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牌仪式进行到七点,记者集中在招待室,各大媒体和自媒体人都在轮番确认他们手里的手机,有些是在向公司敲定需要提问的内容,有些是在编辑上一场工作上的笔记。招待室里堆满了各种摄影、收音设备,看上去嘈杂且压抑,一切的一切都在向人解释这里不是娱乐场所,而是货真价实的牛马之地。
娱乐圈听起来充满故事,其本质无非也就是一群无权无势的打工人在争夺那点儿可怜的资源,和街道上的外卖员、开发区的砌砖工、电子厂的蓝领、办公室的白领没有区别。甚至不如田里锄地的农民阶级,好歹还是靠天气吃饭,搭起来的小楼代代相传,土路修成柏油路,条条大路通罗马。
商洋站在准备室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情况,小声跟同事感慨:“我原本以为这种记者招待会……会很热闹。”
“嗯?什么意思?”同事没听懂,“这么多人还不够热闹,那你还想来多少人。”
“不不,我是觉得,我以为他们会……”商洋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以为大家就是会少一些来上班的感觉。”
“笑死,不是来上班是来干什么的,还真以为他们稀罕见哪个大明星了吗。他们想要的只是一手情报,不然空手回公司会被上司骂死。”同事无力地笑了笑,“就像是今天的发布会要是我们少安排了什么的话,我们也会被我们的部长骂死,都一样的。”
商洋陷入沉思,他还挺好奇如果发布会正式开始之后他们意识到公司老总根本不在公司的话会是什么反应。
发布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大屏幕上的光影集团的slogan逐渐变暗,画面切换到幻灯片的下一页,几个员工带着常山和其他几位公司股东走上台,安排大佬们坐在位置上。而商陆和赵问荆两个名牌的后方还是空席。
台下似乎没有记者认为这是什么异常,他们怕是习惯了被人放鸽子或是会议推迟。商洋又一次见识到这帮人的淡定,尤其是在跟自己的不淡定产生对比之后。他紧张得指尖都没了温度,冷汗一阵又一阵袭击,都已经不敢看手机了。
相比之下常山看着就平静多了,他还在跟其他股东调侃,说:明明曾经我才是那个喜欢迟到的,你看看我现在多稳重。
半小时后,现场多少有人开始坐不住,毕竟对他们来说半个小时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工作也会受到影响,有几个人先后出去接打电话,但是退场的人不多。
常山这个时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锁屏放下,又顺手拿起矿泉水瓶拧开喝了一小口。当他再次把水瓶放下的时候,准备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商洋还没来及回过头,就听到同事们在喊“赵总”和“商总”,震惊的感觉还没完全将他吞噬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的头被拍了一下,那个力度让他无比熟悉。
商陆略微侧过头和商洋对视了一眼,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商洋完全能看懂商陆想要对自己传达什么,于是他也用同款的面无表情和商陆对视,直到注视着对方坐到台上的位置。
“光影上市记者发布会正式开始。”主持人波澜不惊地打开话筒,“接下来由我司副董事长赵问荆先生来为大家简单介绍公司从创立到上市的历程,以及如今的主营业务。”
刚刚坐稳的赵问荆扶正了面前的小话筒,脱稿为记者重新讲述了一遍当初路演的内容,这都是正常流程,所以台下记者也没有什么太多反应。直到最后,赵问荆话锋一转:“新的时代公司需要新的血液,也需要新的大脑来指引大家前行。我虽然不打算退居二线,但也明白自己的一些观念已经不适用当今了。所谓的公司,不能仅仅是为了我一人的梦想,尤其是如今公司上市,它还应该为市场提供正面积极的影响。所以借此机会,正好向大家也宣布一下,光影集团如今遇见了它的新的掌舵人。”
