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盈室,花香扑鼻,眼前还端坐着位美人儿。
浮缘似乎对此并不在意,只是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拿起放在案几上的鹅毛扇,附耳在恒空耳边嘱咐几句。
恒空颔首,出门去了,临走时又看了孟华龄一眼,眼神中已经含了三分的信任了。
浮缘未多说什么,孟华龄也自顾饮茶,她自然也知道浮缘是叫恒空去找刘娘子核实去了。
只是她昨日已经中了恒空的迷香,又被孟华龄的“黄粱一梦”结结实实照料一番,如今肯定正与周公作伴,回答不了他们任何问题了。
不多时,恒空归来,神色怪异地跟浮缘耳语几句,孟华龄听见其中一半内容:“我昨日的药……劲儿太足了……人没醒……”
拿起团扇,掩住挑起的唇角,孟华龄狡黠一笑,看来他们都帮自己找好了理由了。
于是,孟华龄胸有成竹道:“如今二位可还有什么疑问?”
恒空于是询问了“刘娘子”前来的时日,捐赠的金帛,娘家、夫家情形。
孟华龄看过名册,时日自然能一一对上,至于金帛,她只管说“表妹”向自己报了多少钱,至于她昧下多少、捐出多少,自己也不知。至于家事,孟华龄以家事不便外传,含糊过去,只聊起吃什么茶、用什么布做衣裳、宴会如何布置,足以体现家底丰厚。
这都是孟华龄在叶家的见闻,或随爹娘出门时耳濡目染,存留下的记忆。
恒空问也问了,孟华龄对答如流,浮缘似乎也对她不再是九成九的怀疑了。
浮缘终于对孟华龄不吝啬语言了,他道:“如此……施主既然来了,是想做什么的主呢?”
孟华龄道:“灵童之事,妾身想慢慢相看,妾那郎君的身子不好,妾也是个没福气的,可不是要迎个顶顶灵秀的灵童来嘛。”
浮缘与恒空对视一眼,浮缘眉头一皱,问道:“施主所谓的相看……”
“诶呀呀!”孟华龄团扇一扫,指向了恒空的方向,“莫怪妾身耍嘴,若是灵童个个都肖似法师,妾这厢便罢了,泰山泰水那里可如何交代啊?”
恒空面色一凝,面颊红得滴血,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这这这,施主慎言……灵童自然是天生地养,是娘娘按照身边服侍的金童玉女形状捏造,怎会像我?出家人不打诳语!”
只是不知哪句话是“诳语”。
孟华龄跪坐起来,福了福身,算是表达歉意。
孟华龄见他们二人神色尴尬,但是却并没有直言拒绝,她改变了对“灵童”的估量,还真能相看啊。
起先,孟华龄被“降世”“降临”误导,以为这只是一项神降仪式,假若通过将“神气”引入娘子腹中,若是日后有孕,不管与岘水寺有无干系,都称作“灵童”。
但是与二人一谈,这“灵童”似乎不是虚言,是真实存在的。而且,昨夜恒空也说出“最迟三月”这样的字眼。她不得不向更坏的方向考虑。
忆及当年自己五岁被拐子在水灯节药晕抱走的情形,孟华龄掩饰起将他们碎尸万段的杀意,面上笑容不减。
孟华龄是不相信孩子无父无母就能出生的,即使是所谓的“灵童”,在没有辅助生殖技术的古代,不孕不育的爹娘生不出孩子,难道做法就能成了?
若真如此,她那个东宫空缺,子嗣寥寥的皇帝舅舅,怎么不来这娘娘庙拜一拜呢?兴许能迎回一个灵童皇儿作太子呢。
孟华龄只知道这是个武侠的世界,难道还接触到灵异的边缘了吗?
