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发中心在开发区最偏僻的地方，方圆十里荒无人烟，看上去就是黄土一片、寸草不生，距离这里最近的就是一条高速公路，然后CBL为了方便货车和员工进出，就修了一条辅路，用于连接外界和研发基地。
张航开车停在距离基地还有几公里的地方，下车之后一脚踩进一抔土中，扬起沙尘一片。
商陆巴不得戴上口罩了：“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真亏你们能找到。”
“用卫星找到的，两个区政府都在说要开发这里，但是两头都觉得麻烦，又要修路又要建楼，距离两头的商业中心和金融中心都太远。现在大头企业都不是做实业的，所以没人会把公司迁到这头儿，结局可想而知，这地方就一直荒着了。”
“那你们开发这里岂不是帮了政府一个大忙。”
“差不多吧，几个领导天天给我们端茶倒水的。”
“他们一定想象不到你们在这儿直接干起了核研究所。”
“请叫它强子对撞机可以么。”张航在前面带路。
商陆跟在斜后方，向四周眺望，发现张航正在带领自己偏离前往基地大楼的方向，“难道说两点钟方向的楼只是个幌子？”
“不算是幌子，那里确实在研发一些产品，C君和AI无人机的生产线也在那边。还有集成电路的研发实验室，以及一些比较高性能的ECU研发实验室什么的……所以他们查下来的话，能看到的就是这些相对机密的产品开发。如果机密等级以S为最高，ABC逐级递减的话，那边的大楼所有的办公区都是A级的。”
“但是想要走到强子对撞机的实验室，从那里是走不通的吗？”
“走得通，但想去那里的话就一定会被公路的路射拍到。”
“谨慎。”
“玩儿命的事情总得小心着点儿。”张航停在一个空旷的地方，指了指地上的井盖，“到了。”
商陆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有些迷茫地看了张航一眼：“到……哪儿了？”
“神秘的入口，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那种末日时期通往跨世纪方舟的秘密通道的感觉？”
“通往跨世纪方舟的下水道吗？”
“你质疑我的品味。”张航俯身弯腰抠着打开了井盖。
商陆也是万万没想到这井盖还真就是个井盖，居然需要手动打开：“哪怕你做成电动井盖我可能都找不到什么槽点。”
两个人先后钻进井里，下方也的确是下水道，但让商陆感到意外的是下水道里没有很刺鼻。“这里居然不是流着下水道的污水？”
“这是海水的引流通道，实验失败需要降温的时候会通过这里抽海水来实现不断降温。”张航打开手电筒，继续向前走。
“话说井盖不用再关上了？”商陆有些在意地回头看了看。
“不用，一会儿有巡逻的过来就会帮忙关上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沿着下水道走了几百米，前面始终无光，也没有风，看起来没有通向外界的迹象。就在商陆想要提问的时候，张航就停住步子，摸了摸墙壁上坑坑洼洼的石砖，然后用手电筒向上照了一下：“就是这儿，爬上去。你攀岩怎么样？”
“我要是说我没有攀岩过，你会上去拿绳子来救我吗？”商陆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航那副准备徒手攀岩的样子。
“没你想的那么难，走，你先上，掉下来我给你垫背。”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商陆接着手电筒的那点儿光，摸了摸那些凸起的砖头，然后找了个比较容易发力的点，脚踩着登上去，“要爬到哪儿？”
“到头儿，然后你推一推上面的井盖，很容易打开。”听声音的话张航似乎也跟着爬上来了，令商陆再次感到惊奇的是手电筒的灯光居然没有灭，他好奇地低头看了一眼，差点儿因此失去平衡。
大概是看到商陆有向后倒的倾向，张航用举着手电筒的手用力推了一下商陆的腰：“别分神啊，你是还真想掉下来砸我身上么？”