这样的消息可是在座所有记者都没有头绪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坐直,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他们的大新闻。
“来这里的记者朋友想必都已经很熟悉我司的商陆了,”赵问荆转过头看着旁边还在假装没睡醒的商陆,“我到现在都记得我第一次见到商陆的场景,八月份,是他们大学的暑假,他陪着他当时的女朋友来试镜群演,结果他自己歪打正着地拿到了有台词的小角色。怎么会有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事儿呢,我后来想了很久,毕竟那次电视剧的拍摄经费有限,我们没有更多钱去邀请演员做特邀或是友情出演了,所以很多小角儿都是从群演和新人演员里挑的。商陆就是其中之一,他甚至都不是来试镜的,就只是因为形象很好所以被当时的工作人员误会。”
商陆也记得,那年盛夏,北京乌涂涂的天空和热到扭曲的地面,路边卖扇子的大爷从用被子盖住的小保温箱里拿出来的一瓶冰水。
那么平凡的一天,居然就是自己人生的一个转折点了。
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即将走向哪里。
“然后这个歪打误撞的大学生,走进了试镜现场,当时我已经连着看了几十个来试镜的人,很乏了,但是他一进来,我就眼前一亮。挺奇怪的,因为很多人说商陆不是能让人眼前一亮的长相,上镜也是巧合,但我就是觉得很不一样,事到如今我愿意把那种不一样的感觉称为命运。”赵问荆朝商陆笑了一下,那笑容一如从前。
商陆很快就明白了赵问荆是要向记者宣布什么,他茫然地看了看身旁的常山,发现常山只是甩给他一个“闭嘴好好听着”的眼神。
台下的快门声的频率越来越高,准备室里的员工也被调动起情绪。商洋更是期待得反复攥拳,这时他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转过头看到薤白就站在自己背后,朝他笑了笑。
“事实证明,商陆不走传统的明星路,这小子当初桀骜不驯,可是瞧不起咱这行呢。”赵问荆朝记者抱怨,台下也终于有了笑声,“但是他这一路来遇到了不少人,我相信娱乐圈绝对为他提供了很多便利,让他更快的找到自己心之所向,继而找到自己这一身本事的存在意义。也许今后的娱乐圈会再度发生变革,我相信带来那场变革的人就是商陆。既然如此,我要提供给他必要的武器和保护伞,以便他今后乘风破浪、披荆斩棘。”
赵问荆起身朝商陆伸出手:“让我们一起见证商陆董事长的发展,今后还请继续多多指教。”
旁边的常山带动其他股东一起鼓掌,紧接着准备室的员工也开始激动得鼓掌,台下的记者已经飞快编辑起新闻,争分夺秒去抢这个文娱界的头条。
商陆也站起来握住赵问荆的手,这一握、赵问荆非常用力,甚至还直接把他抱住拍了拍他的背,趁着掌声很大的时候小声对商陆说:“谢谢你回来。”
曾经不相信命运的商陆,在这一刻又感受到了这种抽象的概念,他感觉此刻的一切都如此恍惚,自己的身体似乎还在那个仿佛永无尽头的下水道里,摸黑前行。
明明两个小时前,他还觉得自己死定了。
距离王曜华离开实验室办公区半小时后,在商陆的指挥下,整个AIOS系统经历了一次重新编译,半个小时编译整个系统在员工看来已经是上帝降临给他们正确的指引了,更不要提商陆还为他们重新规划了启动系统的顺序。负责各个模块的室长们大气不敢喘地等待着每一步指示,当系统启动到百分之七十的时候,商陆突然不再下令。
情报员也在这个时候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商陆说:“王、王……你快跑啊,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啊!王总让你快点儿、撤退……”
一直在商陆旁边帮忙的工程师见状,也推着商陆肩膀:“快啊!接下来要启动交互模块了,快点下令啊。”
“不管是谁最开始做的这个系统框架,我都觉得他是个天才。”坐在塑料凳子上的商陆纹丝不动地盯着屏幕上的代码,反反复复地确认,“这框架简单,扩张性和保守性全都提现得淋漓尽致。”
“我觉得现在不是欣赏我们的系统的时候吧?”工程师和情报员都急疯了。
