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书院……
江敛熟悉又陌生，巍峨绵延的山脉分明与记忆中的样子丝毫不差，但书院上的牌匾却提醒着她，这里并非她记忆中的地方。
“不虚书院……”江敛呢喃出声，眼神罕见的有些放空。
曾经她一步一叩首，在漫天霞光中到达山顶，来到了无人问津的逍遥宗。她在逍遥宗拜师学艺，最终成为修仙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天才符修，更让逍遥宗的名号传遍大江南北。
她还记得那逍遥宗小老太太见她的头一眼只说了一句话——
“有道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如小老太太所愿，她江敛确实名震天下，但谁又能想到如今的她……
将面前一切尽收眼底后，江敛自嘲的笑了笑，修行之路本就世事无常，或许就是她曾经太过于顺遂，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许久心中未曾如此激荡过，在异世见故景，饶是江敛都忍不住有些眼尾泛红。
背着自己大书箱的文秋苒从马车上跳下来的步伐有些摇摇晃晃，偌大的书箱背在她身上倒显得有些滑稽，她小碎步的跑到江敛身旁，倏地感觉到了周遭氛围有些不对。
面前的江敛，看上去好像有些悲伤？
文秋苒迟疑的想，夜风浓郁，裹挟在她的身边，就连耳畔垂落的发丝好像都带着抹不去的沉闷。
她也望向远处黑压压的群山，那匍匐在天边的群山简直就像是即将张开大口的巨兽，星星点点的火光反而莫名更带来几分压迫的感觉。
可能夫君也是被这山吓到了吧，文秋苒按下心中对未知的不安，咬着唇瓣伸出手。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塞到自己掌心，江敛一愣思绪从过往中抽回，扭头就看到了明明满脸不安却还是努力壮大胆子的文秋苒。
甚至不用借着月色，如今的江敛在成功淬体后视力好的离谱。
所以她几乎瞬间就看得出来，眼前这小姑娘是在担心自己，江敛哑然失笑，没想到有朝一日强如她江敛竟然还被一个半大姑娘担心了。
不过她现在也不会拒绝这小姑娘的好意，于是她反手握了回去。
掌心的暖意让文秋苒忍不住抿抿唇，她压下了轻轻上扬的唇角，然后再度望向了远处的群山。
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
带着凉意的夜风将二人衣摆吹得飒飒作响，山脚下总是难免会更阴凉些，江敛彻底整理好心绪后长长舒了口气。
“走吧，进书院还得上山，子时前我们得将院籍交给先生的。”江敛这几日将书房里的书看的差不多，也对这不虚书院有了大致的了解。
作为大楚学子心中最憧憬的书院，不虚书院的规矩向来严苛，不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在书院中皆一视同仁，不允许带书童，凡事都需要亲力亲为，尤其是进入书院前的几千阶台阶更是锻炼学子们的心性。
只是天下学子虽然皆可来不虚书院求学，但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被称为“不虚学子”，只有通过不虚书院的考核拜了山长才能真正成为不虚书院的一员。
这一套考核的逻辑倒是和江敛前世修仙门派的规矩类似，小有天赋的可以通过宗门学习成为外门弟子，而真正有天赋的人在通过考核后会成为内门弟子，才能最终得到宗门长老的亲自指点，有望得道成仙。
而现在，江敛瞥了眼自己和文秋苒一样的暗灰色衣袍，她们二人还都只是不虚书院的普通学生。
从听闻而来的不虚书院考核难度，她们想要成为真正的不虚学子还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那些都是日后慢慢来的事了，江敛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台阶，这才是她俩现在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
几千阶的台阶，对她来说倒是没什么，就是不知道文秋苒的小身板可得怎么办。
面前蜿蜒而上的台阶逐渐隐没在夜色中，文秋苒再度把书箱背起来后嘴巴里都有些发苦。
这么高啊……
沉默了片刻，江敛把自己的书箱放下，顺手也拎了拎文秋苒的书箱，随即眉头一皱。
“你的书箱怎么这么沉？”
两个书箱很明显是不一样的重量，文秋苒的竟然感觉得有她的三倍还要重。
文秋苒苦着一张脸：“鬼爷爷说我刚入学，东西就是要比师兄的多。”
江敛明白过来，随即把文秋苒的书箱背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又打算把自己的书箱挂在胸前，两个偌大的书箱把她夹在中间，本也不算壮硕的身形差点都要看不到了。
