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们的笔录大差不差，无非是看别人家的孩子出色，觉得自家孩子比不过，心理产生了强烈的不甘和落差。

而后通过身边的同事朋友，更多是像姜嘉仁这样的老师的推荐，觉得恒学这个所谓的培训学校能够帮忙培养出一个全新的孩子，谁都希望自己拥有一个出色的孩子。

把孩子送进恒学后不闻不问，等孩子出来之后变得乖巧听话，乃至木然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确实听话了，也会主动学习，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学校已经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无论方式到底是什么。

这其实是作为家长的缺失和偷懒，自己教不好孩子却妄想让所谓的培训学校去帮忙教育孩子，不去了解孩子的内心，不寻求沟通方法，只想泯灭孩子的个性，让他们按照自己期待的方向去生长，变成一盘机械盆栽。

分明是本末倒置。

成长中的孩子像植物，需要细心的栽培，他们不该成为家长们想象中的只会学习的机器，他们本就不是那个样子。

方宇泽将家长们的证词总结了一下：“除了姜嘉仁、贾毅和吴沁之外，市一二三四中还有好几个老师也参与其中，他们都是恒学的推手。”

陆黎手里拿着一支钢笔：“抓回来那些工作人员已经问得差不多，都是拿钱办事，真正的老板不在培训学校里。”

那个老板把自己藏得很好，没有在学校里出现过，跟那些工作人员都只在网上联系。

或许是比较有先见之明，他是先把整个学校给布置后之后才开始招人，极高的报酬引来那些想赚大钱的工作人员，一个接着一个，陷进去之后再也出不来。

“我查了他们的账号，给他们发工资的那个账号已经报废了。”蓝熙盈有些不大高兴，这个案子很影响她的情绪。

她当然没忘记她是在查那几个老师的凶杀案，其实查到这儿，案子的脉络已经清晰了，这些个老师做的那些事这么遭人恨，会动手杀他的要么是曾经的受害人，要么就是受害人家属——那么多家长，总会有几个后悔的。

翟知臣沉吟片刻，突然问：“韩烁君和齐玫现在什么情况？”

蓝熙盈愣了一下，沉默了几秒后回答：“他们还在医院，二十四小时的监控能够证明他们没有离开过医院。”

想了想，蓝熙盈补充一句：“贾毅和吴沁的死他们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作为姜嘉仁案的发现人，韩烁君和齐玫正好是这几个学校的学生，他们之间极有可能扯上千丝万缕的关系。

翟知臣并没有反驳，而是问：“他们两个有没有在恒学的培训名单里？”

蓝熙盈还是摇头，她已经将恒学那些资料全部过了一遍，在医院里的学生名单全部对上，不在医院里的那些也正在联系，只是名单上确实没有韩烁君和齐玫。

“不然我再重新核查一遍？”蓝熙盈有些犹豫，毕竟几大箱的资料，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没有一点纰漏。

叶锦柏本单手支着脑袋听他们说话，听到这儿时把手放了下来：“顺便查一遍李烨的家庭关系。”

蓝熙盈意外地瞪大眼睛：“叶老师觉得李烨有问题？”

“他出现得太巧了，房雾婷的遗言也出现得很巧，所有时间卡得太过精准。”叶锦柏垂眸思索着“而且昨天情况那么混乱，他完全有机会潜入档案室去销毁资料。”

恒学刚被封，那段视频就流出来，恒学自身难保自然也顾不上去删视频，不然像之前雾婷婷的账号发出来的视频一样，不到两分钟就被删干净。

这里面操作空间太大，平台管理员中或许也有他们的人，当然还包括基层的警员。

就他们所知，那些从恒学离开学生不是没试过要报警，但每一次都无疾而终，警方并不受理。

这一回，教师惨死，专案组负责查这些老师的案子，在李烨的提醒下，两位组长去了恒学，查封恒学的同时，这段视频被发上网，恒学的相关人员都被扣在警局，自然没人管得了那个视频。

