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你还好吗?我扶你走吧。”
下山之后,展流舒关切地说道,上来搀扶谢云间。
“青宇后期了,哪有那么娇弱。”
谢云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拒绝了展流舒的好意。
符佰烟原本落后半步,忽然沉默地上前,挤进了两人中间。
“……?”
谢云间看着面无表情的符佰烟,忽然开始认真地思考自家徒儿解毒之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早起的商贩叫卖新鲜蔬果,早点铺子纷纷开张,百姓熙熙攘攘,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谢云间刚刚经历了生死厮杀,看着充满烟火气的人间,不由自主地舒展眉头,心中暖暖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新生感。
“听周瑛师妹说,有家藕粉特别好吃,十几年的老店了,精选新鲜老藕,藕浆磨得极细,再佐以新晒的桂花作为点缀,细腻芬芳,周瑛师妹和凌潇雨师姐经常约着下山来吃呢。”展流舒说道。
“熟藕性温味甘,益血生肌,倒是适合我们现在的身体状况。不过现在天色尚早,藕粉铺子开张了吗?”谢云间跟着展流舒向藕粉铺子走去。
“周瑛师妹说这个店家特别勤快,肯定开张了。”展流舒说着,拐过一个巷子,芬芳的香味越来越浓,谢云间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展流舒小跑过去买藕粉,谢云间与符佰烟找了个干净的小桌,坐了下来。
“你这副模样,倒是挺吓人。”谢云间托着下巴,看向直挺挺坐着的符佰烟,“姜谷主呕心沥血研制的沙毒果然不容小觑,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符佰烟沉默不语。
“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你叫符佰烟,是杏林门的掌门,你以为的主人关玄止其实是我们的敌人,以后不许再听他的话了,能记住吗?”
“……”符佰烟仍是沉默。
谢云间叹了口气,摇摇头,决定放弃。
如果沙毒凭她几句话就能解了,那姜谷主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谢云间。”符佰烟忽然开口说道。
谢云间忽然被点名,愣了一下,差点当场答应,生硬地咽下到嗓子口的应声,转而说道,“你还记得谢祖师爷?”
符佰烟默默地看着谢云间,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
“我还记得你。”
“咳咳咳……”谢云间呛到了。
不是,她那天以为他被关玄止控制不能思考,再加上情急之下才暴露身份的,没想到被他记到现在啊?
那等他解毒,恢复正常神智……
谢云间莫名有点心虚。
“对了师尊,九针……”
“哎哎藕粉来了!”谢云间唰地站起身来,冲端着藕粉过来的展流舒招手。
“掌门刚刚说什么?”展流舒放下藕粉,疑惑道。
“没事没事,谢谢师兄,师兄破费了。”谢云间迅速道完谢,把藕粉推到符佰烟身前,说道,“尝尝,试试还有味觉吗?”
符佰烟没有回答,合上眼睛,在谢云间和展流舒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迅速陷入了深度冥想。
……在这种地方深度冥想,变成傀儡之后,符佰烟你的心变得真大啊!
“掌门现在是不是……只凭本能行动?”展流舒小声问道。
“没错。”谢云间长叹一声,“变成傀儡无知无觉,除了本能之外,只听从主人的指挥。不过掌门的情况略有不同,他曾经分出部分灵体,分出去的那部分灵体未被侵染,又与他紧密相连,所以造成了他现在的情况,不过具体还剩多少记忆,我也摸不清楚……”
“分出部分灵体?”展流舒震惊,“这是可行的吗?”
