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碗不禁想到,沈长修他是第一个将碗里的吃食给自己吃的人;想到他几次都努力试图拉自己出去;想到大蛇国王子宴上,沈长修奋不顾身将自己护在身下挨打,为自己出头……
白小碗双眸朦胧,他不得不承认,沈长修是最了解、理解自己的朋友!
他梗着脖子,一双眸子充满了内疚自责,不消片刻他便失声哭了出来:“沈长修,你是我苍白残忍命运长河里,偶然出现的一株稻草,是我,是我主动放弃了抓住它……我曾经真的将你认做我唯一的朋友,当成我晦暗生命里的一束光,可我……”
白小碗泪水打湿他的面颊,他已经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沈长修听到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能从白小碗嘴里说出来,意外的同时,心头不禁一紧:他能这样说,那就还有救!
于是继续猛攻其心:“小碗,不光是我!你还记得你小时候那放牛的玩伴吗?他很担心你,他如今还在为你的命运惋惜,小碗,你并不是一个人!如今他已经结婚生子,过得简单朴素,你?不想见见他吗?”
听闻此话,白小碗终于忍不住澎湃落泪,泪水那么汹涌难抑,他皱着眉心,哭着笑着摇摇头:“呵呵,呵呵,沈长修,你是个好人,只是我不配!我不配——!”
“白——”沈长修刚要说什么,
白小碗努力升起他标志性笑容,硬声打断了他的话头:“沈长修,我很好奇,你的故事里,那个于连的结局是什么?”
沈长修愣了愣,他似乎预见了些宿命的悲伤味道……
沈长修犹豫片刻,才略微垂眸缓缓道来:“于连不择手段,以市长夫人和侯爵女儿为工具,来实现他前往上层阶级的梦想。但他的本质和初心终归是好的。对市长夫人,他是真心喜欢;对侯爵女儿,他也内心有愧。所以在枪击案中,他也并没有真的杀死市长夫人,也完全不至于被判死刑。他甚至还可以回去做侯爵女婿,只是他放弃了。因为在经历了这一切后,他彻底认清了这个世界,认清自己这个泥腿子即使跻身上流,也不会被他们真正认可和接受。”
说完,沈长修扬起脸,眸色无比地复杂,一字一句:“所以,在他人生的最后,于连几乎以‘自杀’的方式狠狠戳痛并报复了这个世界!”
白小碗听闻,会心一笑,沙哑着嗓音:“嗯,是个好办法啊。”
白小碗侧了侧身,目光一抬,透过门槛,他看到了前面房顶上的人,忽然轻笑一声,音调也落得哀婉绵软:“他…真的很爱你。”
说着,扭头看着沈长修,温和一笑。
沈长修这才望出去,待看到了屋顶上正时刻准备着的冷寒十,心中猝然一热:寒十……
他收回目光,对白小碗报以微笑,虽说这微笑中,带着几分勉强:“嗯。我也很爱他。”
白小碗言辞温柔至极:“沈长修,我从你和冷寒十,你们彼此的眼眸里,第一次看出爱情的模样,原来它是如此的美好,让人神往,是我这一生都体会不到的……”
这一番话发自肺腑的话,让沈长修有些动容,他连忙应和着:“你若想,也一定可以有!”
白小碗抿了抿嘴角,双眸含着惨淡的笑意:“沈长修,我说如果,我的出现是你生命里最不耻、最腌臜的桥段,那我请你忘了我,忘了吕禾,我希望,你只记得同你一起入仪鸾司的白小碗!好吗?”
沈长修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好,我会选择遗忘!”
白小碗欣慰一笑,眸子里却蕴起无比的心酸苦涩:“沈长修,我说,我这一辈子没爱过任何一个女人,她们都是我的垫脚石,但最后的时刻,我爱过丁泠,你……你相信吗?”
“……”沈长修喉间一滞,这个问题,他竟然无法回答。
白小碗一双充满期待的眸子骤然暗淡了下来……他瞧出了沈长修的犹豫,垂眸隐笑,于是握起手里的匕首,走去沈长修身边,一副要将他杀了的神色,嘴里却轻声喃喃:“沈长修,帮我照顾好丁泠,跟他…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沈长修一副茫然失措:“呃……”
说完,白小碗狠着脸比划着手起的姿态。
“长修!”
持弓的冷寒十见状当即引弓,一支寒十箭带着刺耳的清啸声如流星般飞来,
“不——!”
沈长修正要撞开他,躲开这利箭,却不想利箭当空炸裂,直接化作了九支分箭从不同的角度飞梭而来,锁定目标,这一招正是寒十箭的绝技,凤动九霄!