当一切都太过巧合，那就说明这不是巧合，而是人为制造的必然。

如果李烨和韩烁君、齐玫合作，一块杀了姜嘉仁他们，那一切自然说得通。

蓝熙盈指尖微动，最后道：“我会去确认他们的不在场证明是否属实。”

翟知臣点头，转过看向陆黎和方宇泽：“你们去看看韩烁君和齐玫他们父母的情况，弄清楚他们有没有进过恒学，另外，参与了恒学业务的老师名单发给我们一份。”

“好。”

……

市一中，阳光穿透树叶照在地上，宁静与生机随着摇曳的枝丫蔓延，透过那些朝气蓬勃的脸庞将生气传递到世界。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种生机勃勃。

他们不急着把人抓走，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多拿些信息，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去做，问题要一个一个解。

这次他们要见的是一位生物老师，姓欧，单名一个萄，教龄已经有十年。

初步调查了解过欧萄的大致情况，他不是一个心理防线太强的人，比起一些两面三刀的犯人，他相对来说会容易攻破一些。

大约是听说了最近一段时间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欧萄知道警察找上门来时十分紧张。

房雾婷那铺天盖地的视频他自然也已经看到，从视频被发到网上开始，欧萄一直胆战心惊，生怕自己会被盯上。

人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没揭开谜底之前总期盼事情能迎来转折，于是面对两位找上门来的警察，他还是在死鸭子嘴硬。

索性两位组长就陪他周旋周旋，问他知不知道恒学的事情。

“不知道。”欧萄否认得彻底“我也是看了网上那些信息才了解一点，实在是太恶劣了，警官你们查封了那个培训学校对吧？查封得好，这样的学校就不应该出现。”

“我也这么觉得。”叶老师附和着他的话，点点头跟他闲聊几句，一转眼又峰回路转“认识贾毅吗？”

“不认识……”刚否认完，欧萄一阵尴尬，咬了咬牙重新回答“认识，他是我们学校的语文老师。”

“认识就好。”翟知臣笑得有些阴冷“那你知道他参与恒学的运作吗？”

欧萄张大嘴巴，一副被震惊到了的样子：“怎么会？”

演技有些过度浮夸。

翟知臣看着他瞪得圆溜的眼睛，嗤笑一声：“你知道姜嘉仁现在变成什么样了吗？”

欧萄：“……”莫名的，感觉眼前这个警察的眼神不太对劲。

他有些紧张地捏紧自己的指尖，并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下去，总感觉这两个警察好像看透他了一样，能够轻易看透他的内心。

不能让他们发现……欧萄抬手看了眼腕表：“哎呀，下一节是我的课，不好意思啊……”

“我们看过你的课表。”翟知臣敲了敲桌子，毫不留情地拆他的台“很可惜，我们知道下一节不是你的课，也知道你并没有跟其他科任老师换课。”

欧萄哑然，好像被人当面打了一巴掌，脸颊上火辣辣的痛，尴尬地坐回自己的椅子上。

叶锦柏拿出一份资料给他看，问他认不认识这是什么。

欧萄瞥了一眼，当即摇头表示自己不认识。

但人一瞬间的情绪是不会骗人的，欧萄也不是演员，他的表情彻底将他给出卖，看来他很清楚这份资料是什么。

叶老师抬手指了指那份资料：“听说这是贾毅手里的资料，只是因为一些意外落进别人手里。”

那个所谓的别人自然是王澜，现在他们大概已经能够猜出这份账单到底是什么。

欧萄脸色发白，他当然不能承认，只能一直反驳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我想你应该会想知道姜嘉仁和贾毅现在的情况，对了!还有吴沁，你现在联系不上他们对不对？”翟知臣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联系不上就对了。”

“什么意思？”欧萄顿了顿“难道他们都是恒学的加害者，你们抓了他们？那可太好……”

“要真是这样，你该感到庆幸。”翟知臣拿出几张照片丢到欧萄面前“这是现场照片，你想看一看吗？”

