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说着,脸已经要红得滴血,烫得要晕厥。
“李先生,之前都会训斥我,教育我……惩罚我的。”他攥着男人的手正在微微发抖,像是因此兴奋的战栗。
“可是这次,李先生却不肯给我了。”
“李先生为什么连这个都不肯给我了……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要去喜欢别人了?”
想到这里,张重光的脸上显露出一种天真的愤怒,转而又被委屈的泪水淹没。
他的唇瓣微微颤着,声音哽咽得不像话。
“我不要。”
话音刚落,他猛然抬起头来,盯着男人的那双眼睛。
那双藏起大半的眸子。
“我不要,我不要。”
他攥着对方的手,贴近对方的怀里,想要感受对方的心跳一样,有些声嘶力竭地激动道:“我不要!”
李烛没抬起眼看他,依旧垂着眼,藏着眸。
“为什么?”
张重光几乎是脱口而出了,情绪在这一刻决堤了。
“就是不要!”
“李先生说爱我,就要爱我一辈子,一辈子……不准,不准分给任何人,只能爱我。”说着,他又不争气地掉了两滴泪。
李烛:“小光,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
张大少爷微微抬起头来,“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李烛的眸子眯了起来,缓缓抬起头来。
霎时,惨烈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
自上而下,将他脸上的每一处沟壑都照得分明。
惨烈的白,极致的黑。
在这一张脸上显现的淋漓极致。
而他盯着张重光的那双眼睛,此时黑得像是背光的泥沼,尽管月光从中穿过,也反射不出一丝光芒。
光,被吞噬了。
鬼。
鬼气森然。
霎时,张重光毛骨悚然。
他止不住地战栗起来,颤抖起来,他攥着对方的双手却更加用力了几分,攥得自己掌心都跟着发麻。
他的背脊上,密密麻麻的毛孔都在颤抖,都在恐惧。
像是人体的求生机制被瞬间启动了。
是出自本能的恐惧。
张重光下意识呻吟了一声。
李烛一眼看穿他的恐惧,沉声道:“你在怕。”
小少爷连忙摇了摇头。
“我不怕。”
李烛那双鬼眸漫不经心地在他身上扫过,细细地观摩。
随着他视线的略过,张重光每一寸被观察过的肌肤都会有所反应,炙热战栗,磅礴悸动。
他的所有机体反应都可以被对方激活。
就好像,他生来就是属于男人的。
男人生来就拥有使用他的手册。
这是张重光恐惧的来源之一。
这种被对方完全掌握和控制的感觉,
惊悚,惶恐————却同时,无比难忘。
李烛:“你在发抖。”
“你害怕我。”
张重光却异常坚定,克制着人体逃避的本能,只是死死攥着对方的手臂。
垂下的脑袋有些发沉,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我不怕你。”
“是我的身体在怕你,他在怕你带来的训斥和惩罚。”
“但,我的灵魂不怕你。”
话说到一半,小少爷缓缓抬起怯懦的脑袋,似乎牙床都在微微颤抖,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
可是他却这般强撑着对方了对方的眼睛。
对上那双可怖的,像是要将他撕裂的眼睛。
“我的灵魂爱你。”
颤抖的声音落下,堂而皇之落入男人的心湖。
恐惧,是人体最直白的反应。
这是人类几万年来,保护生命的机体反应,来自无限的求生。
是这个群体延绵至今的主要原因之一。
张重光克制这份人类依仗的求生,甘愿,被对方吃掉。
似乎,在这一刻,要死在对方的眼中。
李烛那黑的毫无波澜的鬼眸,突然闪烁了一下,月光得以从中略过。
惊颤。
他因对方,短暂地惊颤了。
他一时之间,分不清内心的情愫是什么。
最终,他只能感叹眼前之人的狡猾。
爱的狡猾。
……
李烛第二天有两节课,下午终于可以休息了。
出门前,张重光忍不住问他:“李先生,我可以喂它吗?”
“除了阿迦什,还可以喂它吗?”
男人拎起公文包,回头看他。
“它的视力不太好,导致它的脾气也有些怪。”
残缺的人和动物,都拥有暴怒的潜藏基因。
“所以,要小心。”
他没拒绝对方。
张大少爷立马开心地笑了,笑得灿烂耀眼。
“好,我会注意!”
“李先生,早点回来。”
李烛嗯了一声,便出了门。
房门合上的一瞬间,张重光先是觉得心口空落了一下。
而后盯着紧闭的大门许久,
盯到瞳孔都有些失焦了,才堪堪回过神来。
瓶盖已经将他的手指舔得黏腻,张大少爷顺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大部分口水蹭到它的脑袋上。
“你这个口水怪。”他笑骂着。
瓶盖听不懂,只觉得对方的情绪很高昂。
于是,它也跟着开心,疯狂地摇尾巴。
趁着今天天气好,他在庭院里画了几幅画。
“叮!”