“抱歉抱歉，卧槽你这平衡感也太强了，单手攀岩啊？”商陆被吓出一身冷汗，不过手掌适当的汗水倒是让原本很滑的砖头变得摩擦力强了点儿，而且他感觉张航那只手时不时就会过来托自己一下，所以很快就爬到了顶。
井盖虽说不重，但商陆预估它怎么也得有二十公斤了，推开之后终于见到光，竟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触。
“你这个人真是邪了门儿了，就算是秘密通道也不用做得像地道战一样吧。”商陆手脚并用地从井里爬出来，坐在地上劫后余生一般大口喘气，看着轻车熟路钻出来的张航，忍不住抱怨了句。
张航收起手电筒，弯腰合上井盖，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商陆指着一个方向：“这里是地下一层，碰撞机的实验室还要在下面。”
商陆发现室内的井盖居然是做了无痕处理，外表来看就是个普通的大块儿瓷砖，他认命一般站起来继续前进，发现这个地下一层也有几间办公室，但一整层都没见到一个员工：“这里不需要有人看守着吗？”
“有人看守不就很奇怪了么，对外界来说这里就是一层还没有建好的办公区而已，再往下两层是服务器的机房。”张航简单介绍了一下，途中路过两部电梯，最后七拐八拐地走到某个走廊的尽头，停在墙的跟前愣住神。
商陆以为张航迷路了，所以一脸懵逼地看着面前那堵墙：“大哥你这是要在这儿施法开门吗？”
“我在想我当初设置的动作有点儿羞耻，让你看着感觉还挺难为情……”张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动作？什么动作？”
“这面墙的后面有一台热捕捉机器，可以识别热源的移动，靠特殊的动作进行解码。”张航说完，原地开始做起小时候的广播体操。
商陆茫然地站在后方，耳边仿佛响起了童年时代上操时候响起的广播体□□GM。
体操做了两小节，商陆顿时感到地板一震，面前的那堵墙向后移了一米，右侧出现一个很窄的缝隙。
目瞪口呆的商陆看着张航侧着身子走进缝隙里，还比划手势让商陆赶紧跟上。
“你这基地还需要什么加密，根本就是个情报堡垒吧。”商陆勉勉强强从缝隙里钻进去，看到墙后是一个昏暗的房间，只有一台巨大的监控机器在闪着绿光，多半就是刚说的热捕捉机器了。
张航摸索到墙壁上的开关，再度把入口关上：“这些东西也只能做到拖延时间，虽然设计图都尽可能的没有留下电子版，但是构筑对撞机的模型无论如何也要借助服务器的算力。只要他们深度搜索，就会查到对撞机的痕迹。再加上，如果他们直接开来军用的侦察机，地下空间到底有多深他们说不定也有可能查到，不过我们在反侦察这方面下足了功夫，所以查出来也没这么容易。而且调动空军这件事也牵扯到很多政治要素，毕竟他们只是怀疑，没有证据。所以现在他们正在全力寻找这个证据。”
商陆艰难地深呼吸了一下：“您这过得都是什么间谍一样的日子，挺刺激啊。”
“谁说不是呢。”张航笑着打开房间的唯一一道门，走出房间又是走廊，不过这次的走廊很短，直通一个电梯间，电梯始终在这一层等待，上面显示着B2层。
“刚刚不是说在地下一层？”商陆有些困惑地问。
“刚带着你七拐八拐的，其实一直都是下坡。增加拐弯只是为了让下坡不那么明显。”张航发愁地看着商陆，“我已经有好几个牛逼的工程师都在这里迷路过了，但是出于特殊性，我们也不能绘制地图。王曜华说你记忆力不错，你应该能记住路吧？”
商陆在脑子里直接绘制出来一张颅内地图，耸了耸肩：“只要接下来我不会脑震荡什么的，应该会记一辈子吧。”
“那我就放心了，上次有个迷路的物理学家差点儿没在犄角旮旯饿死。”张航踏进电梯，按了最下面的那个没有做任何标记的按钮。
“他为什么不联系你们啊……”
“因为这里没有信号。”张航平静地补充道。
商陆立刻掏出手机，看着空荡荡的信号格：“大牛，我现在有种走进科幻片的虚幻感。”
“欢迎来到CBL出品的斥资十亿美金的科幻巨作。”电梯下行的速度极快，但并没有带给人太多不适，抵达指定楼层之后，张航向商陆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电梯门打开后，终于传来一些议论的声音，商陆看着外面来往的工程师互相举着图纸交换意见，感觉像是来到了曼哈顿计划的现场。工程师完全不在乎有谁走了进来，只是各自忙碌着，焦头烂额着。
