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门小师妹,你作何解释?”关玄止严肃道。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答卷,关盟主,为何您一口断定是杏林门抄袭呢?”谢云间直视关玄止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说道。
关玄止眉头一皱,心中不悦,但是脸上仍然保持着正义凛然的神情,铿然道,“既然如此,便有请杏林门和临时散修门作答此题的人同时上台,当面对峙,谁真谁假,相信在场的修士自有判断。”
此言一出,杏林门人皆面露窘迫,展流舒满脸担忧,沈飞则是上前一步,高声叫道,“关盟主,时间紧迫,何必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不如赶紧进入武试吧!”
谢云间眼眸微转,扫过沈飞的背影,只见他虽然站得还算笔挺,但是不断颤抖的小腿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
难怪符佰烟收他为徒。
虽然耀武扬威蛮横无理,但是到底还是护短的。
如果她不是谢云间,而是原身符小云,说不定会对这个挡在她面前的男人心生感激。
可是她是谢云间,她才不怕与人对峙。
尤其是对峙之人还是她的徒儿。
不如让他出糗,趁机报罚跪之仇。
谢云间恶质地想着,微微扬起下巴,看也不看沈飞,脚步轻移,风一样地掠过沈飞,飘然落到了台上。
而她的对面,伪装成年轻散修的符佰烟冷着一张脸,纵身跃上了高台。
两双眼眸,跨越了千年时光,披着两副虚假的皮囊,对在了一起。
这一刹那,时间仿佛静止了。
*
关玄止怀疑自己的感知出了问题。
一定是在第九转卡太久了,灵觉出现了异常。
眼前这两个对峙的小辈,竟然给他一种久违的压迫感。
关玄止相当不适,不愿多做耽搁,看向符佰烟,开口道,“临时散修门——”
“谢如烟。”符佰烟冷冷地说道。
好啊,姓谢,还敢用为师的姓氏。
谢云间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派清澈单纯,在关玄止开口前抢着说道,“杏林门,符小云。”
“符小云?你和符佰烟……什么关系?”关玄止下意识眉头紧皱,问道。
“关盟主这话问得奇怪,这位临时散修门的少年英才姓谢,您怎么不问他与医仙谢云间什么关系?”
关玄止脸色一变,符佰烟双手抱胸,冷哼一声,说道,“世人皆知谢仙子独身自好,医者大爱,却无小爱,一生只有徒儿符佰烟一人常伴身边,我与谢仙子自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前面说得很好,可是后面有必要强调自己的重要性吗?
谢云间心中无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盯着符佰烟,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与符佰烟毫无关系,正如阁下所说的,阁下与谢云间毫无关系一样。”
话音刚落,谢云间满意地看到符佰烟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于是变本加厉地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地说道,“他们都是数代之前的前辈了,尤其是谢仙子,早已逝世数百年,你我都是小辈,哪怕真有什么关系,也不该攀炎附势,你说对不对呀?”
符佰烟盯着谢云间,面沉如水,气压低了下去。
“是我唐突,还望谢仙子在天之灵不要怪罪。”关玄止清了清嗓子,一抖两人的答卷,拉回正题,“你二人的答卷,除了表达形式不同,其余几乎一模一样。虽然经过诸位名家讨论,杏林门以更加形象生动获胜,但是还请二位就这十种仙草灵药,好好做一番辩论。”
“卷面不整,扣一分。”谢云间指着符佰烟答卷上那一道长长的墨痕,忽然说道。
“啊?”关玄止愣住。
“这就是你的辩论?”符佰烟嗤笑一声,“没有真材实料,乱挑毛病,真是丢人。”
“此言差矣,这道墨痕即代表了你的态度。”谢云间说道,“药学,最是讲究精准下药,随意散漫乃是大忌。哪怕集大成之药修,也绝不会轻视任何一份药材,相反,越是厉害的药修,越是严肃认真,而你的散漫态度,就可以把你排除在药修的大门之外了。”
谢云间顶着一张纯良无辜的面庞,说出的话却越来越犀利,符佰烟看着熟悉的宗门小辈,忽然觉得有种荒诞的错位感。
仿佛一闭上眼睛,眼前说话的人,就是另一副模样。
柳叶弯眉如皓月,微微上挑的眼角却隐隐透着一抹凌厉。肌肤胜雪,但不苍白,朱唇透着气血十足的红润。
就是这张脸,千年来,从未在他的脑海中褪色。
反而愈来愈鲜明。
师尊……
“谢如烟,我看你心神不宁阳气浮动,想必是心阴不足虚火内生,依我拙见,不如补心安神,佐以滋阴补肾,至于什么方子,不必细说吧?”谢云间说完,忽觉哪里不对,咳嗽一声,回补道,“谢修士少年英才,我只是提一些拙见,谢修士听听便罢,不必放在心上。”
“什么意思,杏林门的让那个散修滋阴补肾?是说他肾虚吗?”台下的外行纷纷窃窃私语道。
一阵阵促狭的低笑声传来,关玄止面色微妙,咳了两声,台下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一步棋,显然谢云间先发制人棋胜一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符佰烟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符佰烟双手抱胸,身边的气压沉了又沉,过了半晌,才冷冷地开口道,“符小云,我无意与你浪费口舌,我只问你一句,在你画的相生相克图中,紫玉草与散风丸互相生发,紫玉草属金,散风丸属木,金克木,你怎敢如此标注?”
