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以为自己是谁啊，就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对你们的态度其实跟你们本身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我特么熬夜熬得快疯了。这种时候了，居然还要求我顾及你们的心情，你们是不是也太过分了啊。”王曜华发愁地抓了抓头发：

“兄弟，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和商陆他们是绝对不能在阳光下进行任何交易的，你知不知道我们每一个项目都是跟国家利益挂钩，每个项目都能经准踩中某位领导人的雷区，根本就是在□□的门槛儿跳disco。

“我今天谢过你们的好意，大大方方让你们帮忙，那么明天事情暴露，你们进了监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犯了什么刑。为什么张航倒了之后我们要全面封锁消息，你想过没有？以前CBL能得到政治保护完全是因为张航跟大领导的关系好，大家都知道，所以一个劲儿来给我们投资、和我们交易。现在要是让那些人知道张航要嗝屁，CBL就要散了，投资蒸发就算了，那些看我们不顺眼的上级部门会一个一个找上来，能逮走一个是一个。

“在这种风口浪尖，我护不住商陆和甄远峰，我没有三头六臂，让CBL不散就已经是我的全力了。我会不知道商陆和甄远峰的价值吗，我会不知道他们的本事？要是可以我也很想用啊，但我如今是CBL的合伙人，只要张航活着一天，我就要坚持他的方针。商陆还不够火候，甄远峰那就是个只懂数学的傻逼，现在我们暴露合作、那就只会被人当靶子。

“你懂吗，不讲人情，这种时候没法儿再矫情朋友不朋友的了，我把商陆当朋友，这个时候反过来依赖他的能力，那就等于把朋友亲手送去刑场，这种反人类的事情我做不来。你刚说什么工作能比命重要，我现在告诉你，我们的工作就是比命重要，因为它捆绑了太多人的命，死了一个两个的，根本不足为奇。”

薤白慢慢松开王曜华的胳膊，听完这段发言后，表情有所收敛，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谢谢你愿意给我解释。”

王曜华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他长叹了口气：“你刚说我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别扭是吧。”

“……你们真的不需要记住我说的每句话，很多话我都是随口一说。”

“你说得也没错，我是很别扭，我真的太困了不瞒你说，可以的话我现在就想去死，剩下的事真的爱谁谁吧。我都已经想死了，为什么还要考虑我死了之后别人会不会做出愚蠢的决定，我都想死了，为什么还要在乎别人。”王曜华第一次露出迷茫的样子，“所以结果我其实，我其实根本没有我自己想的那样唯我独尊吗？那真是太可悲了，真是……太可悲了。”

“怎么就可悲了，这说明你有责任感啊，这世上有责任感的人可不多啊，你是非常珍贵的那种！”薤白掰着王曜华的肩膀，让他直视自己，“你不想死，你只是累了，睡饱了就好了。”

“但愿吧，但我还是希望我是真的想死。”王曜华注视着薤白的双眼，看了一阵，突然感慨，“我好像知道商陆为什么会喜欢你了，真好啊，你，又好看，又温柔，又通情达理，又极度护崽。”

“最后一条儿是怎么回事儿！？护崽？”

“谁不想要一个无条件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人呢，但是这样的人实在太少见了，人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儿自己的私欲吧。”王曜华语气沉重起来，缓慢地眨了眨眼，“好了，松开我吧，我要去工作了，说好的今天九点下班呢。”

薤白没听懂王曜华的感慨，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占用对方的时间，所以只能看着人家摇摇晃晃地朝办公室走去。

将近八点的时候，商陆终于将通信工程这一期需要提交的所有成果物都核对了一遍，缺少的实验数据也都在他的监督下重新取过了，最后他用王曜华的电子印章签了字，确保成果物提交之后，才松了口气离开实验室。短短两个小时的合作，让实验室的人对商陆赞许有加，大家纷纷劝他跳槽来CBL，甚至还有人邀请他继续去review下一个项目。

商陆倒是觉得CBL的开发气氛很好，工作气氛也比光影轻松得多，大概是因为大家不是科学家就是工程师，看人不看脸，只在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有多少专业性。不过这样跳槽过来的话，就相当于放下自己承担的风险，以求张航的庇护。且不说他不愿意，更大的问题在于如果他们真的登上了同一艘船，那就意味着船翻了就彻底没机会了。

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商陆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头晕沉沉的，感觉和平时在研究室跟甄远峰他们做数学差不多。他掏出手机，正想问问薤白的位置，就看到人家早就给自己留言了。

“我在14层的茶水间。”商陆看到这条消息后，四处张望了一下，朝茶水间的方向走，进屋之前就看到薤白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正盯着窗外愣神。

商陆放轻步子，走过去轻轻揉了一把薤白的头。

薤白的脑袋就随着商陆的力道晃动着，最后靠在后者的胸口：“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他们的6G工程我之前就研究过，所以还挺顺利。”商陆又捏了捏薤白的下巴，“饿不饿，一会儿我们去吃饭吧。”

“说实话，不太饿。我一直在脑子里复盘刚刚跟王曜华说的那番话，我觉得我好像误会他了，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道歉，这个人别扭得让别人也都跟着别扭起来了。”薤白苦恼地看向窗外，“我有什么资格说人家呢，人家在这种楼盘有一家大规模的公司，老总出了意外也能一个人撑着整个公司来继续运营，累到眼都睁不开了，还能想着朋友的安危，简直就是神仙一样。”