“但是这个框架应该是很久以前做的了,那时候还没有用到AI核心,他们那时候为了今后可以顺利对接AI,所以提前为AI预留了处理进程。”商陆用几个快捷键迅速定位,“然后他们为控制这个进程启动不启动,做了一个开关,联动了芯片的某个寄存器。”
他说着,发了疯一样地翻着王曜华的抽屉,像是在找纸张里面有没有夹着什么东西一样快速翻动着AICU的设计图纸。他从没有像那一刻一样感谢过自己与生俱来的阅读速度,当他从几百张图纸当中找到了他想要的电路图时,冷汗都已经打湿了后背。他从密密麻麻的电路当中找到了软件里定义的寄存器位置,然后顺着电路图上的线寻找源头。“果然这个寄存器,根本没有被设置。”他双眼放光地抓着图纸亲了亲,“AIOS无法升级的原因找到了,这何止是无法升级的问题,这个AI核心的真正性能估计就从来都没有被调动起来。”
“可是我们也实现了AIOS啊,不然一直在帮我们处理数据的是什么?”工程师觉得难以置信,这种致命bug居然存在了整整一年。
“只是没有用到构筑这个框架的人最开始设计的AI进程而已,不代表AI功能就实现不了。但是具体怎么个布局,是AI自己去适配的,很遗憾它只能操作数据层面的东西,够不到硬件,所以AI根本不知道这套系统当中给它早早预留了最好的位置。所以我们目前用的AIOS是被限制了性能的版本。”商陆兴奋得找到最底层的GPIO代码,为那个寄存器进行了设定变更,“不知道帮它打开这个枷锁之后会是什么效果。”
他用最短时间顺手帮AIOS解决了一个困扰它两个月的bug,之后数着秒重新编译之后再度运行。系统完全启动之后,整个办公区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等待着接下来的变数,直到security进程被成功挂起,将整个实验室的数据全部屏蔽。
办公区的人欢呼一片,都觉得自己又能多活几年。商陆也是松了口气,看了看时间,跟工程师说:“我得走了,七点有我们公司的记者发布会,我不到到场的话会有人起疑。”
情报员一边喊着“谢天谢地”,一边拉着商陆的胳膊往外跑:“我给你开路,我们跑起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地下迷宫里左拐右拐,回到下水道时,情报员还崴了脚,走路时一瘸一拐。“把你手机开启飞行模式,天上有侦察机,要是察觉到下水道里有信号收发就麻烦了。”
“侦察机!?”商陆都听傻了,“他们是打算围剿我们吗?”
“你的推测很合理,现在他们开坦克过来都不奇怪了。”情报员凭借自己的身体记忆寻找着出口。
“这里属于北方战斗区,国防没有资格开坦克过来吧。”商陆在后面跟着。
“你是这么觉得吧,但是刚刚在主馆,可是真的有个穿军装的,肩膀上两杠两星,还是金色的星星。”
中将的肩章……商陆瞬间想到了常青:“该不会北方战斗区的军长也来了吧,他是来干什么。”
“军长?我不知道啊。哦你是说那个两杠两星,他看着还挺中立,至少国防的人在为难我们的时候,他还知道出手拦一下。但是搜查许可下来之后,那个人也就不管了。”情报员终于停了下来,手揪着裤子,脚疼得他说话都有点儿心不在焉。“我爬上去听听动静,你去找个地方躲一下。”
“你这看着不太像是还能爬上去的啊,”商陆蹲下来用手机手电筒看了看情报员的脚腕,“嚯,肿得都跟个什么似的,你歇歇吧,我自己爬上去听听。”
不得不说这些天上上下下地出入下水道,商陆的攀岩能力已经今非昔比,他已经可以非常轻松地爬到井盖附近,然后侧耳聆听外面有没有声音。明明外面应该是一片荒野,不可能有脚步声或者是汽车开过的声音,但此刻他甚至还听到说话声,看来这次想跑也没那么容易了。
“还有其他的出口吗。”商陆回到下水道,问已经快疼晕的情报小哥儿。
情报员指着下水道更深处:“有是有的,但是我从来没去过,具体从哪个位置可以出去我不确定。”说着,他扶着土墙站起来,深呼吸了几下:“走,我们去找找。”
“行了你就呆在这儿,这个脚腕要是再活动几下估计就要废了。”商陆按住小哥儿的肩膀,“我自己去找。”
“我可以的,我得帮你安全地带出去……”
商陆意识到自己的劝告没有用,于是换了种思路:“你这样一瘸一拐的,等找到出口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我自己还快点儿。”
小哥儿委屈地抿嘴说:“好像有道理,但是……”
“没有但是。”商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