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头,继续转笔:“是的,说实话我觉得用吃醋来表达喜爱是一种无趣的行为。”
“你躲避的行为非常明显,我去问你也不会说真话,所以你觉得这有什么意义?”
一时间我被噎住了,他有一点说得对:我不希望他听到我和岸辰的谈话。
但我想要的只是他亲口承认喜爱,若非这样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一条隔阂。
有时我也觉得我想太多了,可总控制不住蔓延的思绪。他现在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事这么多?
“谁知道?”我耸耸肩表示毫不在意。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才说:“你有心事总是不说出来。”
我反问:“你不是该知道吗?”
他总是表现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我以为我不用说,事实上他也知道。
可为什么总是叫我失望?
“那不一样,我直接点出来很冒犯。就比如:我要向你借东西,我知道你会借给我,但我不能不问自取。”
“……”
他这么有脸说这个?之前骂我的时候不是什么都敢说吗?
我将头撇到一边。他希望我主动说,但我说不出口,承认很困难。更别提那件事,那件事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我又想起枯萎之梦,那段经历真的像梦一样渐渐模糊,我唯一记得的只有孤立无援的绝境和自残时的痛苦。
有时候我也想把这段经历说出来,但我说不出口。
更多的时候,我希望他直接知道,这样我就不用承受坦诚的苦痛。
可他知道后,我反而会滋生暴露的苦痛。
别扭,真是可恨。
放学后,我问他要不要去训练室,他直说不去。我沉默几秒,拉住他的手:“陪我一起。”
“好啊。”这次他笑了。
笑的时候如春风化雨,平稳表情时又如古井无波。
“我觉醒了精神力。”路上我没头没尾冒出这句话。
这件事我一直没对他说,我怕他问我是怎么回事,我怕我控制不住说出幂萌的事。
但仔细一想他很了解我,我赌他不会问。
果然,他先是微微颔首,而后笑道:“你果然很有天赋,很多人都比不上你。你的情况属于前0.03%的极端特例。这意味着,在纯粹的天赋维度上,你已经是学生中的巅峰,恭喜。”
回想起他之前说我一定会超越那两个家伙,他一定知道什么。
我不问,他也不说。
就像我不说,他也不问。
原来我们都是一样的吗?我突然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夸我?”
“这不是夸奖,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他还是这样,我又想起了留冬。于是我问:“你知道留冬为什么被安全局的人带走吗?”
如果他知道却不想告诉我,他会拒绝回答。如果他不知道,他会回答不知道。
我好像已经掌握他话里的潜台词了。
不过这次他直接说:“留冬是‘复兴之血’的边缘成员。”
“你知道。”我嘴角勾起,可手却在颤抖。这是一句陈述句,没有经过任何修饰。
但他一定明白我的意思:你明明知道却袖手旁观,你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知。
为什么?
一个疑问在心底扎根却不敢破土,我怕他直接告诉我让我绝望。我只能装作毫不在意地问:“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给出回答。
“你是谁?”
“秘密。”
————
训练室的灯光下,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站在训练室中央练习精神力,不远处摆放着一瓶矿泉水。随着我精神力的集中,那瓶水突然发出一声巨响然后破裂。
“那天我在盛徽学院遇到的那两个人,可以不借助魂晶使用天赋,他们的天赋好像和冰有关。”
“复兴之血”成员的特有天赋也和冰有关,但安全局并没有逮捕他们,想来可能是个巧合。
“嗯,他们被神庇佑。”他说。
“神?”我捡瓶子的动作一顿,心想他在开玩笑吗,“世界上哪来的神?”
神,超自然的概念,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个词。
“世界上又哪来的人?”
哪来的人?他问住我了,我历史不好。鬼知道天宿人是怎么诞生的,我耸肩答:“不知道,人就那么来了吧。”
他点头:“差不多。”
我将水瓶扔进垃圾桶,想了想又继续问:“如果神存在,祂会做什么?”
“我不知道。”
我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那双手很温暖。他顺势靠住我的肩膀说:“你手上还有水。”
我沉默不语。
空气忽然寂静,静谧的夜,昏黄的灯光。我们双手交叠,我却什么也问不出。
我该远离他,他是通往未知的道路,神秘、变幻莫测。稍不留神,我就会粉身碎骨。
他永远隐藏在迷雾中,捉摸不定。
但我要是和他结契,成为契主的话……
对,我不会像留冬那样,我能对他好。
人是试图掌控未知的生物。
“雾宜,陪我对练行吗?”我突然握紧他的手。
“不想。”他很果断回答。
这个时候可以假装示弱,于是我语气放软说:“你陪我好吗?我一个人练习看不出效果啊。”
“你可以找岸辰,他很适合。”他微笑说,没有嘲讽、促狭。
此话一出,配上他毫无破绽的表情,我竟分不清他是理性建议还是隐晦推开。
还是说他真在吃醋?
