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衿点点头,没说什么。
下午,宋子须起床后洗漱好,背上他的斜挎小布包出门,迎面和邓衿碰上。
大概是小顺子把衣服送来了,邓衿换了新衣。
白绣金内搭,外罩玄蓝花纹广袍,腰间简单扣了金玉腰束,头发也简单绾起,高高俊俊,看着很精神。
“去学殿?”邓衿看他。
“嗯。”
“走。”邓衿往院门走去。
宋子须攥了攥布包,犹豫了一会儿跟上了。邓衿走在右边,太阳尽数洒在他身上,而宋子须被挡在阴影里,没被晒到,一路荫着到了学殿。
他们来得算早,学殿只有三三两两的学官,邓衿扫了一圈位子,毫不犹豫走到了第一排左边,瞥了眼桌侧的名字,又看了眼桌椅,没坐下。
宋子须走过来,看了看他,轻声,“就是这个位子,殿下没找错。”
邓衿静默须臾,道:“带帕子吗。”
宋子须看了眼邓衿的桌椅,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应该有人提前给他擦过了,看着锃亮锃亮的。
不明所以,但宋子须还是低头打开小布包,翻了翻,从夹层里掏出一张小帕子递过去。
邓衿接过,接触的瞬间顿住。
帕子应该是旧的,触感非常柔软,像被洗过很多次那样,可能一扯就烂了。但意外的很干净,细嗅还隐约透着草木香。
他停顿很久,最终擦了擦桌椅,看了眼仍然干净的小帕子,又看了眼宋子须,不确定地递过去,“还你?”
“……嗯。”宋子须接了过来,叠成方块放回小布包。
他总觉得邓衿下一刻就会顺手把手帕扔掉。
“午前本宫不在,讲官都说了什么。”邓衿坐下后问。
“没说什么,他发了之后要学的新书册之后就走了,书册我帮殿下放在桌柜里了。”宋子须把布包塞进自己的桌柜。
邓衿支着头,瞥了眼布包。
只有他巴掌大,蓝底面,上有银线精绣的双圆虎头,十分精致可爱。
一般男子,比如他,只要背这样的小布包,就会被笑。但宋子须小小个,背起来瞧着还不错。
等人来齐,讲官也到了,一眼就看到了邓衿,他正靠在椅背上,支着头,一目十行地翻看桌上新发的书册。
“太子殿下来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讲官走过来问。
邓衿偏头看了宋子须一眼,片刻道:“不用。”说完低头,继续看书册。
“那就好,那就好,”讲官说完,斟酌道:“有件事想同殿下商量,不知道殿下有没有空闲。”
邓衿:“讲。”
“哎,好。”讲官轻声:“学殿有学前考,一文一武。但文试的讲官出题稍慢,就先安排武试,时间定在大后天。考武试的是平时教殿下习武的讲官霍辛珏,霍讲官说第二试让你和其他人对战,他来评定是否考过,殿下看怎么样?”
“嗯,”邓衿合上书册,靠坐椅背,“撤了这两天早中晚来学殿干坐着的要求,让他们自己在院里准备。”
“是,”讲官笑道,“我同其他人说一声。”
讲官上台,如实讲了武试首末,然后道:“回院之前,霍讲官说要让殿下学官们先了解武试的规则,一会儿他来带大家去武场试试。”
大殿静默一阵,忽然一阵哀嚎。
一个学官趴桌:“怎么不早说啊,我剑术烂得要死,现在学来得及吗?”
高敬:“你只用学剑术,几位殿下还得学刀法、枪法、棍法这些,他们也没喊啊。”
“非也,我们对上皇兄,从没赢过,所以没什么好哭的而已。”一位皇族平淡笑道。
没一会儿,霍辛珏带他们去了学殿的武场,换上金红武服,排成两排。
霍辛珏瞧着斯斯文文,笑道:“武试分皇子试和学官试,皇子考刀枪棍剑,学官只考剑术。但不管是皇子学官,都要考两试,一是基本要领,二是打败太子,我在一旁评定。当然,太子武学精湛,真打绝对打不赢,但他会控制水平,只要在标准水平上打败他,就是考过了。”
又是一片哀嚎。
霍辛珏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一个皇子走过来,对邓衿怯怯道,“……皇兄,你看如果对上我的话,那个水平能不能再降一点?”
邓衿睨他。
这是他一个废物皇弟,叫什么名没记住,只知道其四肢不勤,吃得肚大肥圆,日常养猴养鹰无所事事。
邓衿嫌弃道:“不能,别靠近本宫。”
这时候皇弟才真正的哀嚎起来,被其他皇子拖走了,“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皇兄了,怎么敢去问的?”