他的手机收到了一封邮件。
张重光嘴里叼着一根画笔,忙不迭将邮件打开。
是盛迩发来的求婚场地和方案参考。
“不如,等今日李先生回来,我将求婚的事情告知他,征求他的意见好了。”张大少爷小声嘀咕着。
李烛不喜欢惊喜。
讨厌惊喜。
但没说讨厌求婚。
再说,李先生是个相当温柔好说话的人,只要提前跟他商量一下,肯定会很顺利的……
如此想着,张小光嘴角牵起一抹幸福的笑。
“瓶盖,走了。”
结果一抬头,就发现那条长尾巴猎犬正在庭院的一处角落专心致志地刨坑。
张重光一下子就窜了起来,惊叫道:“啊!你这闯祸精!”
“给我住手!”
“那可是李先生精心养育的玫瑰园!”
瓶盖被对方的惊叫吓了一跳,嗷呜了一声就连忙停下了动作。
张大少爷快步过去抓他,狠狠拍了拍它的脑袋。
“坏狗!”他骂道。
瓶盖哼哼了一声,委屈巴巴地抬头看看他。
对上小家伙水汪汪黑溜溜的眼睛,张大善良心头先是一软,态度也随之软了。
“好了,下不为例。”
说着,他安抚地摸了摸瓶盖的脑袋。
瓶盖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立马凑上来又舔又蹭,尾巴也跟着摇个不停。
张重光安慰完长尾巴猎犬,连忙蹲下身去查看被刨出来的坑洞。
还好没挖到玫瑰。
他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
连忙伸出手,去将这个还算浅薄的坑洞埋上。
他的动作有些快,但还算熟练。
“嘶!——”
张小光突然抽疼了一声,立马抬起手来。
手指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玫瑰的根茎。
他没时间耽误,连忙将瓶盖刨出来的坑洞埋上,拍了拍土。
瓶盖叼着一颗嘎吱球在他旁边走来走去,它嘴里的球一个劲儿的“嘎吱”直响。
有些聒噪。
张重光有些无奈地看了它一眼。
“你啊,你要是会说话,一定是个很烦人的话痨。”
瓶盖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只是将球丢在他脚边。
张大少爷知道它的意思,捡起来就往远处丢去。
长尾巴猎犬立马飞驰了出去,拉出一道残影。
……
10月30日,中午13:07.
李烛带着午饭回来了。
还有一副包成礼物的画。
这幅画,递到了张重光的怀中。
这幅画的大小,令他想起另外一幅。
早就被警局收回作为证物那副画。
于是,他下意识心悸了一下。
李烛似乎是看出他的情绪,声音轻柔:“宝贝儿,打开看看。”
张重光压着呼吸,听话地拆开包装。
丝绸蝴蝶结被拉开,滑落。
那层厚重的礼物纸三两下就能拆开。
可这一样大小的画框中。
给他的感觉却全然不一样。
这是一副相当惊艳的标本画。
主题,也是一只羊。
但这只羊,处于画布的上方,全须全影,没有一次损坏。
这只羊被身下的藤蔓托举起来,轻微地环绕着,拥护着。
这些藤蔓上,流光溢彩,似乎是许多片细小的彩色鱼鳞拼接点缀。
扑面而来的,是生的气息。
是磅礴的生的气息。
张重光如上一次一般僵持在原地,眼眶也跟着红了。
“这……是李先生做的吗?”
李烛嗯了一声,自顾自地将外带的饭菜打开,在餐桌上摆好。
“耗费了一段时日,但效果还不错。”
说着,他突然抬起头来:“其实,也算是我们一起做的。”
张重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纳闷道:“我、我什么时候……”
李烛似乎轻笑了一下,
“你仔细看看那些鱼鳞,不眼熟吗?”
张大少爷闻言,连忙凑近仔细观察起来。
突然,他的脑海就闪过一些记忆。
很早之前,他和李先生第一次出去约会。
“观背青鳉!”张重光脱口而出。
是观背青鳉!
“这不会是……我给李先生捞的那一袋子观背青鳉吧?!”
李烛点点头,“嗯,是。”
“这观背青鳉质量不是很好,所以才特价,买回来没多久就死了。”
“我没扔。”
张重光欣喜的眨了眨眼,眼眶已经完全湿润了。
“保存到现在……做了这幅画?”
这幅画,彻底拯救了他。
那原本残存在他心口的污秽,被这幅画填充了。
救赎了。
男人整理好饭菜,倒了一杯红茶。
“嗯,可以过来吃饭了。”
下一秒,他就感觉到小少爷朝着他扑了过来。
直直地扑进他怀里。
李烛下意识稳住手中的红茶,连忙将它放在桌面上。
似乎感觉到对方的情绪,他轻声:“怎么了?”
小少爷用脸在他胸口蹭了蹭,声音闷闷地:“李先生,我想跟你求婚。”
“……”
男人的眼睛,瞪大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