瞬间将白小碗刺成刺猬,手里的匕首“咣当”一声落地。
沈长修扭头对着远处的冷寒十摇头:“不,不是!”
冷寒十飞身而下,一口气扑过来,帮沈长修松绑:“长修,你没事吧?”
或许沈长修早就遇见了他的结局,白小碗的这一番操作,他并没有太多的诧异。
沈长修蹲下去看着倒在地上的白小碗,蜿蜒着眉眼:“我无事,他、他没想杀我,他只是想自寻死路。”
“还是…你,了解我,”白小碗硬撑着笑了笑,“能…死在冷寒十箭下,也算是一件幸事,呃……”
说完,白小碗口吐鲜血,翻着白眼,却一个劲的喃喃:“气若游丝却又行云流水,苦苦挣扎却又毫无生机,悲哀彷徨却又无能为力,生无可恋却又死不瞑目,了无牵挂却又难以咽气……”
他双手紧攥,死死望着沈长修,恳求着,“沈、沈长修,求你将、将我同这里一起……化成灰吧。”
沈长修哀婉的面色,他点了点头:“好!”
白小碗欣慰一笑,下一秒,睁着眼咽了气。
沈长修面容惨淡,抬起手覆盖在他脸上,帮他闭上了双眸:“吕禾,你的悲惨命运,结束了……”
……
冷寒十点燃了火折子,沈长修起身一扭头,有些诧异:“你……不阻止我?这里毕竟是你们锦衣卫的——”
“你都答应了他,我怎好让你食言!”冷寒十满脸笃定一副郑重其事神色。
沈长修见他如此,冷不丁有些发怵,抬起手撩了撩发丝,哂笑一声:“呃……你这会不会有点……过度宠溺了!”
“啊?!”冷寒十有些莫名,忍不住凑过来低声询问一二,”那这是好?还是不好啊?!”
沈长修忍俊不禁,噗嗤一笑:“傻样!”随即接过他手里的火折子,将这间黑黢黢的堂屋一点点燃。
不消片刻,火势迅猛,整个房子陷入火海中。
……
沈长修望着这片灼热,满眼唏嘘。
冷寒十将沈长修拥入怀里,火光映亮他们彼此的眼眸。
沈长修靠在他的胸口上,满腹感慨:“白小碗的一生……唉!终究化成灰,随风而逝了!”
冷寒十叹道:“是啊,也是造化弄人!”
……
半晌,沈长修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噤若寒蝉小声道:“别这么明目张胆,万一被人瞧见!”
冷寒十却不管不顾再次将沈长修勾腰勾进怀里,嘴角一牵,霸气道:“怕什么,我早就安排人在外面守着,并嘱咐,”随即俯身,在他耳边磁性低音炮爆发,“不!得!靠!近!”
沈长修当即升起一脸小得意,反手搂住他的腰,如痴如醉打量着一身华服的冷寒十:“呵呵,好一个不得靠近啊!冷指挥使,你这一身锦衣简直太让人心动了,妥妥的制服诱惑啊。”
冷寒十一脸傲娇,明知故问:“是嘛!我怎么没觉得!”
二人注视着彼此的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愈发灼热起来。
沈长修咽了咽口水,暂时将内心的浴火压下去,他嘱咐道:“以后天天穿给我看!”
冷寒十斩钉截铁:“好!不过,嘿嘿,得看到内人得帮我穿,这锦衣穿起来太过繁琐了。”
沈长修好爽到道:“放心放心,本内子不禁负责帮你穿,主要负责……嘻嘻,帮你脱!!!”
“哈哈哈……”
……
“走吧,后面的事还没结束,等着咱们出场呢!”
“好!咱们夫唱夫随,奉陪到底!”
~
东厂昭狱塔。
塔前广场上,末峦,沈长修隔开了一段距离,默默的相视一笑。
随即安静守在那里,等待。
半晌,凤耳将妙真人从昭狱塔底押了出来。
妙真人重见天日。
一身白色松散袍衫,配着他长年不见日光发白的肌肤,愈发白净。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应激一般眯起双眸,连忙抬起手挡在上面:“嚯,真刺眼!”
沈长修守在那里双手插胸前,看到妙真人的那一瞬间,忍不住腹诽:哎,他竟然是沈长修的生父?呵呵,神者真是导演了一场好戏啊。
神者你是个什么神我不知道,但我猜一定是掌管编剧的神!嘻嘻。
正想着,那末峦几步凑过来,低声:“那他,就交给神者了。”
沈长修收回思绪,点点头:“好。放心,我一定好好用他。”
随即,沈长修走去妙真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