演武试开始。
邓衿是在场唯一一个不用武试的。
演一试时,他就坐在木椅上,百无聊赖地看场上的霍辛珏指点他们,忽然看到场外远离人群的宋子须,正拿着学殿发下来练习的木剑,有一下没一下地挥,不成招式。
相比场内的热热闹闹,他那里冷冷清清,就连一直在指点学官都霍辛珏都没注意到他。
邓衿看了他多久,他就胡乱挥了多久,直挥得鼻尖冒汗,脸颊泛红,小口小口喘气。但就算累,他也没放弃,一直调整运剑的姿势,最后实在撑不住,剑撑身子站着休息,一手小幅度地在脸上扇了扇,郁闷得两边眉毛都撇了下去。
片刻,邓衿站起来,朝他走去,“宋子须。”
“嗯?”宋子须转身,气息还有些不稳,拿剑的手在抖。
邓衿伸手,“剑给本宫看看。”
宋子须不明所以,把剑递给他。
邓衿握了握剑,立刻道:“换一把。”随即转头叫来远处守殿的小顺子,“去本宫卧房,床下暗格有几把轻剑,都拿过来。”
没一会儿,小顺子抱着几把剑盒过来,邓衿挑了一把稍短的轻剑,试着转了几次腕,递给宋子须,“试试。”
宋子须犹豫着接过,却发现剑很轻,挥动剑飒风四起,相比刚才笨重的木剑,这把挥得毫不费力。
邓衿站到一旁,“你把基本招式过一次。”
“……好。”宋子须看了看邓衿,重新运剑。
过完招式,宋子须停了下来,发觉这把轻剑用得非常顺手,他把二十五招都过了一遍,浑身轻松。
一扭头,却发现邓衿眉头微皱。
宋子须顿了顿,放下了剑,“殿下?”
邓衿忽然看着他道,“想过考吗?”
“想。”宋子须道。
邓衿走上前,微抬下巴,“从刺剑开始,摆招”
宋子须照着他说的做。
邓衿:“下盘不稳,腰部无力,先站扎实。手腕力量不够,运剑僵硬;手指握剑不稳,容易被人把剑挑飞。”
宋子须一招一招地过,邓衿一次一次地指出问题,帮他调整,一直到邓衿被霍辛珏叫去与人对打,方才结束。
武场内进行到演二试。
邓衿挑了一把没开刃的剑,开始和人试练,宋子须站在场外看他,才知道差距在哪。
邓衿和人对打时,招式扎实灵活,运剑流畅轻快,挡避敏捷,出剑利落。又挑了刀、枪、棍和皇子对打,招招不重样,轮了一圈,没一个赢他。
一直到宋子须上场,和邓衿比剑术。
邓衿提剑上场,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道:“把剑挑飞,就算你过。”
“好。”宋子须应完,后悔了。
邓衿的剑很难被挑飞,也不能公然给他放水。而凭他自己的力气,不仅挑不开剑,体力也快速耗尽,最后是邓衿的剑反过来压他的剑,比试结束。
宋子须有些丧气,在演武试后和邓衿回了院子,邀请邓衿一起吃过饭,又在卧房里继续练。
一直到邓衿晚上来敲门,他才停下。
邓衿已经沐浴过,头发湿漉漉地垂散在肩,递给他一个包袱,“用了你的帕子,还你,就找出这么多。”
“……什么?”宋子须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层层堆叠的帕子,各种颜色,各种花纹,走线讲究,绣纹精致。
宋子须无言片刻,笑了笑,“只是一张帕子,殿下已经还了,这些就不用了。”宋子须递还。
“送你了,”邓衿没接,看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问:“还在练?”
“嗯,”宋子须面颊热红,四肢酸软,“我想考过,给我祖父祖母看。”
邓衿倚靠门框,静默一会儿,道:“你体力不够,上场要尽快把本宫的剑挑飞,有个办法,你要不要?”
宋子须看了看邓衿,迟疑,“什么办法?”
邓衿微微俯身,右手顺过宋子须手上的轻剑,握了握,道:“练武人的手上多少有个缺力口,找好角度去挑剑尖,能震到那块使不上力的地方,手一松力,剑就能被挑飞。”他走到卧房外,拿剑在阶梯上敲了几下,点着靠近剑尖的位置,“就挑这里,试试。”
宋子须看了看他,缓缓道:“震到了,会疼吗?”
“缺口不是伤口,震到只会发麻。”邓衿把剑递给他,回屋拿了另一把剑,举在身前,“试试。”
宋子须拿剑轻轻敲了敲。
“太轻,你要一击结束,就必须用尽全力,再来。”邓衿点了点剑尖。
宋子须鼻尖沁汗,用力握了握手里的剑,盯着邓衿指过的位置,重重一击!
剑呈弧线飞了出去,向下插进了卧房旁花坛里的土。
邓衿揉了揉被震麻的手,“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