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与夬。”我扫了一眼躺在地上不得动弹的风星潼，冷冷说道：“若你想报夺灵之仇，直接找我便是，不必迁怒他人。”

“我找你报仇做什么。”王并烦躁地挠头：“小爷说送你就送你了……你电话多少，我以后怎么找你？”

“我不爱玩手机。”我编了个一听就很离奇的理由敷衍王并，不假思索地开始卖徐三：“找我的话，致电哪都通徐三即可。”

选徐三哥的理由很简单，我不可能给张楚岚找事情，而徐三看起来比徐四靠谱多了，选徐三准没错。

王并完全将风星潼抛于脑后了，一个劲追问我：“原来你是哪都通的人，徐三是你上司？”

我更是觉得莫名其妙了，我跟王并很熟吗？我为什么要陪王并在这么尴尬的场合拉家常？于是我不再搭理他，转回头，右手随意一挥，示意身旁的巨蟒跟上，漫不经心地向看台走去。

“喂！臭丫头！你没听见吗？你别走！你们哪都通这么目中无人吗？就算是你们哪都通的董事长也要给我太爷面子！”

身后的王并大声嚷嚷，却闻维持秩序的道长喝道：“选手王并！擅自离场视同认输！你要认输吗？”

王并悻悻地收声，退后几步，踹了踹躺在地上的风星潼：“还动得了吗？”

被他伤了嗓子的风星潼无法回答，王并一脸嫌恶地远离他，向着道长说道：“他动不了了。”

维持秩序的道长闻言宣判：“风星潼对王并……”

“胜者……王并……”

回到看台，我行至人宠二人组面前，下巴微扬，示意巨蟒过去：“回家吧。”

“坤生不才，恳请娘娘留坤生在身边侍奉一二！”巨蟒火速摇头，不愿离去。

我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向它：“我又不是没长手脚，用你侍奉做什么。”

蓦地，我明白了它藏在请求后的弦外之音。这小蛇，怕是想傍我啊？可惜我如今着实是个怕麻烦的人，只能遗憾拒绝它了。

我盯着它，玩味地说道：“我习惯独来独往了，留你在身边是不行的……不过，倒是可以指点指点你？”

话一落地，我便陷入了沉思。妖兽修行，我能指点个啥啊？莲姬是个凡人，圣女是类似西幻背景的神明之妻，压根不用修仙。玉悬是仙人马甲，没啥好修的。岳玄音是因心性纯澈，孚信感通天地，终解天人七锁，得道升天，而后独自通过了团队试炼，获得梦道传承，荣证神君之位。她们谁都没给我留下什么有关妖兽修行的方法啊？

明光哥倒是学富五车，阅遍道经佛经后，感叹这种无用之物他也能写，因而从不曾教授我古修之法。我在理论上纯属学渣，连明光哥推荐的入门级基础经书都看着头痛，怎么指点的了别人？

不过，话都说出去了，总得给人家个交待吧？我沉吟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修行别想着成仙，做神仙又不难，做了神仙日子也没什么好过的。”

神仙神仙，神与仙完全是两种东西。神多以功德塑身，成神前什么修为，成神后便难以寸进，有的强弱甚至依赖于香火旺盛。而仙则是生灵通过修行，夺天地之造化，最终实现超然物外的目的。很多传统古修法讲究个断情绝爱，最终以身合天道，天地同一。这样的道，未免太过冰冷无情，早该退版本了。

修行为成神成仙，在我们眼里，无异于49年入国军。毕竟有能力、有背景的仙神，早就悄悄轮回去元魔界应劫了，只有些傻子还在天界晃悠。这也就造成了元魔界一百个人里必有一个来头不小的奇葩情况，但大家都经受轮回，受制规则，前生记忆与过往统统烟消云散，只有今生重新修行，才能接触到那么一点过去的积累。一般来说，这点积累也没什么用……

至少在我穿越前，能显化出来的术法，能用个圆光术、祝由术就不错了。又或许只是我见识太少，没见到什么术法厉害的人物。但我们的共识是，术法再厉害，也抵不住一发核弹吧？毕竟，大人，时代变了。

