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必有信念,毕竟信念是一个人的灵魂和支柱,是人之所以能前行的根基。而每个人、每段时间的信念不尽相同,或为自己,或为家人,或为国家,或简单,或复杂。有了信念,生活也便有了盼头。
于楚诺而言,查明当年所有事情真相、为方子莜报仇是这三年以来一直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现如今真相大白,一切水落石出,罪魁祸首也已揪出,心中那颗悬了三年的石头终于落下,紧绷的神经也在那一刻完全松懈,没有什么再能支撑她的身体,再加上发烧和体力透支,她倒下是必然的。
古飞琴深知楚诺之所以能撑到今天全然是因为三年前她在那个人墓前为了阻止她自杀所说的那句话。这三年以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楚诺在查出真相后,会不会就此撒手人寰。
因此,她有时候希望楚诺永远找不到那所谓的真相,那样她还会有动力活下去。可是,她又怎会不知,那对楚诺而言是另一种折磨。
而这一天终究还是无可避免的到了。
一边是曾经女友的仇,另一边是她的家人以及那个她一直放不下的人的安危,古飞琴知道她楚诺绝不会坐以待毙,且只要能护她周全,哪怕拼上性命都在所不惜。
她了解楚诺,所以当时她已经是争分夺秒、马不停蹄地从警局蹭警车过来,没想还是晚了一步。
只是,她想不明白,明明古含梦也有过来而且还比她先来,两个人分工合作为什么还会晚一步。不,不对,倘若她是还没来,那么现在的局面也不可能是这样。可倘若她已经来过,那她人又去了哪里?刚才在大厅好像并未看到她的身影,难道……
含梦……
古飞琴也不知为何心中开始惴惴不安起来,脑海里更是频频浮现各种不好的念头。而就在此时,楚旭打断了她的思绪。
“孩子,上车吧。”
古飞琴愣了一下,原来在她发愣的时候楚旭已经把楚诺抱上了车的后座,楚彬银就坐在她的边上半搂着她、让她半身靠在自己怀里半身躺着不至于摔下也不至于不舒服,就连小舒也已经钻进了车里端坐在楚诺腿边,出奇得乖巧。而白络霜也不知何时坐在了副驾驶座上,一切都已就绪似是就等她了。
只是,她不明白,去医院她好像可去也可不去,楚旭为什么要说这一句?不过她也没问,因为楚诺的情况真的一刻也不能再拖了,既然楚旭让她上车她就上。几乎在她坐上中间那排座位关上车门卡好安全带的瞬间,车子便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在车开出去的同时白络霜拨通了医院的急诊科和院里经验丰富的内外科医生的电话,告知了自己这边的情况,通知院里尽快安排,毕竟等120来已是来不及,也只能先通知医院备好一切,尤其是血液。
只不过她不知道楚诺能不能坚持到医院,虽然这里离医院不是很远但还是要十几二十几分钟。好在路况不错,兴许是过了晚高峰的缘故,再加上今天也不是什么节假日,这一路基本没怎么堵过,也没怎么碰到过红灯。
此时已是晚上九点多,夜风吹来还是挺冷的,行驶中吹来的风更是令人冷颤不止。白络霜一上车就把所有窗都关上了并且开启了暖气和循环系统,毕竟发烧的人吹不得风。只不过这会儿车内环境显得有些闷热了,而过热的环境难免会令人产生焦躁之感。
尤其是在楚诺受伤发高烧的情况下,这种烦躁不安感被无限放大,每一分每一秒都叫人非常难熬,就连车上的氛围都变得异常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抱歉,都是因为我,她才会受伤。”
楚彬银深吸了口气终是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她的话一语双关,不过楚旭和白络霜自然明白这话并不是说给他俩听的,因为对他们没必要说。
但她说的也没错,若不是当初她做的那个决定,楚诺怎会屡屡受伤,古含梦又怎会受伤?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归根结底都是她的错,是她的自以为是害了她们。如果当初她听楚诺和苏瑾然的话,也许后面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她?这个她是指谁?楚诺吗?