她看出浮缘虽然是二人中做主的一方,但是恒空实在是投机主义者,于是将他作为突破口,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放在桌案之上,“有句话表妹可能说对了,妾家最不缺的就是财帛。盛夏中如此炎热,这些许功德金,权当给娘娘制新夏衣的。”
“只要住持允我相看一番,这价格还能再加。”孟华龄一搓三指,比了个数银票的动作。
银票上书一千两,其实也是从叶家“借”来的道具,只是无法被兑现罢了。
眼见恒空有所意动,浮缘却先开了口,他一口回绝:“施主无需如此,灵童的生身父母和大机缘的父母本就不该见面,施主放心,我定精挑细选,不会露出破绽。”
而后,他向恒空使了个眼色,“今日不早,恒空,送送施主。”
孟华龄没料到浮缘说变脸就变脸,但是他又叫恒空送自己出门,还是有了可乘之机。
孟华龄佯装不快,扬声道:“好!但是,灵童可不能要现成的,郎君未归,若是日子对不上……妾身可要——唯你们是问了。”
“自然。恒空,送客。”
孟华龄把银票捏在手里,恒空虽有些不甘,但也没敢多言,打开门扉,送孟华龄出了寮房。
孟华龄称自己不认得路,邀恒空把她送到前殿寻侍女。
恒空应了。
行到一个僻静之处,孟华龄拉住恒空的衣袖,悄悄把银票塞进了他袖中:“恒空法师,今日一见,您的风采着实折煞了妾身啊。本就是为这件正事来的,烦劳您行个方便,我绝不与旁人说。”
恒空推拒道:“不可不可,施主,使不得!使不得啊……”
孟华龄变戏法一般,又从袖中取出银票一张,银票二张,三张银票一出,恒空是脸也不红了,腰也不酸了,贪念战胜了浮缘的命令,他的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于是,恒空道:“施主,小僧带你去瞧一眼,可却只有一眼。”
孟华龄欣然允诺:“恒空法师心怀慈悲,圆了妾的心愿,妾即使回家去了,也定会日日在家中佛堂为法师祈福。”
“但是白日里却不成,晚些掌灯时分,贫僧才能带娘子前去。”恒空解释道。
“那寺中禅房可有空余?也容妾暂歇一下。”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在孟华龄的银票攻势前,恒空早已丢盔卸甲,面对这样一位娇俏的小娘子,区区禅房一间,都是小意思。
恒空不愧是浮缘的心腹,他拿出孟华龄熟悉的那本册子:“有!有!”说着他就写下了“灵修”二字,孟华龄尽收眼底,心下了然,这正是——都对上了。
孟华龄与叶阿柑入住的正是先前叶六娘子住过的禅房,恒空下去,还唤小沙弥来给二人送来膳食。
孟华龄没再动作,她又端起了贵女夫人架子,叶阿柑笑着道谢,送走小沙弥。
屋中只剩下孟华龄与阿柑二人,阿柑说:“柑儿服侍娘子用膳。”她将食盒里的粥、菜、饭一一取出,摆在桌上。
孟华龄轻轻颔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阿柑会意。
孟华龄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耳朵,其意为有人在偷听。
脑筋一抓,阿柑显然明白了孟华龄手势的含义,她的脸色白了白,心中骂了句“下流无耻”。
孟华龄淡笑,叫她不必担心,自己先开口了,话语中饱含着愁绪:“柑儿,你说说我这是什么命啊?”
叶阿柑自然地接下话头,答道:“娘子自然是一等一的富贵命啊。”
“那我为什么嫁了个这么不中用的男人?叫他郎君真是折煞他了。”
阿柑啐了一口,她嘴毒起来也是很要命的,她道:“娘子别为这般人烦心,什么不相干的癞黄瓜梗、烂萝卜皮,都想在咱们娘子心里占据一席之地吗?”
“舅姑催促得紧啊,我又有什么办法,”孟华龄叹了口气,“你就说我这表妹,她也忒不令人省心。今日话里话外,说得好像她还昧下了我的钱财似的,我都亲自来了,还不来见人。说什么身子不适,推脱话讲得多了,一句话都信不了了。”
叶阿柑做开解状,走上前来,帮她按摩肩膀,道:“娘子莫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不如尝尝这粥,也是用精米熬得细细糯糯的,放了笋尖,虽然没家里面的精细,到底也可以入口。”
“好,好,好,依你。”
孟华龄吃了几口饭菜,又指了指地下,左手食指中指在桌案上做了个行走的动作,阿柑长舒口气,问道:“终于走了?”
孟华龄点头道:“走了。”她将阿柑带到发现花囊的床榻旁,简述了前因后果,但是保留了自己的猜测。
好在岘水寺人先前打扫这屋子并不仔细,才留下了线索给孟华龄。白日里再看,还是原模原样。
叶阿柑眼圈一红道:“孟娘子,都快三日了,我们娘子还有命在吗?”
沉吟片刻,孟华龄才道:“我也给了五娘不少保命之物,只要岘水寺的人没有丧心病狂到将她二人利斩于室,那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叶阿柑含泪点头。
孟华龄又道:“或许她同我一样,是发现了岘水寺中的秘密,被囚禁起来。我只怕她逞英雄气,自身难保,还想着对他人施加援手,将自己置于更危险的境地。”
孟华龄说得不错,叶子诚本就怀一颗赤子之心,她心系全天下的可怜女儿,多次出钱出力办女学堂,外出历练之时常常慷慨解囊,资助身世凄惨的小白菜。也正因为露了财,被奸人算计,才有后面与孟家的缘分牵扯。
孟华龄不认得那玉环绶,叶子诚却认得,还记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