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庭庭要去哪儿啊?”爷爷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沈庭,“怎么一回来就收拾东西?”
“爷爷,十二号的时候我要去河南旅游了,以后就先不同来了,报志愿之后我就留在河南上学了……”沈庭笑着说,合上了装满了的行李箱,先放在门后,”我回头挣大钱给爷爷,让爷爷吃上老鸿雁!”
“好啊好啊,”爷爷笑脸上苍沧桑的皱纹作一团,“庭庭啊,去了河南之后要常念着我和静静呀,多给家里打电话,要是没钱花了就告诉爷爷,爷爷给你寄。”
“我成年了爷爷,上了大学之后要自己兼职了嘞,爷爷,您的钱就自己留着吧,多给自己买几件衣服。”沈庭看着爷爷、眉眼弯弯。
“不行,”爷爷跺了一下脚,“庭庭考上了大学,我要给些奖励。”
“我还没报志愿呢……”沈庭挠了挠后脑勺,“成绩还没出来呢。”
“我的乖孙肯定能上大学,爷爷相信你。”爷爷坐在床上,笑容收住,叹了一口气,“静静要中考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考上好的高中。”
“爷爷,别担心,”沈庭走到床边,坐在爷爷身旁,抓住爷爷枯树皮似的手,“您应该也相信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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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边的树木茂盛,落花飘进河水中,在细小的漩涡里流淌。沈庭嗅着老家乡村清新的空气,泥土和花草的味道弥漫进鼻腔,耳畔防沸还有阵阵鸟鸣。穿着老家男人下地时穿的露肩汗衫,下面是及膝短裤,他骑着小电动车,在田野间的小路上奔走。刺眼的阳光照在肩上,火辣辣的,汗水渗进眉毛里,浸进眼眶。他到达了目的地,把车子停在路边,玉米在身侧让路。
“奶奶,我又来看你了。”沈庭看着那座已经长了草的坟,坐在她身旁,像孩子倚偎母亲,“高考完了,我要去河南,不回来了,你会记恨我吗?”
风悄然袭来,在身边“簌簌”作响,好似奶奶在轻言。
“奶奶,等我去了河南,我会多来看你的。”
“我也会多想你的奶奶,”沈庭的眉眼温柔,胳膊肘上沾上了泥土,“还有啊,我那年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人,是个男孩子,个子特别高,虽然看起来凶凶的,但其实他特别温柔。他还是年级第一呢,之前在河南上重点高中,后来正好转到了咱们这儿,和我一个学校,你说,是不是特别巧?!” 他靠在坟旁,任泥土染上衣衫,“他叫宋川。宝盖头的宋,山川河流的川。听起来和我是不是很配嘴哈哈哈……他其实是我男朋友。”沈庭低着头说道,“我是同性恋,你知道了,会生气吗?”
无人应答。
“我今年十九岁了,奶奶,我和他在一起好几年了。”沈庭说,垂下了眸,泪水在眼波里划了一叶小舟,“我很爱他。”
“像小时候的我爱你爱的一样浓烈,对奶奶你是亲情的爱,对他是爱人的爱。”
“过几天他要来接我去河南玩了,他对我特别好,他特别爱我,我也特别爱他,奶奶,祝福我吧。”沈庭半合着眼,“我是男儿身,但我很想和他结婚。”
“你会同意的吧?”沈庭抹了抹眼泪,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他知道我喜欢吃糖和巧克力,他也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奶奶,你看见了吧?”他伸出手,几年前宋川送自己的莫比乌斯戒指又被他戴在了手上,“过了这么多年,我才终于抓住了幸福。”
上一次的幸福在十年前,现在的幸福是从十五岁开始的。
我的幸福是由爱组成的,幸福是爱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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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带好了没?”宋川在他身后问。
“带了。”
“充电器和充电宝呢?”