楚彬银这突如其来的道歉让古飞琴觉得奇怪,因为这个她若是指楚诺,她根本没必要向她或者楚旭和白络霜道歉,就算要说也应该是对当事人说。毕竟她不是楚诺的什么人,那么她口中的那个她难道是——
含梦……
这个推论让古飞琴内心一颤,如果她的推论成立的话,那么她刚刚在大厅没有看到她和楚旭叫她上车就都解释得通了。
“含梦她,怎么了?”可这是她最不想看到的,当时在分配任务的时候她就极力反对她来这边,她怕的就是她会出事。可偏偏她是最适合来这边的人,就因为她的身形和楚诺相像,她的脑袋瓜比自己聪明。
姐,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明明答应了自己会保护好自己的,明明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明明那么怕痛,怎会……
一想到古含梦出事,古飞琴下意识得咬紧了牙关,双手不由自主得握紧,她真的难以想象古含梦受伤,她现在只想知道她伤得重不重,人还好不好。
“你放心,黎洛已经第一时间把她送去了医院,想必现在应该已经到了。要是有什么事她会打电话给我们的,你不要太担心。”
楚旭稍稍看了眼后视镜中的人,古飞琴的脸色有多差他自是看得到也能想象得到,作为一名送伤重女儿去医院的父亲他又怎会不知她此时的心情。
焦急、心疼、后悔,他能做的也只是宽慰罢了。
古含梦的情况当时在场的人都是知道的,她伤得有多严重大家也都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尖锐的刀锋外加速度的冲击要不是那小丫头离得远怕是那条胳膊也要没了。
不过纵使保住了胳膊,那一刀划下去又得有多深才会血流如注止也止不住,应该很疼吧?
一刀已是如此,他们不难想象楚诺被划两刀又会是怎样的鲜血淋漓、怎样的无助令人心疼不已。这样的情景,白络霜和楚彬银也不可能说不严重,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母女二人保持了缄默。只是这伤,到底还是为了救楚彬银而受。
“抱歉。”楚彬银不知道此时她除了道歉还能说什么,她也知道纵使她说再多次道歉的话语仍旧是弥补不了这因她而起的过错也抵消不了她内心的愧疚,自然她也没期望有人会原谅她。
面对声泪俱下的楚彬银,古飞琴没有说话。当下的情况怪谁都没用,谁都没比谁好多少,如果非要怪那就是怪许威宁了,毕竟他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小诺,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当初做的那个决定你也不会躺在这里。我好后悔当初没有听你们的话,是我的自负害了你们。
小诺,一切都是我不好,我不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求你不要离开我,求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还有好多事想和你做,你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你听到了吗?
小诺,我等你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盼到你的回归,可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喜欢你,也还没等到你说接受我,你别不给我机会好不好?
小诺,我真的好怕,好怕会失去你。
原来,来不及是这种滋味。煎熬,悔恨乃至心痛到无法呼吸,她现在切切实实体会到了那晚她对她说的来不及的感觉,光是这样她都难以承受,何谈一世别离。
她,又是怎么挺过来的。
小诺。
想至此楚彬银不由抱紧了怀中的人,吻了吻那有些烫人的额头而后又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可怀中人那越发冰冷的身体和若有若无的鼻息让她根本无法克制,滚烫的泪水更是沿着下巴一滴一滴淌落在那苍白却异常俊美的面庞上继续做着自由落体运动滑入唇角。
高烧中的人总是怕冷的,可即使车里暖气开的很足,楚诺的身体仍旧是冷如冰棍无丝毫回温迹象甚至越发糟糕。不知道是不是眼泪的作用,楚彬银明显感觉到怀里的人拧起了眉,而且她的身体也有轻微的颤抖。
“小诺。”这反应竟让她有些许欣喜,因为她很清楚此时的她应是有意识的。
只见她唇角微动,似乎在呢喃着什么,只是这声音实在太轻,在这充满了喧嚣的大马路上着实难以听清致使楚彬银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屏息凝神得去听她到底在说什么。
冰。
听了好几分钟,楚彬银才隐隐约约听清她重复的那个字眼。
冰?是冷吗?