“我和他关系哪有跟你的好?”我分不清,只好继续笑着说。
“但他是最合适的,其实楼寻也可以,不过你和他关系不好。”他补充道,“或者,你也可以找老师。”
行吧,我确认了他真的在真诚建议。
“但我就喜欢你,别人都不行。”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抗拒,情急之下我甚至直接说出“喜欢你”这句话。
“我们差距很大。”他看着我的眼睛沉默几秒,也许是在腹诽我死缠烂打。
他说差距大,那真的就是差距大。所以他武力值的确不高,我安心了。
心理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心情也不由好上几分,我捏着他的手说:“我让着你。”
“不用,回去了。”他拍了拍我的手,再次看向我的眼睛微笑。
“好吧。”我装作失望,起身离开。
回去路上,他打开寝室门时,一阵寒意若有若无地环绕我身。我裹紧衣服,心说这是夏天吧?
“你种那花还有制冷效果?”
他走进寝室,点头:“嗯,马上入夏了,我送你一支?”
真离谱,什么花有这效果啊?我还真想看看:“好啊,什么时候给我?”
“明天下午,我插好给你。”
“插花?”
“嗯,它和其他耐寒花卉插在一起很好看。”他转头说,“今天来我寝室玩吗?”
“不了,回去打游戏。”
他笑了一声,说:“明天记得穿厚点。”
“怎么了?”
“天际树周围很冷。”
说完,他关上门。
我愣在原地,几个关键词在我脑海中串联:“天际树”、“花”、“冷”,一个恐怖的想法浮现在我脑海——他折断天际树枝,将其带回。
“怎么可能?”
太荒谬了,国际科技实验中心可谓是整个天宿星安保等级最高的设施之一。他怎么可能潜入进去折断树枝,只为种花?
应该是我想多了,别多想了,我还是回去睡觉吧。
“再多想会做噩梦吧……”我叹息道。
迎面,楼寻向我走来,他注意到我后,低下头快步离开,我与他擦肩而过。
他什么也没说,我也不想和他打招呼。
翌日。
终于轮到三年级去参观天际树,领队的是国家科技实验中心的科研人员,他穿着一身白大褂,头发深灰,眼睛是深邃的黑。
“同学们好,我叫望墨,也是你们的带队老师。参观期间请不要擅自行动,否则安全局可能会请你去喝茶哦。”他双手插兜,站在所有人面前,声音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到。
“望墨博士,请问安全局有什么茶喝?”班上一个爱接话的同学问道。
望墨眉毛上挑,哈哈一笑:“什么茶都有,不仅如此,你这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混上编制了,哈哈。”班上有几个人接话。
接着,他就带领我们所有人去参观国家科技实验中心,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天际树。
“前面就是天际树。”望墨带领我们穿过走廊,来到国家科技实验中心的中央。
越往里走,寒意越重,恍惚进入了冬季。
我忍不住打颤,实在是太冷了,那股寒意仿佛能穿透血肉浸入骨髓。
所有人牙齿打颤,有几个甚至跺起了脚。
“博士,天际树周围为什么这么冷?”
望墨笑着说:“我们也不知道。”
“科学家都不知道?”
“不知道。”他摇头,继续往前走,“也许人的灵魂也是冷的吧。”
走过一段长路后,天际树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一颗纯白无瑕、茂密成荫、直达天际的巨树。通体透明如水晶,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闪耀的光芒。
它枝叶繁茂,许多条根丝从树枝上延伸下来,形成密密麻麻的网。整片天空都在它的笼罩之下。
而根丝尽头连接着培养舱,这就是天宿人诞生之地。
看向它,寒意更甚。一种崇高的、震撼的心情席卷了我,我发现我控制不住地敬畏,甚至连直视它就觉得亵渎。
所有人都在此刻噤声,默默低头,嬉笑的玩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崇高的敬意。
没有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这好像是一种本能。
这就是天际树,天宿人的始与终。
无人知晓它从何而来,无人知晓它何时终结。
在这片静默中,我看见唯有两人仰起头,直视天际树。
是他和望墨。
他们的目光中没有敬畏,一个是单纯的欣赏,一个是一种更为深远、无法解读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