坊,其门下弟子多学其'贵容华'之风仪,唯独你结合民生自创江湖篆绣法,”柔波如丝自她的眼中满溢出来,仿若云锦缎面上温柔和解却又内含强劲的天蚕丝:“却仍尊先师仪表,不敢以'江湖绣'独创胡氏一派,使众生失望。”

“绣坊既是先师心血,我又岂敢自专。”胡月娘闻言敛声,追思当年道:“我们姊妹皆是苦人家的出身,倘若当年没有师傅收养,岂能活到如今......”凉眸瞧了白氏一眼,复低声将自己的白绢覆在白贵妃手心:“娘娘如今是天家亲眷,帝家中人,更该善保千金之躯才是,何故掺和进我们家中的事务来,惹得陛下疑心。”

“同门姊妹,自然相亲近,”白潆潆将手心一方玫红色的绢帕合上胡氏手中的白绢,款款与她相携,一步步朝道路尽头走去:“为绣坊,便是舍了我的命,也是甘心的。”

烛影沉灰,暗暗地打下一派阴影,白贵妃方才换上一裳艳红色天水长衣,款款地一步一挪走到贵妃软榻旁一方小桌前,与胡氏分左右而坐下。

胡月娘手中一卷《江湖指南录》重重搁下,对侧白贵妃方才拂衣,胡月娘张口笑骂道:“什么江湖骗子,说是要学轻功,却分明做了撬门溜锁的本事,这本书不好。”扬眉见白氏在此,已柔柔落座,反问道:“娘娘是何时来的外室,我竟一响不闻?”

白潆潆默然瞧着她微微展开笑意,却说道:“哪里来的江湖技法,便哪里来的江湖骗子,我道你绣法高深不拘凡俗,谁料到,”纤长如玉髓般的手指骨节分明,却指着胡氏眉心笑道:“原是个小骗子,绣篆法门,全是自书中偷学来的'撬门溜锁'。”

胡氏将书一推,耍无赖:“我如何有法子,师傅故去前师姐便已离了门教中,清绣坊中还有数十不知名的师妹们擎等着张口吃饭,”梗住顿了顿,将眉头微微抬了,却反问:“倘若师傅离世之时师姐尚在,我也便不必亲学亲授给下面的师妹们自己研习的法子,反失了师傅当年'贵雍容'的千百余韵了。”

白氏嗤她一声,却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凉月生辉,却照得人间岁月仿佛拉长了影子一般,悄无声息地隐蔽了起来。

胡氏自书底取出一幅鲛绡绢,呈于白娘娘眼前,问道:“妾身这幅鲛绢,以黄丝打底,梅红颜色为上,原以为技法益彰,而今这瞧来瞧去,可终究失却了当年风韵,若白姐姐不相弃捐,不若以江南汪氏族传的水墨绣法重绣一幅,交予妾身回府参详,”胡氏言罢,将那幅冰凉的鲛绡绢丢予白娘娘目下。

白氏捡起她方才落在桌上的冰帕,望着这唯有凝州天蚕丝可以绣出的凉透质地,云笑一声予胡娘子道:“水墨针法好得,难的是将连缀、水墨二法天衣一般绣拾于陛下赐予的金檀画幅上,技艺尚在其次,只合得相衬得益为好,本宫百思千虑下,心中已有了个模糊的影子,倒要叫师妹参详。”

胡氏闻言附耳,听白娘娘执绢讲道:“山川湖海之绣,不同于百官朝服、帝子龙袍,乃天成灵秀之景,自须得风流云散,时如群鸟集翔,时似静女其姝,将天下......”白氏将眉目一沉,只说予胡氏听见:“绘绣出一幅灵动的剔透出来。”

九州川河,在风而不在形;在意而不在表,故执纨其上时,不需绣繁缛百样贴花绢帛,只要取得宜之处,七绣八法于其上花鸟,便可矣成图了。

话正说着,胡氏透过这幅半透明的东海冰丝质之鲛绡,隐约见一人影匆匆捧烛离去,身形轻巧如鬼魅,蹙了眉头,信手扒下白贵妃放置于空中的鲛绢,悬念于心头惴惴不已:“娘娘......这宫中近来可曾有人事变动,或是哪宫失窃等蹊跷难言之事吗。”

白贵妃沉吟良久,方道:“并无此事,不过是近来寰儿身子不虞,请教颜娘娘,娘娘故特调来医女一名,以为寰儿治身子......”

医女!

宫中之事,自来倾轧人众,胡月娘虽出身乡农之家,毕竟也见识过山林泥土里的孩子们如何聚众成伙,欺侮孤儿弱女的,如今乍闻此讯,又想起三日前青州之事,连颜皇后不知何时安插入星霰宫中一名探子的始末因由全数想透了。

惊诧失语一阵,胡月娘忽地握住白妃纤长白皙的手腕,急如滚珠般地说道:“可今日皇长子才入京都为陛下贺寿,娘娘即便是早闻讯息,那宫女又岂会来得如此之快,妾身还请娘娘细想,颜皇后......”

宫中医女,自来受中宫管辖,等闲妾妃随意不可调动,虽名为医者,实则不过是上品一些的宫中侍女罢了,白潆潆熟谙此理,眉睫下深敛下去的阴影如盖,遮蔽住一腔心思,只说道:“宫中使人不多,来往以二十五岁为限,有年老了放出宫去的,自然有年轻的便选入宫中来,一时一变......且前日寰儿传信来我宫中,称三年北漠之旅终有成效,为促成北域向中州俯首称臣,他于其中......受尽了百般的苦楚......我母子二人久无依傍,宫中又唯有皇后娘娘一人主事,万般奴婢们都不过拨来调去的差使,而至于中宫如何得知寰儿归京一事,想必是天子得信,告知予妻,”白氏阴沉沉下去的眉目倏地冷了,不再复前次柔顺,她素来安分守己,于宫中二十余年,对帝王之情早便淡薄,今日,如非是为云寰存亡之故,仍不愿启口言议中宫之非:“可妾妃无权干涉绯罗宫事,皇后娘娘的心思......为妾的无力揣测,不过是尚且用着这位中宫特选来的医女,权作消遣罢了。”

“请娘娘上复皇后,既然是为皇长子拨下来的医女,合该送往亲王府上,由寰亲王发落。”胡月娘倏地站了起来,因白氏前言,并不敢于深宫之中置喙皇后,只是低吟一声,却说道:“待等到那位医女入了府,手段自然抵不过王权高明,届时皇长子要如何处置这位'不德不臣'的医女,岂非是翻覆之间云雨事。”

话尚未说到“不德不臣”四字,那方才恍然离去的人一袭轻水红色宫装,忽地飘进来,福身于上首坐着的白潆潆与胡氏,隐却眉眼间一派心思,垂眸回禀道:“医女秦氏,参见白娘娘,这位......”指目于白氏胡氏,却问得身份。

白潆潆向前倾身,微微含笑道:“此乃是皇后娘娘内弟之妻,清绣坊名家胡氏月娘,三年前因'绣工卓于大家',已被陛下敕封为正三品诰命之身,权议中枢。”

那医女闻言,福身一礼,阴冷道:“夜深了......娘娘安睡吧,”言罢,却不顾白氏是否点头,顾自吹灭了案上红烛,测然回以一笑:“奴婢秦鸾,特此为娘娘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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