“师兄我还是自己背吧！”文秋苒着急抓住自己书箱上的麻绳往回拽，但江敛的力气却出乎意料的大，她拽了半天都没拽下来。
“你专心上台阶。”闷闷的声音从两个书箱中间飘出，这点重量对如今的江敛来说真的不算什么：“抓紧时间上山，过了时候就得在山上候着再等一天了。”
只不过现在两个硕大书箱飘在半空，江敛的头从书箱夹缝里伸出来，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最终连她说出的话都少了几分说服力。
“可是师兄！”文秋苒的声音被江敛打断，她闷闷把心里的话憋了回去。
前几日江敛把她救回来的情景文秋苒还历历在目，那日的伤……
想到这，文秋苒也不顾江敛再说什么了，她死死扯住自己书箱的背带止住了江敛的脚步：“不行！师兄！今日这书箱还是我自己来吧，若是、若是师兄非要帮我背……那，那我就不上山了！”
师兄身上还有伤，而且都说出嫁后以夫为天，她不说帮师兄背书箱也就罢了，怎么能让师兄再帮她背呢！
在夜风吹树叶细细碎碎的声音中，文秋苒听到了一声轻叹，随后两个书箱缓缓移动，江敛侧着的脸从书箱中间露出来。
绕是在夜色中，江敛的眸子也有种难以形容的亮色，面前文秋苒满脸固执，她还真是没见过这么执拗的小姑娘。
见书箱背带上文秋苒的指尖都因为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白后，江敛再次叹气。
罢了罢了，就依她吧。
沉默片刻，江敛开口：“你先让开，我把书箱放下来。”
闻言文秋苒这才松开手，见到江敛开始放下怀里偌大的书箱后才后知后觉有些忐忑。
但此刻江敛可再顾不上文秋苒这小姑娘脑袋瓜里都要想些什么了，她把文秋苒明显比自己重了很多的书箱打开，然后看一步看的捞出里面的东西径直丢到自己的箱子里，直到她的书箱明显轻了不少后才合上书箱顶盖。
而这次江敛没有再给文秋苒说话的机会：“这下总行了，快走吧。”
天边夜色沉沉，但再不赶紧上山的话可真的要赶不上在子时前到达书院了，她可不想这样带着文秋苒露宿山头。
毕竟她这个修行之人倒是无所谓，但文秋苒这小身板在夜深露重的山里呆一晚，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生病。
见文秋苒这次终于听话乖乖背上了书箱后，江敛也开始沿着山路向上走去。
不过片刻，这具身体还是缓缓的传来了些许酸胀的感觉，绕是之前那她以不破不立的功法对这具身体进行了重塑，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年纪尚小又身体孱弱的身体还是需要多加锻炼。
江敛沉着眸子，往日修行的时候，剑修、体修大多会更注重挖掘身体本源的潜力，因此他们的□□几乎都会更加强悍，而符修、丹修的□□却因为不甚注重这方面而显得更加弱势些。
不过世人皆道符修、丹修、音修等修士不会有被敌人近身的机会……毕竟这些符修、丹修往往会和剑修、体修等修士达成合作，身边总是会有护佑守卫，不会被邪修攻击到。
但此刻，江敛撇撇嘴，上辈子也就算了，她意识到需要靠剑修、体修保护的时候已经太晚，几乎已经不再可能对□□进行锤炼。那么这辈子，她不光要重振符修的光辉，还要兼顾剑修、体修等修士强健的体魄。
想到这，江敛甚至隐隐压□□内运转不停的真气，感受着由这具身体内部迸发出最原始的力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山里逐渐开始变得有些潮湿，脚下的台阶边角处爬满了苔藓，江敛调整着呼吸微喘：“小心脚下，注意踩实了。”
而身旁的文秋苒已经气喘如牛了，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来一个“嗯”，大滴大滴的汗水从她的额角滑下，最终消失在衣领处，她都有点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看到一眼无尽的阶梯感到绝望。
就这样两个人都低着头、咬着牙、喘着气的走了得有半个时辰，江敛听到身后文秋苒喘粗气的声音越来越远，她也缓缓停了脚步，往后一看果然文秋苒已经快挪不动身子了，被她远远的吊在后面。
好在夜里的山中足够湿润，江敛咽了口唾液就能开口：“我们先在此修整下。”
这时的文秋苒已经连“嗯”都发不出来了，她使劲点点头后背着书箱就重重靠向身边大树，一声闷响，她像背朝下翻过来的乌龟一样四脚朝天的躺了下来，呦呵呦呵的粗气喘个不停。
江敛也扶着身旁的大树缓缓坐下，她掏出水囊丢在文秋苒身上没有多说话，缓了半天后顺着远山望了出去。
台阶旁的灯火只照亮了四周的台阶，更远的地方隐没在山雾中，江敛皱着眉头也没能看清远处的情景，而就在她收回目光后耳朵却敏锐的捕捉到了异响。
夹杂在夜风吹拂树叶的声音中，异响窸窸窣窣，江敛眸光凌厉将周遭的动静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