车里的温度相较外面而言已是相当温暖了,甚至有些闷热,再加上楚诺还盖着厚重的外套,汗水早已浸透她的衬衫,只不过分不清到底是热出来的还是冷汗。
楚彬银看了眼窗外,紧了紧怀里的人,这里离医院已经不远了。
“小诺,再坚持一下,医院马上就到了。”看着怀中紧蹙眉头喊冷的人儿,楚彬银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了一样的疼,一阵接着一阵。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她能做什么,也不知道她在她耳边的低语她能不能听到,她所能做的只是紧紧抱着她,不停抚摸她的肩膀希望能减轻她的痛苦。
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快,医生!”车一到医院,楚旭是立马抱着楚诺跑向急诊室,也几乎在他踏进医院的那刻,几名医护人员已然推着急救床火速赶来。
“让!让!让!”
晚上的急诊大厅可谓也是人满为患,挂点滴的、陪同看病的、看儿科的,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但病有轻重缓急,自然是先看重症患者。
见着这推床急速前进,众人是立即纷纷让了道,想必这床上的人一定是危在旦夕,否则也不会如此焦急。只是没想这床上躺着的竟是如此年轻的女孩,只见她眉头紧蹙,面色苍白,手上的血色毛巾更是令人唏嘘。
这到底是受了什么伤,出血量如此骇人,这受伤的部位,莫非是自杀?
不对,想不开的人多是割腕,可这人伤的分明就是手心,一般人不会在手心划口子,还有她面庞上的汗再加上没受伤的手一直紧攥着边上好似是她姐姐的手,这怎么看都不像自尽,许是被什么利器划伤了。只是这伤得有多深,竟到如此地步。
真是活着不易,死却简单,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有人贪生,有人怕死,倘若有生死簿的话,大家最想做的一定就是把自己的名字从上面划去,那样便能长生,可是人终究会老的。
对楚彬银而言,长命百岁也不如在最好的年华和最爱的人在一起看万水千山,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不为五斗米折腰,不为权势而低头,更不为世俗的眼光而屈服。
“白院,楚医生。”
因为白络霜在来之前已经联系过了,现在人员和所需设备都已就位,就是在进抢救室前出了点状况,那就是楚诺一直紧攥着楚彬银的手不肯放,就连楚彬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被她攥进手心的,她也一直没注意,这都到这个节骨眼了才发现。
家属不能进去,否则会干扰抢救。
楚彬银狠了狠心,伸手想掰开那只一直抓着自己不放的手,奈何楚诺抓得实在太紧了,她怎么都掰不开,就连旁边的护士来帮忙也没能掰开,反倒越抓越紧。
也是奇怪,明明那么虚弱烧得那么厉害也不知哪来的力气。
此情此景真是急得楚彬银没法了,只见她深吸了口气俯身在她耳边用哄小孩的语气轻声说了什么,那只紧攥的手便松开了。
这手一松,医护人员是立即将人推进了抢救室,抢救室的门也在那一刻关闭,红灯亮起将一行人挡在了门外。
小诺,不管在哪里,我都会陪着你、等你,一直。
看着跟前紧闭的大门和亮着的红灯,楚彬银不由自主得握紧了那只尚且还带着她余温的手放至胸口,才发现自己的心跳跳得竟是如此之快,快到几乎要剥夺她的呼吸。
好快,她的心跳为什么会跳得这么快?而且她的心又为什么如此不安?
小诺。
“彬儿。”
察觉到楚彬银的行为有些异常,白络霜也顾不上胡思乱想了,胡乱擦了擦眼泪上前握住那双微凉的手,她就这么两个女儿,一个已经躺在抢救室,她不能再让第二个有事了。
彬?!
难道,她刚才,叫的莫非是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