所谓的现场照片当然是姜嘉仁几人被杀的凶案现场。

欧萄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只一眼就直接吓得从椅子上摔下去，手脚并用开始后退，一直到后背抵着墙，退无可退。

他全身都在抖，可想而知被吓得多严重。

小乖从办公桌后绕过去，在欧萄身边蹲下，嘲笑他的胆小。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欧萄口齿不清，他已经腿软得站不起来了“你们在骗我对不对？他们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们没有骗你的必要。”叶锦柏道“欧老师，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你也会变成这其中的一员。”

“不行、不行、不行……”

欧萄疯狂摇头，他捂着自己的眼睛不敢去看那些照片，自言自语几分钟后突然抬头看向那两位警官，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求他们救救自己。

他说：“我不是故意的，都是他们逼的我。”

叶锦柏惊诧：“谁？”

欧萄顿了顿，在脑海中搜索出来一个名字：“姜嘉仁，就是他，他逼我的。”

两位组长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无语。

桌子底下，翟组长不经意地握住身边那人指尖，不轻不重地捏着，后者似乎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翟知臣心里暗喜，面上不显，还是一副秉公执法的模样：“还站得起来吗？还是你想一直这样跟我们说话？”

欧萄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尴尬，也还是觉得腿软。

他一点一点靠扶着墙站起来，缓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椅，不敢去看那些照片，有些乞求地望着那两名警官：“能不能先把……收起来？”

翟知臣微微一笑，将照片收了起来：“现在可以说了？”

“说、说什么？你们想知道什么？”欧萄很紧张。

小乖踱步回来，站到办公桌的中央，又开始表演半身雕像。

翟知臣有些无奈地看向叶锦柏，后者朝他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容，显然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叶老师早已经习惯。

没办法!小孩子太调皮不好管教，也已经没有管教的机会。

对面的人看不见办公桌中央的小乖，磕磕绊绊说起关于恒学的事情，表示自己是意外被姜嘉仁他们扯进这一堆事情里的，他本来并不想干这些事。

欧萄开始抹眼泪：“那段时间我家里出了点事，家人生重病需要很多钱，我就只是一个小老师，哪来那么多钱去治病啊……然后贾毅就来找我说他有办法帮我筹够治病的钱。”

他所谓的办法就是帮恒学招揽学生。

恒学以把坏学生改造成三好学生而闻名，还自称可以帮学生考上神都大学。

家长们对自己的孩子总是盲目的，认为他们可以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为此愿意付出极大的代价，花重金将孩子送进恒学去。

欧萄需要做的就是寻找合适对象，然后给家长做思想工作，他会仔细分析每一个学生的情况，从中挑选适合下手的目标，这是一份十分繁琐的工作，但回报很不错。

每成功一个目标，欧萄能够得到百分之五的提成，恒学的学费极高，那百分之五数字并不小。

“我那时候是真的很缺钱，家里人还有在医院里等着，我真的耗不起啊……”说到这里，欧萄忍不住为自己开脱“我当时是在想，其实把这些孩子送去恒学也没什么不好，恒学能够纠正他们的坏习惯，让那些孩子……”

“行了，我们不想听这个。”翟知臣干脆利索打断他的自我感动“接着前面的话继续。”

欧萄有些尴尬，张了张嘴又闭上，沉默片刻后道：“我跟着贾毅一起给恒学物色人选，这份账本就是我们平时帮恒学招收一些比较适合的学生。”

叶锦柏皱眉：“所以这份账本上面的商品其实是学生？”

欧萄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两位警官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大好。

欧萄下意识撇开头，不敢去看他们，语速也加快了：“后来我家里人病好了，我就不想干下去，但贾毅他威胁我，说我要是不继续干下去，他就要把我之前做过的事情曝光出去，他都留着证据，我家里人病刚好，受不了刺激，我不敢赌啊!”

他又回过头，看向翟知臣两人，试图从他们的眼睛里得到认同，显得自己没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