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觉得……”云菩只是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娜娜。
这个世道最残忍的地方在于,明确的让她知道,这不是她的来处,这里的娜娜不需要补偿,这里的竹庭显然曾经是个有谋略与决断的女子。
而她的好友是在深宫中蹉跎到仪态姿容无可挑剔的妃子,不愿多说一句话,不肯多做半件事,她的母亲是怯懦而又身不由己的浮萍。
她却始终、永远——无法救这两个人。
只有四公主的可恶如一。
“你在……”四公主推开门,愣怔怔地看着她和娜娜。
她匆忙爬起来。
“不打扰了。”清歌挑了下眉,她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只好把门关上,还顺手帮忙盖灭了灯。
绵绵无措地站在门扉附近。
她于是揉了揉绵绵的脑袋,“我们走吧。”
“官家,”绵绵仰起头,“您认识我?”
“绵绵我当然是认识的。”清歌垂眸,在晨昏交界时刻,她望了眼月色。
她有些羡慕云菩。
世人经常说起漠西的种种荒谬,闻者总是做出面红耳赤的诧异模样。
自记事起,她惯会做出神情上的羞涩与不耻,心中却暗自艳羡。
“喂!”娜娜惨叫。
云菩拉开门追出去,她对此,颇有些哭笑不得。
一辈子里四公主对她所有说过的话里可能就一句真话,偏偏还是她喜欢女人。
四公主站在廊前月下,像一个和蔼又宽容的长辈,冲她莞尔,“我会保密的。”她转过身,使用俏皮的语气和温柔的神情,“不会告诉我阿姐的。”
“就算你告诉我娘,我其实也没关系。”她说。
“我有事找你。”四公主又踱步回来,“你对诸葛文说过什么?”
“不好说,我跟她说过的话有许多。”
“我可以帮你回忆些许。”四公主视线并非始终平和,只是她眼睛轮廓是过于温柔的形状,永远都做不到凌厉。“你对她讲,我有意让她名下庶出之子,继承她的官职与爵位。”
“我听人说,是她上折为这个孩子请封。”云菩只是瞪着那双浅色的杏眼,做出无辜的样子。
“你对她这般说,她自然会以为是我的意思。”清歌有些无奈,“只要她遣人打探消息,自会有人揣测,这是否就是我的意图。”她告诉云菩,“于是喻家真的给她寻了名庶子,她便也真的为柳氏的孩子请封。”她长长的对冰冷的夜空呼出一口气,“她出征在即,我只能赐下恩典。”
云菩默默地看着她,随即,说了梦魇一样的话,“所以朝廷上的那些男人,就更讨厌你。”
“可是不管你怎么做,”云菩摇着头,看起来,她喜欢蓝色和蝴蝶,首饰总是蓝色的珠宝与蝴蝶镶嵌在一起,但她只在首饰上讲究些,可能还有些傲气,不肯穿她送的那些衣裙,她自己的衣裙又永远不合身,也不配她,长相上,她是温婉清丽的女孩,无论是银白大袖还是橘色长裙,都与她不相称。“你不是一个男人。”
“你也不是一个男人。”清歌有一种似乎遇到与自己相似之人的隐匿猜测,她想倾诉,想试探,想看看这种简单又直白地话语,隐藏的含义是否是和她心里所想一样的大逆不道而又与世不容,话到嘴边,却又止言。
那一瞬,她想到的是漠西信国栋鄂茉奇雅的那些种种残忍狠厉手段。
她魔怔般的摇头,想把一切想法赶走。
但云菩的话语又往她脑海里钻。
“皇帝,是世上最尊贵之人。为什么要逼自己和自己讨厌的人合作?和则同,不和则一拍两散,皇帝应当有这样的特权。他们以为你是异类,瞧不起你,逼迫你,甚至想杀了你,忍字心头一把刀,刀入心,心上滴血。”
“让你不高兴的又不是我。”云菩总是用绵软的声音说着令人战栗的话语。
“你究竟想做什么?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云菩却不肯回答,只是用一种你为什么要问我这种奇怪问题的视线望着她。
僵持片刻,云菩决定要不还是让半步,“好冷呀,我要回去了。”她看了看夜色,“很晚了,我想睡觉。”
“你故意这般说与阿文的?”清歌最终决意质问。
可惜她只问了这么一句。
似乎在云菩的事上,阿姐是随叫随到的,云菩只是随口抱怨了冷,阿姐不知何时起在偷听她们交谈,忽而从暗处走出,将披风搭在云菩肩上,把她裹起来,搂在怀里,探究的视线,却看向了她。
“阿文的爵位,交给阿文的女儿,不无不妥。”阿姐轻飘飘地说。“所以这有什么?”
“这并无不妥。”清歌说,“我是先皇的女儿,如今是官家,可是阿姐,对的事情,真的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