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鲨鱼吗？"
纪黎用气音开口，盯着露出水面缓缓移动的背鳍。
乔堇耸耸肩，她自然是分辨不出来的，但看着确实像。
老人却点头，冲乔堇两个人轻轻摇头比着手势：（先别动。）
可以感觉到大鱼在海面下的暗潮涌动，三个人均是没有出声。
按理说鲨鱼不会平白无故攻击渔船和人类。
老人闭眼片刻，祈祷着这条鲨鱼的目标只是那条剑鱼。
鱼叉在刚才的意外中掉落不知去向，靠徒手想要战胜海洋霸主的机率几乎为零。
纪黎手上凝结出冰雪，随时准备出手，却被乔堇轻轻打断。
她一顿，对上乔堇的目光，后者冲她悄然摇头。
在海上异能的使用只可能招来更多的未知数，要是盲目使用异能，今天怕是不要想回去了。
在海洋面前，一切都要回归到最原始的方式，人类没办法耍小聪明，不然得到的只会被加倍奉还。
就这样屏息敛声，三个人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慢。
等到海面上竖立的鱼背鳍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水面。
老人松了一口气。危机暂时解除。
乔堇率先登上快艇，转头颔首示意两人跟上。
纪黎扶着老人，摇摇晃晃间在快艇上坐好。
看着乔堇调试着设备，纪黎小声问道：“我在想，快艇的动静会不会太大了？”
她有些担忧，不会把拿东西引回来吧？
乔堇插上钥匙道：“只要够快，就追不上。”
正准备启动，手却被拦截，乔堇抬眸跟老人对视，他似乎感觉到什么有些不对劲。
老人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启动快艇的动作因此停住，乔堇垂眸像老人一样感受着什么。
周围肉眼可见全是乌黑一片的海水，埋藏在深处的危机看不清楚。
海风吹来，纪黎打了个冷颤。
恍惚间，有暗潮涌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不知为何心跳开始加速，无比清晰。
乔堇安静盯着海面，视线仿佛可以透过海面直视深处。
“回去。”
很快落下话，乔堇刚准备闪身到方才的船只残骸——
“哗！”
快艇在瞬间腾空，黑暗笼罩头顶，失重感猝然而生，腐臭和鲜血的味道扑鼻，入眼的便是血淋淋的尖牙。
“不好！”
纪黎反应过来，这是在鲨鱼的嘴里！
唯一的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眼看鱼嘴将要封闭。
光点凝聚的瞬秒，三人凭空出现在半空。
乔堇全身泛着光，鲨鱼还维持着张嘴的姿势，半个身子探出水面，泛着绿光的眼珠转动，紧紧锁定她。
坠落的速度很快，纪黎迅速挥动异能，海面上凝结一片冰上陆地，乔堇得以带着三个人稳稳落地。
“那还是鲨鱼吗……”
纪黎紧紧皱着眉，鲨鱼原本光滑的鱼皮从表面开始腐烂，新的鳞片混合血肉，模糊不堪。
目标消失似乎令其有些恼怒，回到水面时掀起巨大海浪。
纪黎看着几乎有万尺高的海浪，凝息聚神，身边慢慢聚集少许冰雪。
深吸一口气，抬手之间海浪层层冰化，再睁眼时眼里仿佛还有雪花的痕迹。
冰裂的声音随之而来，感到从未有过的海压，纪黎身形不稳，但也只是片刻，她便催动更强烈的异能。
鲨鱼重新潜入水下，身影再次消失。
“乔乔，现在怎么办？”
小欧在空间里急得团团转，放眼望去四周全是海洋，没有任何方向感可言，也难用乔堇的异能逃脱。
乔堇一个人还好说，小欧倒是可以帮她启用系统化保护机制，但剩下两个人就有些难办了。
乔堇站在冰面，看着自己身旁的两人眼眸一沉。
不能用船了，鲨鱼的目标之一明显就是船只。
只要是在这片海里，它就可以无限攻击个没完——
“既然在海里不行，那如果在陆地上呢？”
身影微微顿片刻，乔堇回头对上纪黎眼神。
只是一秒，两人相互之间都知道了对方在想什么。
封冻海水，鲨鱼自然没办法第一时间攻击目标。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但也是最难做到的事情。
纪黎知道乔堇已经明白自己说的话，她依然维持着封冻海水的姿势，站在冰封的海浪前回眸。
“在陆地上就好办了，你带着爷爷先走吧。”
乔堇没吭声，纪黎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笑了。
冰面冻结的速度在此时加快，不到几秒延伸至视线之外，骇浪维持着封冻的样子，放眼望去像是在海面上建立起的冰雕，惊艳壮观。
“不要小看我啊。”
纪黎的声音似乎回到两人第一见面时的淡然冷静，全身围绕的冰雪昭示着他的异能从未停止。
“先保证爷爷的安全，我知道你有办法的。”无条件的信任，纪黎将老人交给乔堇。
“放心，我的手语还没学完，之后还得问你问题呢。”
乔堇从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两人对视许久，仿佛是在做没有言语的较量。