“我也不知道他这么做有何意图。”谢云间说道,“只能等解除沙毒,一切才能真相大白了。”
就怕解除沙毒,这个闷葫芦也不肯说分出灵体的意图。
谢云间又叹了口气。
符佰烟陷入深度冥想,谢云间和展流舒无可奈何,只能等他清醒。
谢云间不由自主地想起异界之中,符佰烟也是布下阵法,在危机重重的信委蛇丛林进入深度冥想。
看来当真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师兄,你在这里陪着掌门,我去买点药,很快回来。”谢云间忽然站起身来,向药铺走去。
内伤外伤,弄到如此狼狈,对谢云间来说,前世今生加起来,还是头一回。
谢云间走向药铺,重新固定包扎了小臂,抓了内服的药,拜托店家煎了服下,出药铺后,思量片刻,去成衣铺买了一身绣裳,想起符佰烟残破的玄衣,又按照记忆中的尺寸买了一身长袍。
兜了一大圈,回到藕粉铺时,符佰烟仍然在深度冥想,展流舒托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正在打瞌睡。
“抓完药了?”展流舒见谢云间回来,立刻清醒,站起身来,问道。
“在药铺煎完服过了,剩下的每日一副,连服七日,加上灵力温养,内伤就能大好了。”谢云间说道,“至于骨折,伤筋动骨一百天,怕是没那么快了。”
二人正在说着,符佰烟忽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夺走了谢云间手中的长袍。
“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急什么?”谢云间无语。
不过这样也好,凭本能行事,感觉率真了许多。
不再像以前那么阴暗狠戾了。
“既然掌门醒了,那我们就别再耽搁,即刻出发吧。”谢云间说道。
“好。”展流舒点头,收拾东西,正准备出发,“丁零当啷”的声音忽然传来,串铃声响,一名卜卦的年轻男子信步走了过来。
“天气闷热,怕是要下雨了。”卜卦者自言自语,在藕粉铺子前面站定,扬起一个笑容,说道,“老板,来一碗藕粉。”
卜卦者背着的算命幡招摇至极,上面写着“占卜问挂”四个大字。肩头立着一只黑色的小鸟,正在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光洁的羽毛。
卜卦者端着藕粉,路过谢云间,忽然顿住了脚步。
“咦……”他上下打量了谢云间一遍,出声问道,“姑娘,可否让我看一下手相?”
符佰烟上前一步,挡在了谢云间身前。
“不必了,我们还要赶路。”展流舒说道。
“罢了。”卜卦者摇头笑道,越过符佰烟,仍然看向谢云间,“姑娘,你的命理极为奇怪,哪怕是我,也无法一眼参透。既然你着急赶路,我也不便多说,只好言提醒一句,‘顺风顺水时,提防身边人’。姑娘命有孽缘,只要度过大劫,一切苦尽甘来。”
谢云间听完,眉头紧蹙,展流舒更是面色难看,拦住卜卦者,质问道,“什么孽缘,什么提防身边人,难不成她的身边人会害她不成?!”
“哦?原来你是……”卜卦者挑眉笑道,展流舒面色一变,卜卦者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们没有花钱让你算卦,你走吧。”展流舒的神情冷了下去。
“卜卦窥天道,说谎会遭天谴。不过你放心,我只是路过这个世界,今生与你们仅有一面之缘。”卜卦者神神叨叨地说着,转身离开,用瓷勺舀了一勺藕粉,往肩上的黑色小鸟嘴边送去。
黑色小鸟低头看了看,勉为其难地啄了一口,卜卦者微微一笑,对黑色小鸟的嫌弃视而不见,尝了尝剩下的藕粉。
“好甜。”卜卦者说完,转了个弯,彻底消失在了几人眼前。
谢云间低头,张开手掌。
哪怕服下了赤血天星仙草,她的生命线依然很短。
“想什么呢,掌纹出生已定,但自己的路怎么走,难道不是自己说了算吗?”谢云间自言自语,攥紧了拳头。
“小师妹,别放在心上。”展流舒说道,“别人都是黄雀叼卦,他却养了只黑色小鸟,莫名其妙,不要在意他。”
谢云间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符佰烟身上。
漆墨眼眸明明空空荡荡,看得久了,却觉得深不见底,仿佛吞噬一切的深渊。
三人收拾完毕,走上官道,四处没有人家,仿佛应了卜卦者的预言,天气忽然阴了下来,昏黄暗淡,明明是正午时分,却好像进入了黄昏。
沉闷的雷声由远及近,几滴雨点落到了谢云间的脸上。
“下雨了!”展流舒抬头看着一大片乌云,说道,“快,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
伤口不能碰水,谢云间一把拽起符佰烟,跟着展流舒向不远处的庙宇跑去。
雨点越来越密,砸在地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
符佰烟忽然挣脱了谢云间的手。
这种时候你在闹什么别扭?!
谢云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刚想回头看符佰烟在闹什么幺蛾子,头顶忽然一暗,符佰烟撑开长袍,挡在了她的头顶。
雨水被长袍隔绝,符佰烟浑身湿透,雨水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顺着锋利的下颌,大颗大颗地滴落。
谢云间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师尊。”符佰烟低低地唤道。
瓢泼大雨阻隔了声音,展流舒听不到符佰烟在说什么,于是谢云间轻轻勾了勾唇角,点了点头,应道。
“嗯,师尊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