窗外光怪陆离的城市夜景宛若银河星星点点，让薤白更加直观的认知到自己的渺小，想到最近这段时间他还努力在这座城市里寻找一处能让自己发光放热的小小工作室，光是这样他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人与人之间的全力，还真是天差地别。

“神仙也需要朋友啊，”商陆坐在薤白身旁，“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又不是真的神仙，也就只是个人。”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阻拦你帮忙吗。”薤白问。

“八成又是和当初不再联系我差不多的理由吧，这次是不想影响到我的仕途。”

薤白一脸震惊地看着商陆：“你居然知道吗？”

“以他的思考逻辑的话，倒是不难判断，所以我以为如果我说卖个人情的话他就能接受了，万万没想到他连这一步都算进去了，提前说穿我的心思，让我无路可走。”商陆有些挫败地耸了耸肩，“我还以为事到如今我俩的情商应该差不多了呢。”

薤白更自责了：“所以只有我是傻子，我到底干嘛要跟你过来呢……”

“哈哈，怎么是傻子呢！”商陆笑着把薤白抱住，“你替我把王曜华震慑住了，真的厉害，上次咱一块儿吃火锅也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让王曜华露出一脸懵逼的样子。”

“他是被我的傻气吓懵了吧，估计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我这么笨的人。”薤白搂住商陆的脖子，“我真的谢谢他还愿意耐心地给我解释他复杂的想法和处境，还莫名其妙把我夸了一通。”

“等会儿，他跟你说什么了？”

“说我……又好看又通情达理，还护崽。”

“护崽！？”商陆愣了一下，“啊，是说护着我吧。”

“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那你只能有我这一个崽。”

“你较什么劲啊，”薤白笑着捏了捏商陆的脖子，“商陆，你是不是也会觉得我有时笨得让你无语。”

“从来没有。”

“你当然会这么说了，毕竟你也护崽。”薤白叹了口气，稍微离开商陆的怀抱。

“我不是因为护崽才这么说，”商陆歪了歪头，“你的想法几乎都很直观，我觉得这样就非常好。交往不需要拐弯抹角，我就是喜欢直球，很爽很痛快。”

“但我这样一点儿计谋都没有，感觉还真是挺……嘶，啧，傻白甜，唉，甜不甜的我也不知道。”

“计谋？你是在想今后工作时的事情吗？”

“是啊，是吧应该……我总不能跟谁都打直球啊，人家在赛场上都得有点儿战术吧。”

“为什么？你团队里的袁文倩和司半夏，她们不都很喜欢计谋吗？”

“啊？”

“我的意思是，你们的团队也有谋划战略的大师啊，也有你，直球专业选手。所以你们的团队能力很饱满啊，根本不需要担心今后工作上会不会被人坑的事情。再说了，我也在旁边观战呢，如果你们真的有输球的风险，我怎么可能不叫停呢。”商陆笑着说。

薤白抿着嘴笑了笑：“你还真是会变着花样的鼓励我。”

“我只是实话实说。”商陆吻了一下薤白的脸颊，“现在有点儿饿了吗？”

“嗯……等王曜华下班吧，一起去吃点儿东西。”薤白握住商陆的手，“说真的，我其实很庆幸你能有王曜华这样的朋友，今后在工作上，我给不了你的帮助，他都能给你吧。以前我还会有点儿不服，现在是真的没有一丁点儿不甘心，人跟人的区别太大，在能力方面，我也是求不来了。”

“你又贬低自己抬高别人……”

“应该是正视自己，接受别人吧。”

“你俩在别人的公司干什么呢啊光天化……黑天亮灯之下。”王曜华“及时”出现在茶水间门口，用力敲了敲门，“别亲了行吗，我们公司禁止社内恋爱，就特么科研部的那两只鹦鹉都不能挨太近。”

薤白吓得背后僵直，但商陆根本不愿意松手。

“我特么又不是你们公司的。”商陆反驳了一句，“你活儿忙完了吗，我家宝贝儿饿了，我们要去吃饭，你吃不吃，吃就赶紧跟上。”

“我去把这个交给AI部门，然后就能走了。”王曜华举着手里的正方体，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元件和针脚，以及复杂的排线。

“那是什么东西？”商陆从来没见过那种形状的开发板。

“这是……我们姑且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AICU，Artificial Intelligence Control Unit，不过这只是个模型。”王曜华举起手里的正方体端详了一下，“这玩意儿得早点儿送去荷兰，想要按照我们的设计来制造出来，就需要光刻机。我们跟咱国家的光刻机项目没谈成，他们要得太多了。”

“好家伙，一不小心看到了你们公司机密。”商陆拼命眨了眨眼。

“嗐，你还能说出去吗？说出去谁信啊，这玩意儿扔在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是什么东西。”王曜华打了个哈欠，“不聊了，我去去就回，你们等我一会儿。”

他说完这话，转身的瞬间，身子一歪，下一秒就要摔倒了。

“喂！”商陆反应速度快一些，立刻冲过去，赶在王曜华后脑勺着地之前用手托住对方的脖子。

“别救我，救它，救它……”王曜华恍惚之间喊着这句话，并且把手里的AICU模型高高举起。

薤白紧随其后地跑过去，郑重接过那个扎手的模型，“放心！它没事，它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王曜华没说完，头一歪，很快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