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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振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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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

孟华龄顺着孟松年手指的方向投去了视线,“吁——”,她勒紧了缰绳,马蹄刹住,步子放缓,车也行得慢了下来。

胸膛尚有起伏,至少还是个活人,医者仁心,虽然这夏末初秋的时节不至于将人冻毙道中,她还是下车察看了一番。

马车停下,孟华龄摘下一只灯笼,凑近前去仔细端详。

走进前去,她嗅到了这位男子衣袍上的淡淡的酒气。

好啊,还是个月下饮酒夜奔的“风雅之士”啊。

此人身长八尺,姿颜俊美,肩宽背阔,夏日薄薄的衣衫之下可以窥见潜藏的肌肉的轮廓。

观其面相,似乎二十岁上下年纪,脸颊上的奶膘尽数消去了,古雕刻画,鼻梁高而挺立,一对云山雾绕的黛色眉毛蹙起,眉骨高挑,在紧闭的眼眸间投下一片阴影。

虽然紧闭着双眼,反倒更激起人的好奇之心,来探究他的品格是否如容貌一般百里挑一。

他似乎不是中原人长相,孟华龄查看了他的瞳孔,一双眸子的颜色是琥珀色。

即使这样都没有醒转过来。

孟华龄起先以为此人不自度量,饮酒过了线,一脚踩空跌在草丛里,还蹭得头上、脸上、身上沾满了泥土——有些嫌弃。

“郎君,郎君?”她呼唤了几声,没有回应。

灯笼凑近前去,他的脸色似乎太苍白了些,昏迷的原因兴许不是醉酒。孟华龄在此人的手腕上虚虚地试探下脉搏,却是眉头一皱。

但见他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孟华龄犹豫了片刻,她这辈子没有从街边捡流浪动物回家的习惯——村里牲口都散养,你捡回来了,不就成了偷窃人家财物了吗?

救还是不救?

这——需要人救吗?

孟松年在车上久等孟华龄不来,他于是也跳下了马车,见孟华龄蹲在路边,他三步两步走上前来,扒开野草一瞧,惊叫了一声:“啊——啊?”他的声音在喉间变了调子。

孟华龄不解,孟松年掩饰性地咳嗽两下,道:“阿姊,这黑灯瞎火,三更半夜的,若是就把人丢在这里,不是让野兽啃食了吗?”

“又不是咱们丢他在这儿的,你怎么发善心了?此间没有野兽。”孟华龄对这个弟弟很是了解,俩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对待外人时,都是冷心冷情的性子。

“可是,阿姊,你不是说要行善积德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相见即是缘分啊,他这险些曝尸荒野了,我们救他一命,也是为阿娘和阿爹积攒善缘啊,或许明日就寻到仇人,报了大仇了。阿姊,就救救他吧!”

孟松年用尽了浑身解数,连撒娇耍横都使出来了。

月光之下,孟华龄饶有兴味地看着孟松年又急又慌的样子,她这阿弟向来早熟,难不成此人还在哪里成了松年的旧相识?

“好吧,依你,就算是为爹娘积德了,倘若爹娘泉下有知,定然会夸赞他们小儿子心思纯善。”

孟华龄打了个呼哨,唤乌兰巴日过来驮起这个男子。

乌兰巴日踏着小碎步走上前来,它身后斜刺里突然冒出一匹油光水滑的健壮黑马,围着几人打转。

乌兰巴日打了个响鼻,离这匹黑马远远的。

孟华龄的眸光又在一旁的黑马身上流转了片刻,若是此人付不起诊金,就拿马来抵债吧,这也是一匹良驹,马辔上还用蒙语标刻几个字符,孟华龄识讲不识写,猜测应是马的名字。

孟松年凑过去瞥了一眼——阿吉奈,他认得蒙语,似乎确实是,马的名字。

阿吉奈意为“骏马”。并非是所有寻常的马匹都能得此殊荣。

“獢奴,你搜搜他的身,把他身上的武器都取下来。”孟华龄摆起了阿姊的架子,吩咐孟松年道,自己回车上去翻找药箱,寻吊住心脉的药。

孟松年依言照办,他先探手探进这人的怀里,搜寻一阵,把他的过所和告身①拿了出来。

孟松年也怕昏暗月色之下,识人不清,于是翻开告身一看:

敕拱卫大夫、钦差提督闽佑水军都总兵、南海海防佥事、赐金鱼袋贺振云……可特授依前拱卫大夫、提督闽佑水军都总兵兼南海海防佥事,加昭毅将军,总领闽佑军船钱粮,专一报发御前军船文字,兼提领措置屯田渔事,赐如故。奉敕如右,牒到奉行。平宁十八年九月二十七日。②

正是贺振云贺长风无疑!

