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度乐呵呵笑了一声:“还是你小子最会哄人。”回屋关上了门。
顾晏钊敲着脑袋颠颠倒倒晃出了院子,走了远远一段距离,回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人,伸个懒腰几步跃上了角墙,又跳上了屋顶。
华垣街离他住的地方不远,一碗茶的时间就能到,顾晏钊慢慢悠悠地走着,一边思索着那花纹的玄机。
这几日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但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事件的源头。
外人看来那不过是一场平平无奇的盗窃案。
只是嫌犯死在了追捕的途中,最终案子不了了之,还引发了另一场失踪案。
顾晏钊把事情一件一件串起来,发现了其中漏掉的环节,叶枫要探听到消息需要时间,但他等不了太久。
贪财为饕,贪食为餮,单凭此物断定饕餮即是平宁府的贪念外化,说出去也只会平白惹人发笑。
占据天下三凶的不知纪极,不分孤寡,不恤穷匮之兽,出现在这里到底所指何意?原屋主又是谁?
寻常人家是断然不会用这样的花纹来雕饰一扇不起眼的小门,用的起的又不会任由它被风吹雨蚀。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得进去看看。
天色昏沉,街上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了,空旷的街道显得分外冷清,偶尔见三两行人结伴匆匆走过,只闻几声叶片簌簌秋蝉疏鸣,在夜里孤寂难为听。
顾晏钊摸黑找到那扇小门,在门前停住了脚步。
门是开着的。
风把它吹得摇摇晃晃,发出艰涩的吱呀声。
顾晏钊皱眉盯着门里黑乎乎的院子,抬腿迈了进去。
……
城郊后山。
私人种养的竹林中,一片人为开辟的坡地上此时静静悄悄。
上坡必经路上的竹栅栏被推开,一个小厮模样的男人走进来,躬身低头对里面道:“主君,那个家伙闯进来了,要怎么处置?”
竹林在这里围出一圈空地,中央用白玉砌了一处汤池,引了泉眼里的活水进来,水汽在池面蒸腾着上升,一浪又一浪的热气氤氲了林间的夜色。
话音落下,片刻后水池里传出一阵哗啦的水声。
男人赶紧把头低的更深。
一只莹白漂亮的脚先探出水面,轻轻踏上玉台,紧接着被流水裹挟的身体从雾气里走出来。
临时搭起的屏风后,檀樱等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把厚披风给人罩上去,抱怨道:“主君又耍小孩子脾气,已经入秋的天还要来这汤池,也不怕着凉。”
离得远远的男人心惊胆战地听着这句话,生怕被教训的人发怒牵连了自己。
谁料被训斥的人却毫不在意,淡淡地回她:“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家主君还不至于风吹就倒。”
“那也不行,您身子金贵,自然要好好养护。”
“檀樱。”何殊尘语气里透着淡淡的无奈,“改一改你这话多的毛病,别让我再提醒。”
“主君……”
檀樱还想再说些什么,被男人打断,他壮胆似的提高了声音:“禁地有人擅闯,是早些时候追来的武侯,属下已经派了人盯着他,还请您决断。”
他等了好一会,心里直发毛,也没等到回答。
“禁地?”
男人一个激灵,立即应道:“不错。”
何殊尘继续道:“屋主人是很特别,但也已经故去多年,怎就以讹传讹成了禁地?”
男人把头低得更深,道:“属下还以为是您的意思......”
“只他一个?”
男人心里疑惑怎么问了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答道:“是,只有一个。”
何殊尘于是笑了一声:“无妨,让他进去,叫姬叔看着点,别让人折在里面了,天亮前给送回去。”
男人虽然满脸困惑,还是领命道:“是。”又交代了几句,顺着来时的路下山了。
何殊尘看着他下坡的背影,站了一会儿,觉得冷了,低头整理袖口道:“该回去了。”
檀樱恭顺地点一点头:“主君稍候,我去安排。”
……
院子里没有人。
顾晏钊小心地避开地上不明的粘稠汁液和湿滑的青苔,沿着墙根一路向里走,他原本以为里面会是遍布机关的守门器,结果除了看上去有些年头外,这院子似乎与寻常人家无异。
院子不大,几间陈旧的老屋和一口枯井就能填满,顾晏钊摸黑绕了半圈,也没找到这个院落到底通向哪里。
光线太暗,只凭头顶的月光根本不能视物,顾晏钊又怕被发现没点火折子,他想要凭借脚印和细微的枝叶损毁程度去辨别灰袍男子的移动轨迹十分困难,顾晏钊蹲下身子,略扫了一眼院子里草的长势,把目光投向草丛比较稀松的方向。
李五当日逃跑时也许会来不及辨别方向,但他绝不会给自己添堵找一条难走的道,人在危急时刻都是下意识趋利避害的,这是本能。
顾晏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拿在手里掂了掂,走过去在草丛里探了探。
杂草纠缠盘绕,几乎覆盖了下面的青石板,他要继续往前走,无论从那个方向都绕不开这些自然生长的草。
顾晏钊盯着那些锯齿状的草叶,看了好一会。风钻过墙缝窗洞,发出呜呜的扭曲泣音。黑暗处仿佛有数道窥探的目光从头到脚笼罩在他身上,顾晏钊皱起眉,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感在心底滋生。
他四处看了看,与生俱来的警惕始终不消,让他很是不舒服。
这里太静了,也太平常了。
顾晏钊没来由地心悸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