忽而她伸手，一条光线从她的指尖射出，钻进了纪黎的身体。
纪黎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就听到女孩淡淡出声：“我讨厌说谎的人。”
虽是这样说，但话音落下时一辆超跑出现在冰面上，乔堇和老人的身影顿时转移到车上。
“所以，希望你不会变成我讨厌的那一类人。”
纪黎身影顿住片刻，随即轻松耸肩笑笑：“刚好，我也很讨厌的说谎的人。”
“去吧，我会跟你们开路的。”
引擎发动的声音响彻海面，就在超跑启动之际——
“乔…乔乔，谢谢你。”
纪黎缥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乔堇却没再回头。
引擎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车的背影，哐当一声，纪黎再也撑不住单膝跪撑在冰面。
一阵耳鸣，随后便是自己遮掩不住的粗重喘气声，清晰可闻。
不行，不能倒下，至少还不是现在。
纪黎强撑着身体站起来，感受到身体的异能正飞速向外流失，她摇摇晃晃挪动着身体。
冰面渐渐产生裂痕，海底巨物撞击的力量再次令她差点摔倒。
“咳、咳咳！”
钻心的疼痛再次传来，纪黎这次看清了冰面上鲜红的血液。
是自己的。
“看来，”
自言自语的笑了，“果然还是要葬在海里啊……”
-
跑车在冰面飞驰而过，车轮划过冰面，冰渍飞扬，留下深深痕迹。
油门一脚踩到底，耳边只剩下冰冷的海风。
老人紧紧握住手上的指南针，无声为乔堇指引方向。
小欧在空间里根本不敢吭声，它从来没有见过乔堇开过这么快的车。
忽而，原本纯白的冰面在眼前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海水。
这、这可怎么办啊！
小欧从空间里起身，刚想开口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原本已经穷尽的冰面随着车轮正飞速延伸，凝结的速度竟然赶上了乔堇的车速，一路向前。
冰路像是不要命似的延长，从未感受到的异能波动传来。
乔堇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
‘去吧，我会跟你们开路的。’
“……”
油门再次踩到底，车速达到巅峰。
顾妍晚此时正站在海滩，自从乔堇三人走后，时不时眼皮就狂跳。
眺望着远方，明明还是大白天，但乌云压黑令人无比压抑。
忽而，她瞳孔骤缩。
远处海上的一处泛白小点逐渐离自己越来越近，还隐约听见汽车的轰鸣。
陆地逐渐出现在眼前，冰面的延展似乎也已经到达极限，但这也就足够。
跑车冲出冰面，光线围绕之间消失在原地。
极限的漂移刹车，岸上的沙粒飞扬。
顾伏影抬手挡了挡，看清车上的两人赶快上前：“怎么回——”
话还没说完，海面传来剧烈的声响。
凝结一路的冰面轰然碎裂，像是濒临死亡的泉涌，让生命之水在最后奔腾不息。
乔堇站在岸边，任由海浪没过脚踝。
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光点闪烁却在分秒之间熄灭。
气息消失了。
……
骗子。
手悄然收紧，指甲似乎都嵌进掌心，拳头都有些颤抖。
没有人开口说话，沉默灌进海里，被暗流吞噬在深海。
扑通一声，海上的人再也坚持不住。
身体的力量流逝殆尽，纪黎眼睫轻颤。
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啊……
也不知道她和爷爷的情况怎么样了，但自己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感受到无尽的海水将自己包围，眼皮越来越重。
恍有白光闪过，纪黎仿佛又醒过来。
还是在熟悉的小船，爷爷划船的声音亲切又恍惚，一切好似回到原点。
她还是那个被抛弃的小孩，爷爷救了她，两人日复一日生活在白塔。
丧尸一只一只被自己清理，无字的墓碑立在山头，她曾无数幻想着自己死亡的场景。
而视线却渐渐模糊，白塔边出现看过无数次的房车，还有抱着白狐狸的女孩，纪黎已经看不清了。
眼角渗出不属于海洋的水滴，她轻轻带起嘴角。
好像海上又要日出了，这次的结果却是自己没办法再和女孩一起等待黎明。
可能她应该讨厌自己了吧，脑海中还记得乔堇那句话——
‘我讨厌说谎的人。’
‘所以，希望你不会变成我讨厌的那一类人。’
……
对不起啊，我说谎了。
但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至少等白雪融化，太阳升起，你答应过我还会来看日出的。
只不过很抱歉，冰化了，我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