竟然遇上了赴任途中的贺大都督,不,此时应称呼其为贺总兵。

孟松年掏出手帕,帮贺振云将脸上的泥土擦去了,露出了完完整整的一张俊脸。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贺振云的文书塞进了自己怀里,孟华龄不喜与官身之人打交道,他有些担心阿姊与贺都督起了冲突,到时候真要打将起来,自己这八岁的小身板可拦不住。

他这才去把贺振云的佩刀、匕首等随身的武器都解下来,放在了车架上。

孟松年牵过贺振云的马,拴在了乌兰巴日旁侧,乌兰巴日嫌弃地退了一步,和它主人一般无二。

他此时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本以为要同阿姊到了南海八闽,才能得见贺都督尊容,没想到在这北直隶的荒郊野岭,提前了数年,就与他相见了。

草原的风和南海的雨是不同的。

弱冠之年的贺振云是刚淬火的利剑,锋芒毕露,年轻的面庞之上尚未披上风霜。

孟华龄取了压箱底的药来,把贺振云的下颌掰开,把药丸塞进他口中,取来水囊助他将药服下。

“人看着精瘦,怎么这么沉。”

孟华龄一手拎起贺振云的双臂搭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拽过他的腰带,将昏迷中的八尺男儿扛在了自己肩上。孟松年见状,赶快来协助帮阿姊将贺振云抬到了他的马上。

恰在此时,孟家姊弟经过的路上驶过来一辆驴车,上面坐着两个商贾打扮的男子,互相埋怨着:“都是二哥你非要贪吃那一水酒,喝坏了肚子,耽搁了这许多功夫,天都黑成这般了。”

“你自己不也是吃了不少,现在只顾埋怨我了。无妨,前面不到五里就有间山野邸店,快些去吧。”

“哦?哦!是了,不远了!”

他们从孟华龄三人身旁路过,也减了速度,疑惑地瞧了他们一眼,“此间这是怎的了?娘子可需要小人搭把手?”

孟华龄福了福身:“无需无需,多谢二位。敢问二位大哥,前面可是有间客栈吗?”

其中一人答道:“没错,娘子不妨加紧下脚程,赶夜路实在辛苦些。”

孟华龄道了谢,这二人便赶着驴车,先行一步了。

孟华龄对孟松年说道:“看来今日咱俩运气不错,走吧。”

入住了邸店,孟华龄将贺振云安置在了床榻上,自己坐在榻边,正经八百地为他把脉。

服下药,贺振云的脸色稍好转了些。

孟松年去寻主人家要了些滚水泡茶,此时端着一盆温水上来,以供阿姊梳洗使用。他也凑上前去,蹲坐在了床头,递上一方浸湿的绢帕,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昏迷中的贺振云,问道:“阿姊,贺……何病症啊?”

孟华龄伸手按了按眉心,揉开锁住眉头,接过了孟松年递过来的帕子,轻拭额角,她的语气中有些惊疑不定:“这脉象,怎会如此?熟悉又陌生……”

“阿姊,他是害了什么病?”孟松年又问了一遍。

孟华龄的思绪飞到了几年前,她迟疑着开口道:“当年,梦枯荣行走江湖之时四处游历,偶然间在东番发现了一种奇异的毒草,名唤常忧草,当地人用以杀虫去害。阿爹也觉新奇,以其为主材制成‘神愁鬼哭’,消灭虫害这速度,便更显著了。‘神愁鬼哭’劲气刚猛,性/如烈火,见效极快,噼噼啪啪冲进五脏六腑,从内里将躯体瓦解。

“梦枯荣将常忧草带回了中原,却发现自己并非第一个使用这毒草之人,他在我的体内也发现了常忧草的痕迹,我年少时——在住得的地方被下了毒,我偷偷将药渣带了出来。阿爹发现,其中正含有常忧草。

“阿爹帮我解了毒,可我中的并非‘神愁鬼哭’,这药的辅料不同,药性施展出的态势就不尽相同。我中了慢性的毒,阿爹取名‘千岁枯’。人不会立死,当下也很难但毒性阴惨惨地藏在脏腑中,如蠹虫般慢慢啃食人的躯体。”

“所以,难道这人也是中了‘千岁枯’吗?”孟松年的脑子转得飞快,他明白了阿姊向自己解释常忧草来龙去脉的用意。

“是也不是,”孟华龄沉吟道,“我曾经读过阿爹记下的脉案,与这人的相似,也许‘千岁枯’在这几年被改进过,又或许是因着用量不同,在不同的个体上又有了差异。而这人又无知无觉饮了酒,恐怕是一时刺激了药性。”孟华龄解释道。

“原来还有这般玄机,那阿姊可有解毒之法?”孟松年急切地问道。

孟华龄胸有成竹道:“自是可解,还是阿爹留下的方子,我熟读后记在心中,只需更改用量即可。看来明日咱们需要进城一趟了,有些药材我没有带在身边。”

多日不见中这霸道奇毒的病人,又与自己当年同病相怜,孟华龄对他升起了怜悯之意。

她决定对此人救治一番。

“不愧是阿姊啊!”孟松年由衷赞叹道,贺都督真是好运气,若是碰上寻常人,而非阿姊这梦枯荣继任,这奇诡的毒药药性阴狠,定是不好拔除。

“你先睡一吧,今夜里我先为他施针,这毒后劲虽大,但是药性上得慢,拖一日两日没甚么差别。”

孟华龄将金针取出,取下油灯的灯罩,将针尖炙烤片刻。

“是,阿姊!阿姊也早些歇息。”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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