此言一出,诸位医药名家的耳朵都竖了起来,静待谢云间回答。
这也是唯一一点,谢云间与符佰烟答卷的不同之处。
谢云间暗笑一声。
她就知道,符佰烟会问这个问题。
“谢修士,请你从全局察看。”谢云间说道,语气四平八稳,声音清亮,“紫玉草属金,但是旁边画着冰清露,冰清露属水,金生水,水生木,统筹下来,何错之有?何况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如此闭环,环环相扣,在我画的相生相克图中都有体现,谢修士,其中复杂的关系可不是寥寥几行文字可以表述的,所以我个人以为,本题就该画图。”
符佰烟看着谢云间,眼眸深处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赏,微微点了点头。
“谢如烟,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关玄止问道。
“好,我输了。”符佰烟不做辩驳,干脆利落丢下一句话,脚下用力轻轻一点,如墨长发扬起,不过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谢云间忽然有点遗憾。
如今的符佰烟,真是越来越阴暗寡言了。
曾经的符佰烟,还是会跟她辩论医学的。
若是他们两个真的辩论起来,旁征博引,只怕能论个三天三夜。
不过若是那样,他们两个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赤血天星仙草,赤血天星仙草。
无论如何,当务之急,必须先治好原身的顽疾,好好修炼,重回巅峰。
“杏林门符小云有理有据,看来的确有真才实学,不是抄袭。”关玄止咳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符小云,你可以下去了。”
倒是可笑,刚刚的对话,明明只能证明她不是抄袭,而符佰烟根本没说什么,所有的修士却仿佛同时瞎了眼,佯装视而不见,甚至有些失落。
如今的杏林门,当真是人人喊打了。
符佰烟啊符佰烟,你到底还做了些什么?
谢云间在心中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走下高台,忽然脚步一顿,盯着一处,眼角微微抽搐。
只见符佰烟刚刚站立的地方,密密麻麻的裂隙纵横交错,刻画极深,一直蔓延到肉眼看不见的极深处。
很好。
这是在提醒她,接下来还有武试吧。
赤药谷的长老们当真眼中除了药材别无他物,这可是你们祖师爷用天山玄铁亲手搭建的高台诶,难道不让那个孽障赔偿吗?
谢云间默默腹诽道。
*
“小师妹,你没事吧!”谢云间刚刚下台,展流舒就急急迎上前来,攥住谢云间的衣袖,说道。
“没事,放心,你不都看到了么?”谢云间把衣袖从展流舒手中抽出来,笑笑说道。
“没想到你这个废柴关键时刻还挺管用的,藏书阁的破书没白看,给宗门争光了啊。”沈飞仍旧臭着一张脸,不过语气缓和了许多,拖着长腔南腔北调地说道。
“小师妹你放心,接下来的武试有我们在,你好好休息便是!我们一定能拿到魁奖赤血天星仙草,向掌门交差的!”展流舒拍着胸膛保证,又凑上前来,压低声音,关切地说道,“小师妹,你不用担心掌门的惩罚了,就算拿不到魁奖,以你文试第一的成果,掌门也定会网开一面的!”
网不网开不知道,刚刚是把你们的掌门彻彻底底得罪了。
他还跺碎地面威胁我呢。
谢云间撇了撇嘴,在心中无语道。
“哈哈,赤药谷那些药疯子傻眼了吧。”沈飞得意洋洋地故意提高音调,活像一只摇头晃脑的大尾巴狼,“他们打的如意算盘就是第一轮淘汰咱们,没想到吧,直接拿下第一进入武试!咱们谢祖师爷的功法独步天下,赤药谷的傻子等着挨揍吧!”
赤药谷的年轻修士们敢怒不敢言,一个个气得脸庞发绿,目眦欲裂,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杏林门。
“仅仅如此,赤药谷不会拿出赤血天星仙草作为魁奖,他们不会用这种珍贵的仙草去赌。”一直若有所思的二师姐忽然开口说道,“我们杏林门到底是医修出身,万一文试进了前十,武试又极其占优,赤药谷讨不到便宜。还记得不提前公开的第三关吗?那一关赤药谷绝对占有九成以上的优势,我们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哎呀,二师妹,你就是忧患心重……”沈飞大喇喇地说道,还没说完,台上的关玄止忽然开口了。
“之前我们耽误了太多时间,事不宜迟,前十宗门立刻进入武试。”关玄止运转灵气,声震全场,“今年的武试与往年有所不同,不再团队为战,而是各自为营。”
“每个宗门,随机抽取三人,匹配个人战斗。”
“胜者加一分,负者减一分。一轮结束立即匹配下一轮战斗,中间没有休息时间,负者不做淘汰。”
“每人三轮比赛,结算前三的宗门,有资格进入最后的试炼。”
“若有并列,则各出一人继续作战,直到决出前三。”
“诸位,请抽签吧。”
*
杏林门。
沈飞看着手中的竹签,几乎咬碎了牙齿。
上面明晃晃三个名字。
沈飞、展流舒、符小云。
“至少三场负分!”
沈飞破口大骂。
“狗屁赤药谷,什么负者不淘汰,我看就是针对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