我有些伤脑筋，实在不知道该指点它什么，不若就随便捡点我们的修行法门给它吧？反正我们的东西比较通用，谁都能试试。

我在脑海里翻出明光哥的教材，装作高深莫测，实际棒读：“修行，其实是以万般法门，超越自我。世人修行以力量强弱作为修行尺标，只会迷失心智，又以跻身仙神为终点，实是本末倒置。修行的尺标在于境界，境界是为阶梯，为高楼之基，为拼图，不止高深厚重，亦有宽广无垠。而境界非本，真我为基，若欲速行，向死而生，乃知‘一事化一世，一世一轮回，万千轮回过，真道孕心中’。”

棒读半天，我真的累了，望着一脸虔诚问道的小蛇，干脆跟它说白话了：“首先，你要明己，明心，明道。明己是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好的坏的都要看清楚，不可惧承全貌。明心是溯观念源头，破却假面，知道什么是你天生认为的，什么是外界塑造强加给你的，塑己真容。明道是明大志之所在，行己真道，纵劫数加身，无怨无迟，不明真道者，不可为真人。明心三问完成后，就基本上不惑了，不惑后会见天命心门，得己真名。在大部分世界，基本上就等于顿悟升仙了。”

明心三问的答案并不难，比如我的明己是“我是个软弱虚荣还爱傍大能的无情大傻逼”，明心是“我天生是个没有道德感、随心所欲的魔女，只是被世俗规矩捆缚，以为自己善良听话”，明道就更有说道了，我于梦中得见天命心门，是我应行“支配”之道，要做众生之主。

“支配”之道，同道者泛泛，我是最为低贱之人。不论智慧、家世、个人能力，同道者皆远超于我，我却偏偏成为第二个被“支配”之道认可的人。只因我行“支配”之道，并非为支配世间所有生灵，而是为“我登成主，天下无主”，世间所有生灵，均见天光，皆得自由，不再为人所支配。

“不惑境过，你就需要走两仪三相之路。将自己人性的一面塑造为阴与阳，是为一重两仪。阴阳合为两仪，则三相出，三相就是自己神性的一面，或者说是‘非人性’的一面，那是你的道我。人性与非人性，是为二重两仪。若不走两仪三相，便行唯一真我之道亦可。”

说到这里，我便开始提示细节：“这里会比较复杂一些，但是会比传统古修法先进。传统古修法滞后点在于，他们一般将自己作为阴阳的一部分，所以常常会看到故事里仙神整出了个自己的恶面，自己又收服不了，两眼抓瞎哭哭啼啼的情况。如果两仪三相成了，你便不必斩三尸了。”

“不必斩三尸？！”不仅巨蟒，连它后面的人宠二人组都震惊不已，好像我说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我奇怪地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你们对斩三尸有什么误解吗？这东西名气很大，效果却一般，牛的是斩三尸的人，而不是斩三尸这个操作。那是古修们不懂辩证，非觉得要靠斩三尸才能理解善恶本我。若是过了两仪三相，便知道分化阴阳压根不是简单的善恶问题。”

其实这套和全真的理论挺接近的，全真讲究三教圆融，识心见性、独全其真，不修宫庙，不集教众，全我一真。明光哥在创立觉道体系前，挺喜欢看南七真之一的白玉蟾的书，受其《紫清指玄集》的影响挺大。

明光哥还开玩笑说，四舍五入，他也是全真派的。再四舍五入，我也是全真派的。但我拒绝承认，因为全真不让结婚，我可是要结婚的。

“后面便是知命、元真，什么九转三劫，灵消道散，碎道重铸……”我掰着指头数，实在理不清后续，干脆摆手道：“这些路我也没走通，就先不跟你扯了，我毕竟是个菜狗……”

“这些东西，够你琢磨了，很多人一辈子连明心三问都过不了呢。”我俯下身，盯着面前目光满含激动的巨蟒，用手指点了点巨蟒的额头：“这些东西可以任意分享，我期望看到更多觉醒自己，明晰己道的存在……加油吧，小蛇！”

巨蟒将头颅深深低垂，蛇身几乎完全贴服于地面，庞大的身躯以一种古老而庄重的姿态盘踞，仿佛一座骤然沉寂的山峦。它周身散发的气息不再仅仅是激动，更添了一份历经沧桑后得遇真知的肃穆与震撼。

