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并肩走着,小夏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鸟,一会儿跑到前面,一会儿又绕回来,指着河面上掠过的水鸟叽叽喳喳。
日向翔阳却始终沉默,脚步踏在柔软的草地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低垂着头,橘色的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视线固执地落在自己脚下移动的草叶上。
紧抿着唇,下颚线绷得有些紧,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样子,和平时那个活力四射、大声嚷嚷的日向翔阳真像两个人。
你其实早就发现从吃饭的时候,日向翔阳就突然变得怪怪的。
在小夏被一只翩跹的白色粉蝶吸引,欢呼着追向远处的野花丛时,你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他。
河风更温柔了些,带着水汽,吹动你身上棉麻质地的蓝色连衣裙裙摆,布料轻软地荡开涟漪,像倒映着天空和河流的蓝色水波。
“翔阳。”
“对不起!前辈!”
一个近乎九十度的、带着沉重力量感的鞠躬猛地出现在你眼前。
他弯下的腰背绷得笔直,橘色的发顶几乎要碰到你的胸口。
道歉的声音很大,在空旷的河边显得格外突兀,惊飞了附近草丛里几只休憩的麻雀。
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大礼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但随即反应过来,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和无奈。
你伸出手,轻轻拉住他的小臂,将他从那个沉重的姿势里拉起来。
“翔阳不需要道歉的,这和你没关系的哦。”
“不。”
他猛地抬起头,眼眶周围泛起一圈明显的红晕,他倔强地摇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有关系!我、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好去了解前辈,一直以来,都是前辈在帮助我,给我建议,教我打球,在我低落的时候鼓励我....前辈对我那么好,那么了解我...可我、我对前辈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像个笨蛋一样!”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像是要把积压在胸口的所有愧疚和懊恼一股脑儿倾倒出来。
“妈妈……妈妈还问了前辈那样的问题……让前辈想起不好的事……我……”
他有过独自一人去面对的经历,所以,他甚至不敢想,在更稚嫩的年纪,前辈是如何独自一人熬过那些漫长而饥饿的日子?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一个人面对冰冷的灶台,一个人吞咽着只为果腹的食物……这些恐怕连成年人都会感到沉重的东西,前辈却早已独自背负了那么多年。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双湿润的、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橙色眼睛直直地望进你的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我想了解前辈的所有,所有开心的、不开心的、过去的、现在的....我都想知道!”
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河水的流淌声、远处小夏的嬉笑声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
你被他这近乎宣告般的话语钉在原地。
风拂过河岸,吹乱了他那头标志性的橘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粘在他微微汗湿的额角,也吹得他眼眶里强忍着的湿意更加清晰。
日向翔阳正带着笨拙却无比真挚的勇气来触碰你。
你张了张嘴,用了好久找回自己的声音。
“翔阳,谢谢你。”
“从来没有人主动说过想要了解我的全部。”
“你是第一个哦。”
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拂过心尖。
日向翔阳愣住,他被你柔和的双眼包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柔的一塌糊涂。
所有的懊悔、心疼,都融化在那片温柔的深棕色湖泊里。
“我、我还想说——”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坚定。
仿佛要将自己最炽热的心意毫无保留地捧出来。
“要是能早点遇到前辈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就能....我就能让前辈每天都吃饱肚子!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不用一个人....不用再饿肚子了!”
日向翔阳在为你的过去难过。
在为那些,你认为微不足道的过去而流泪。
“笨蛋翔阳。”
你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擦去他眼角终于没忍住滚落下来的泪珠。
“没关系的。”
指尖的触感温热而湿润。
你的目光越过他,望向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河面。
“我们现在能遇见,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风再次吹过,带着河水的湿润气息,吹动你的裙摆,也吹动他橘色的发丝,在金色的霞光中无声地缠绕。
而你脑中的ai却因你的情绪波动和日向翔阳对你诚挚的感情而陷入了深思。
在往返的路上,你的目光始终落在日向翔阳的右手手臂上。
那里的皮肤光滑,肌肉可见雏形,透着蓬勃的生命力。
风吹的温和,你不知不觉也陷入了回忆。
……
这世上的妖怪啊。
渴望蜕凡登仙的,会在山神大人的见证下,若能证明自身无害且心怀善念,便有机会叩开仙门。
然而,这仙途漫漫,需历经层层劫难考验。那时的你,正深陷最后一道难关——妖力被彻底封禁,退化成了一只孱弱至极的幼猫原形。
一只真正意义上的小不点。
毛色混杂,身躯不过巴掌大,瘦骨嶙峋,虚弱得连路边的石子都能绊你个跟头。
一阵稍大的风,一个人类孩童无意的脚步,都能轻易终结你这微小的生命。
但你心中对人类的亲近与信任却从未动摇,这份信任并非凭空而来,而是源于你漫长(相对猫生而言)流浪中,那些向你伸出援手的人类。
你蔫头耷脑地瘫在冰冷的路边,饿得前胸贴后背,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快耗尽。
你不理解!