“也带了。”
“那最近,有没有想我?”宋川看着他的眼睛,沈庭闻言眼尾湿润了,他的目光寻向别处,耳尖也红了。
“害羞了?”宋川轻声问道,一双丹凤眼直勾勾的盯着沈庭。
他像只窥伺猎物的狼,目光认真又期待。
“从上次十月你走了之后就一直没时间见面,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八个月了……怎么会不想念……”沈庭抬起头,俊脸上是略显失落的神情。
宋川心里有些心疼,快步抱住了他——用沈庭最喜欢的拥抱方式抱住他。
他的手环住沈庭的腰,紧扣着他的后腰两人拥在一起,宋川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在颈间。
宋川轻轻地说:“阿庭,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
再也不会了。
再也不会分开这么久了。
自从你决定跟着我回河南的那一刻起,我都已经想好了。
我要好好照顾你,我要让你感受到幸福,我想看你快乐。
我们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嗯。”沈庭贪婪地汲取着爱人的温度,“宋川,分开的这一年,我没有太多的安全感,宋川,这个假期我们互相补回来吧。”
“那肯定啊……”宋川紧紧地抱住他,“乖乖……”
“爷爷年纪大了,明天晚上我们打车走吧,今天晚上和爷爷说说。”沈庭看着他,把收拾好的行李放在宋川的挎包旁边。
“听你的。”宋川说,眸子里含着笑,“我给爷爷买了保健品和高钙牛奶,还给沈静买了几件裙子,放在桌子上了。”
“爷爷还没回来,他去斗牌了 ”沈庭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等晚上爷爷回来了再跟他说吧……好困……我昨天晚上都没睡好……”
“几点睡的?又熬夜了吗?”宋川坐在床边,看了一眼空调的温度,伸手把被子撑开盖住沈庭的肚子,“不是跟你说不要熬夜吗?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就熬了昨天一晚上……凌晨一点多就睡了。”沈庭半眯着眼。
“没人管你你就又不听话了是吧?”宋川见沈庭这个模样,不禁伸出手轻轻抚着对方柔软的脸颊,沈庭蹭了蹭他,轻轻地说了句“没有”后,就合上了眼,入了梦乡。
宋川不忍打扰他睡觉,待听见沈庭熟睡的均匀呼吸声后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抽了回来。
宋川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照片里的沈庭安静地睡着侧着身子,纤长的睫毛帘子仿佛在轻轻颤动着。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结婚……”宋川也躺在了床上,微微垂着眸,和沈庭平齐,他看着沈庭,眸子深沉又温柔,“阿庭,你愿意成为我生命中的另一部分灵魂吗?”
“可以吗?”宋川说话的声音很轻、怕扰醒了面前这只安心想息的水母,让他身下那些触须又出带着电流的毒。
宋川伸出手,竖起一根牙指,轻轻勾住沈庭放在唇边的指尖。
我会好好对你,我不会让你受伤了。
只要有我在……
宋川合上眼睛。
只要我们都在。
宋川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沈庭眼眸弯弯,眼中蓄着一泓秋水,眼波流转。两人在青色的泥草地上游走,头顶上是藕色的云锦。沈庭身着白色的西服,衬得身姿更加挺拔,像诗人笔下的那枝贫瘠土地上的玫瑰。
浪漫、炽热、张扬、热烈。
“宋川!”梦里的沈庭扎着半扎马尾,眉间是少年人特有的肆意,他喊着自己,“宋川快说啊!你爱谁!”
“沈庭!”宋川不假思索地叫道。
他跑过去,拥住了梦中的沈庭。
“我爱你……”
宋川说,语气郑重,眸子里含着浓庭,“阿庭。”
“我也爱你,宋川。”梦里的沈庭捧着自己的脸,吻了自己的唇角,“我永远都爱你。”
“哎!宋川,起床了,陪我去个地方。” 脸颊被一个温热的东西蹭了一下,宋川从梦中脱离,缓缓睁开眼,眼中还有梦的余温。
宋川见沈庭这么兴奋,起身穿好外套,问道:“去哪里?”