整个办公区域大概有三百平左右，除了承重的石柱之外，其他全部打通，有百余人共享这片空间而工作。整体区域似乎被划分成多个模块，每个模块的墙壁上都挂着一个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面轮播着各个组的进度，和一些尚未解决的课题。
而就在这个办公区的中央，有一道看起来就十分沉重的门，门的上方也悬挂着一台显示屏，上面目前也只是一些情报的汇总。
商陆试探性地迈着步子，跟张航穿过这些办公区，听着耳边响起各国口音的英语，心跳逐渐开始加速。
“我把商陆捎过来了。”张航走到靠近中央门的某个办公桌前，拍了一下坐在桌前盯着电脑屏幕愣神的某个人。
被拍的人抬起头的时候，商陆才发现那居然是王曜华，看起来比之前又瘦了一圈儿，眼神空洞得像是个活死人。
“哦，来了啊，坐我旁边就行，电脑我给他准备好了。”王曜华指着旁边的塑料板凳，看起来特别像是在公园邀请路过的大爷陪他下棋。
张航朝商陆点点头：“你在这里就听王曜华的安排。”
“我……知道了。”商陆感觉自己现在说不定真的就活在曼哈顿计划里，只不过这个计划应该改个名字，叫津京计划。
“对了，带你去看看对撞机目前的状态吧。”张航走到那道厚重的门前，昂起头直视正上方门框上的摄像头，直到摄像头闪烁了一下绿光，门自动往两边打开。
商陆没有去过瑞士，所以自然也就没有看过真正的强子碰撞机长什么样，不过他曾经为了薤白在拍的那部电视构建了一个迷你的模型。在他的想象里，现实中的对撞机也不过就是他做的模型被放大几万倍而已，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被震撼到什么地步。
然而此刻，他在面对这一条庞大的、环形的隧道的时候，浑身竟止不住的颤栗起来。
巨大的磁铁与复杂的仪器紧密排列，仿佛无尽的机器肢体，超导磁体闪着冷淡的金属光泽，精确而严谨地沿着对撞机的轨道排布。隧道中的金属管道宽广而空旷，延伸到看不见的尽头，仿佛在迎接某种神秘的粒子碰撞。每一处设备都被设计得极为复杂，金属管线和光纤交错纵横，宛如某种神秘的生物系统在等待激活。
这些装置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构造，更像是一种象征。商陆透过透明的保护玻璃，仿佛能够感觉到这设备所蕴含的能量，这对撞机几乎是某种超现代的仪式装置，一旦被启动，即将唤醒的恐怕是人类所未知的力量。
巨大的探测器安静地立在对撞机的节点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粒子束，等待时间和空间的法则在这里被重新定义。
“这些……设备，”商陆艰难地控制着发抖的声音，“你是怎么凑齐的？”
“还能是怎么凑齐的，发动你的想象力。”张航明显不打算对商陆说出具体的实情。
商陆也不想知道实情，毕竟即便不用想象力他都能想得到。姑且不说那些从俄罗斯黑市就能获得的超导材料，单说高功率射频腔和量能器这些东西就得从欧洲核子研究中心获取，这些交易想要绕过市场监督的话，只能用些地下手段，可以说这对撞机一旦被发现，那足够判张航十多次死刑。
“预计什么时候启动实验？”商陆换了下一个更关心的问题。
“在做最后的校验，顺利的话，一年后。”张航用手轻轻摸了一下保护玻璃，好像是在和里面的对撞机沟通一样。
商陆在此刻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好。”
张航似乎从商陆的语气中听出来了什么，转过头注视着他，好一阵之后，才笑着说：“难道你现在才决定要帮我么。”
商陆也转过头和他对视：“那倒不至于。”
“但你确实做了什么决定吧，就在这一瞬间。”
“他们都说你感受不到别人的情绪，但我怎么觉得你捕捉我的情绪还挺精准的……”
“只是一些面部细节而已，毕竟我又不会感同身受，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