为什么人类要把垃圾桶造得比山还高?!这对一只幼猫是何等的残忍与不公!
自这场考验伊始,从混沌中睁眼到现在瘫软如泥,你唯一的“大餐”就是一个顶着可爱妹妹头的小男孩,偷偷用瓶盖给你挤出的几口牛奶。
他倒是慷慨地想分享他的宝贝零食,硬邦邦的火腿肠、干巴巴的面包、香喷喷的炸鸡翅……
可你连乳牙都还没长齐.....
那些东西对你来说,跟石头没任何区别。
最终你只能喝着瓶盖里珍贵的牛奶。
更悲催的是,你还没舔上几口,那个叫“小工”的妹妹头就被他焦急万分的幼稚园老师逮住了。
“小虎!呜呜!老师!请不要拆散我和小虎!”
小工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有几滴还差点砸到你身上。
“小工!不可以胡闹!你妈妈急疯了,到处找你!”
老师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呜呜呜对不起老师——”
小工抽噎着道歉,但那双泪眼婆娑的大眼睛依然死死盯着你,肉乎乎的小手努力地向你伸来,你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颤巍巍地抬起一只瘦小的爪子。
看到你虚弱的回应,小工哭得更凶了,小脸憋得通红。
“呜呜呜!小虎!你一定要等着我!等我来救你!”
那架势,仿佛你们正经历着生离死别。
顶着路人异样的目光,老师尴尬又无奈,强行拖走了这个“悲情小英雄”。
“小虎!一定要等我啊——!”
小工凄厉(?)的呼喊声渐行渐远,徒留那只空荡荡的瓶盖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
“喵……”
(笨蛋……你倒是把牛奶留下啊……)
视野愈发模糊,无论小工如何挣扎哭喊,终究还是消失在街角。
你疲惫地呼出一口气,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肠胃的哀鸣。
趴在冰冷的路沿石上,你看着形形色色的“妹妹头”从眼前匆匆而过,却再也没有遇到那个妹妹头小工。
你想,他大概是被妈妈狠狠教训了一顿关在家里,或者....小孩子忘性大,早就把你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不过能想到给你弄吃的,已经算是五岁小孩里的“天才”了。
可是……
你还是想再等等。
再等一下吧,万一呢?万一那个顶着傻乎乎妹妹头的小工又跑回来了,找不到你了呢?
找不到你肯定又会大哭一场吧....
话说如果他真的回来.....
可不可以……不要再给你吃火腿肠了……
你真咬不动啊……
意识在饥饿和微弱期盼的拉扯中渐渐沉沦,最终,你彻底昏了过去。
再次被唤醒时,你感到一阵暖意。
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红扑扑、圆润可爱的小脸,顶着一头乖巧的波波头短发。
她看见你醒了,惊喜地跳了起来,像只欢快的小鹿,大声嚷嚷着拽来了一位慈祥的老人。
“奶奶!奶奶!咪咪醒了!我可以给她喂牛奶了吗?”
牛奶!
简直是天籁之音啊,瞬间激活了你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
“喵!”
(你爱喝!超爱喝!)
“鸣子要小心点哦,要轻轻的对待小猫。”老人温和地叮嘱,递过来一个小小的针筒喂食器。
名叫鸣子的波波头小女孩郑重其事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把你抱进她温暖的怀里,甚至不嫌弃地用衣袖轻轻擦掉你小脸上干涸的泥点。
“咪咪乖,要好好吃饭哦,快快长大~” 鸣子的声音像裹了蜜糖。
你再也顾不上矜持(猫妖的尊严?那是什么?能当奶喝吗?)。
抱着针筒就大口大口地喝起来,那甘甜的液体滑过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
你喝得太急太猛,几针筒牛奶下肚,你那瘪瘪的小肚子像吹气球一样迅速鼓了起来,圆滚滚的,几乎要撑破你单薄的皮毛。
强烈的饱腹感混合着疲惫如潮水般涌上,你满足地“喵”了一声,眼皮沉重得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软软地倒回了临时小窝里,昏睡过去。
“奶奶——!”
波波头鸣子惊恐的尖叫声如同炸雷,“咪咪死了!被我喂死了啊啊啊!怎么办呜呜哇哇哇啊啊——!”
你:“。?”
惊天动地的哭嚎瞬间响彻小院,那悲痛欲绝的架势,仿佛天塌地陷。
巨大的噪音硬生生把你从甜蜜的昏睡中拽了回来。
你费力地睁开一条缝,不满地“喵……”了一声。
(好吵....谁死了?)
(你只是吃撑了想睡会儿……)。
鸣子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你,下一秒,破涕为笑,像抱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紧紧搂着你又哭又笑。
“奶奶不用过来了!咪咪活过来了!她活过来了!”
你:“……”
(这孩子真是,你压根就没死过好吗?)
在鸣子家,你过上了前所未有的米虫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