沈庭眸子里亮着光,拉着宋川上了车。宋川见他那个小身板,又看了看面前这辆两人小电动车,说:“你坐后面去。”
“Why?”沈庭一屁股坐了上去,“来,你坐后面,上来啊。”
“你确定你能载得动我?”宋川眉角抽了抽。
“上来了不就知道了?”沈庭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屈的光芒,“别瞧不起我啊。”
“会骑吗?”宋川坐了上去,环住沈庭的腰。
“当然会啊。”沈庭快速拧动把手,两人在平坦的小路上驰骋着,夏季温凉的风拂过少年人的脸颊,宋川看着在马路“狂飙”的沈庭,在他耳边说:“开慢点,有点快了。”
“马上就到地儿了。”沈庭手上松了力气,声音中带着些眷恋。
“好。”宋川知道,一定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路边的玉米林立,沈庭停好了车,拉着宋川的手下了地。
宋川看着沈庭的发,伴随着他走着。
沈庭在一座坟墓前驻足,宋川的神情凝住了,他抬眼看向沈庭,沈庭的目光向着那座坟墓,他开了口,却顿了一下,声音从嗓子里轻轻地扯出来:“奶奶啊,我带我男朋友未见你了。”
宋川在他话道:“奶奶,我叫宋川。是宝盖头下面一个木字的宋,山川的川。我是阿庭的男朋友,奶奶。
“奶奶,你喜不喜欢他?“沈庭笑着说,眸子里是宋川从未见过的温柔与眷恋。
宋川在风袭来的时候抓紧了沈庭的手,沈庭和他对视一眼,又看向了奶奶:“我们谈了很多年了,我今天带他来见你,是想跟你打个招呼——我想和他结婚。”他顿了一下,“以后我去了河南,估计就不怎么回来了,你要多想我啊。我回来一定先去看你,奶奶,你在天上要我们祝福。”
“奶奶,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宋川的目光放软,温和,“我很爱他,我向你郑重承诺,我会对他好,不只是一生。在天愿做以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和阿庭永远不分离。”
“这算是结婚誓言吗?宋川?”沈庭弯起含泪的双眸。
“不是。这是我的承诺,是抒情诗。”宋川说,伸手拭去沈庭眼角将决堤的泪,“别哭,阿庭,别怕。”
“我以后会和奶奶一起爱你。”宋川抱住他,“我们爱你。”
我从未见过你的那种神情,温和、柔软,眷恋,童真。
奶奶于你而言,一定是个特别重要的人。
你真诚、极烈、细心、温柔,怎能让人不喜欢?像你这样明亮的星星,不应被锁在匣子里,尘封多年。你明明是全天下最美好的幻想。从第一颗流星划过的那一刻起,我就明了,你是带着亮色尾迹的彗星。是周身带着炽热火热的玫瑰,而不是所有人口中满身毒刺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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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到地儿了别忘记给爷爷打个电话!”爷爷搬着行李,宋川急忙去援。
“知道了爷爷,我一定给你打!”沈庭笑着说,伸手拎过了行李箱,驻足在面包车前,从包里掏出几百块钱,硬塞到爷爷手里,“爷爷,感谢这么多年你对我的照顾,我以后去了就少回家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啊。”
“哎,你自己拿着吧,俺不要。”爷爷拱手推辞,“哪有大人要小娃娃钱的?你自己留着花呗。”
“行吧。”沈庭叹了一口气,给了宋川连了个眼神,宋川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沈庭拉着爷爷,揽过爷爷的肩,对他仔细叮嘱着,“水管冬天冻上了记得我人修,烧水壶里的水烧好了记得灌上。等静静考完试了,记得跟她说,给她买了东西,放在她桌子上了……”
宋川把钱塞进面包车的座垫底下,弄好后咳了一声,暗示沈庭已经ok了。沈庭意会后收来话语,笑着看着爷爷,又瞧了瞧面前这栋自己生活了七八年的房子,叹道:“爷爷,我们在这儿待了多久了啊……”
“你七岁的时候从广东迁到这儿的。”
“十几年了吧……”沈庭听见车鸣,宋川在耳边轻声道:“车来了。”
“爷爷,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沈庭笑着叮嘱说,眼尾却有些湿润了,他拎起行李箱,放上出租车后备箱,在上车前又重重遥望了一下故乡,“走了啊。”说罢,他躬身入了座,关上车门。
“记着呢,我都这么大了,咋可能照顾不好自己。”爷爷笑着回道。
“爷爷,再见。”宋川说了一句,抓紧沈庭的手。
沈庭回首望向爷爷,车子开动,卷起夏季炎热的风。
沈庭小时候时常想,爸爸妈妈为什么离去时总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