它缓缓抬起头颅，那双饱经岁月洗礼的竖瞳，此刻竟如映照初阳的深潭，蕴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光华——有洞悉迷雾的澄澈，有得见坦途的狂喜，更有一种沉甸甸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它的目光看得我有些不自在，只得挑起眉表示疑问。

“娘娘……”它的声音不再低沉沙哑，而是变得异常苍劲悠远，如同深谷回响，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心力雕琢而出：“老朽坤生，蹉跎千载，自以为窥得天地一线之机。今日闻娘娘一席开释，方知……方知过往岁月，不过是在迷障中打转，于歧途上摸索，真真是坐井观天，虚度光阴！”

它巨大的头颅微微晃动，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释然交织的意味：“明己、明心、明道……此三问，如醍醐灌顶，又如洪钟大吕，震得老朽这昏聩朽骨几欲散架！娘娘所言‘境界非本，真我为基’，‘万千轮回过，真道孕心中’句句直指本源，字字皆是无上妙理！老朽……汗颜无地！”

坤生那双巨大的金色眼眸，此刻无比专注地凝视着我，目光中充满了对“道”本身的极致渴求与对传道者的无上尊崇：“娘娘所传法门，实乃开天辟地之真诠，足以照亮万古迷途！此恩此德……坤生万死难报其一！”

它巨大的身躯再次深深俯首，行了一个更为古老、更为虔诚的叩拜之礼，动作缓慢而充满力量，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妈妈呀，就传这点东西，至于吗？是我悟性太差，还是平时吃明光哥小灶吃太好了？明明我刚听这些的时候，只觉得明光哥在叽里咕噜说什么呢，我又听不懂，非得等到自己在劫数中栽跟头才能真正理解。

礼毕，柳坤生重新昂首，竖瞳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如同历经淬炼后的精纯光芒。它不再激动颤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更为深沉的探索欲。

柳坤生沉吟片刻，声音带着郑重与探询，一字一句，清晰而恭敬地问道：“娘娘宏恩，为老朽开示无上法门，指明道途方向。老朽斗胆……敢问娘娘，您所行持之‘道’，究竟是何等煌煌大道？坤生愚钝，观娘娘气象，超然物外，洞悉本源，行事不拘一格，却自有其深意……此等境界，所承载之‘道’，必是惊天动地，贯穿始终。恳请娘娘略示其名，以解老朽心中之惑，亦为坤生日后参悟，立一明灯。”

“我啊？”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语气轻松得近乎随意：“我不知道呢。”

空气仿佛凝固了。

柳坤生那巨大的的竖瞳，瞬间收缩成了两道冰冷的细线！它庞大如山的身躯猛地一僵，盘踞的姿态都似乎被无形的巨力定住，周身原本因激动而微微流转的黑炁骤然紊乱。

“不……不知道？！”柳坤生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苍劲悠远，只剩下难以置信的尖锐和颤抖。

“是啊，不知道。”我轻轻重复道，声音飘忽：“我经历了很多事，失去了很多记忆，我的道可能佚散在记忆里了……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根本就还没有圆融出完整的真道。我朋友明光说过，也许我跟他一样，在自定义的道路上走的太极端太抽象，可能抵达元真后才能实现自己体系的初步构架。”

“岑章哥也说过，我的道象是一株并蒂莲，也许我是双开呢。”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猛地握紧了拳：“不妨告诉你，我能隐约感觉到，这两个方向，一个是‘恶紫夺朱’，一个是‘戏梦人生’。”

蓦地，零星的记忆碎片仿佛闪着寒光的利箭，狠狠刺进了我的识海深处，瞬间刺透了意识的堤防！

混乱的识海中，明光哥清晰又随意的声音突兀炸响——

“草，老板娘说我快满级了，是时候搓出服务器准备内测了。群友们有什么需求赶紧提，内测还能修，公测了就很难调底层架构了。”

紧接着，我自己斩钉截铁的声音，在记忆碎片中轰然回应：“群龙无首，是为吉！我要一个人人如龙，人人各为其主的世界！”

我的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虚无的深渊急速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