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困惑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沈之遥抬起头，和在公司精致妆容不一样的季茗知站在两人面前，手里还端着一个大大的果盘。如果不是对方出声，是擦肩而过都不会认出的程度。

“季茗知？你怎么在。”

季茗知随意插起一个苹果块“应该是我问你吧，这里还是我告诉你的。”

“是喔。”

林岫看出来两人似乎很熟络，拿着手环的手轻轻往后缩了缩，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但是私人场合相遇也总是会带上工作上的应对情绪。

想到两人之间不多的几次对话，些许尴尬。可最终晋级通过，好像也没什么。

没有注意到林岫的这些微小情绪，季茗知顺势盘腿坐下，今天天气冷，人多，找个安静的角落不容易。

“原来你最近相同时间工作效率提高很多，是因为这个。”

林岫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有考勤表，而且也有收集你们个人的工作进度情况喔。”像是才注意到林岫的抗拒，笑着补充“不好意思，眼神比较好，而且对数字比较敏感，只是经过就不小心看到了。”

虽然不想被公司的人知道，但是看对方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反而让林岫紧张的情绪松懈下来。紧绷后放松带来的疲惫感让林岫整个人恹恹的。

反正瞒不过，索性全盘托出。沈之遥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把自己和林岫为什么这个时间点来这里的原因说了。

季茗知耐着性子听完，看向两人“你们一个幼稚，一个愚蠢”。

目光看向沈幼稚：“你怎么光知道和家里对抗，怎么不想想，难道你去相亲就能成?对自己的魅力那么自信?这可都是优质的商业资源，转换思路，你不是一直想要独立嘛，先从这些人入手，没准能有新渠道。不要一提到相亲就抵触。”

再看向林愚蠢：“光想着遮掩，也要看看周围的形势。你的做法是对的。要做更有价值的工作，你今年晋级已经是你能力的尽头了，想往前走必须要改变。睡眠时间长了，换个生活习惯不叫适应改变，还是在舒适区打转。再说，你在这时间不够就拼命干，面多加水、水多加面，连自己一开始要什么都忘了。时间不够用的根本原因你根本没想明白，工作是为了多干活吗？你不是为了工资？为了升职？要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啊。”

“如果你只是低头干活，表现出别无所求的样子，那有限的资源当然就要分到别人的头上。”

沈之遥小声补充“林岫是真别无所求”。

季茗之翻白眼“那比假装还更惨，因为舍弃你在晋升上的机会对任何人都不会造成伤害，甚至对你本人也是如此。现在你表现得那么野心勃勃，充满竞争性。你的疑惑在于你实际的工作量减少了，却在得到了更好的待遇，这很正常。长久习惯沉默的人突然眼神铮亮，稍有直觉的人都会觉得这是要搞事情的前奏。你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引发别人的反应。这和你心里怎么想无关。”

道理虽然是这样，可是林岫今天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工作关系中的好人缘，来自于对他人热情的帮助。

而这份帮助的底气就是自己严苛时间管理下空余的时间和精力。没有这些作为支撑，那些曾经不值一提的顺带帮忙已经变成一种负担，不管言辞如何委婉，都只能选择拒绝，而拒绝就意味着工作之外那些微薄感情的削减。

这样的削减一定会给以后的交往带来影响，或许少了几句帮衬的话，一些感情增加下的附赠帮助，虽然现在看不出，有一些改变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展开。

但现在这已经不是她最关心的，更加令人烦恼的是，明白了以往他人对自己感情的构成，反而不知道怎么摆弄现下的交往。

莫名想起一个故事“有人问一个胡须很长的人晚上怎么睡觉，有人说胡子肯定要放在被子外面，有人说肯定要放在被子里面，这个人回家去突然不知道该把胡子放在哪，反而睡不着觉了。”

现在自己就是这样，之前他人的善意来自于自己的付出，现在没有这个付出就没有善意，似乎情况并没有这么简单的，因为毕竟还没有一时间糟糕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从第三视角去审视自己之前的行为，对他人的善意似乎也带着一丝讨要他人回馈的意味。

沈之遥从来不受这些人际交往的影响，或许也可以说，同事之间这样隐藏在日常接触中的情感变化对她来说是看不到的情形。而季茗之，林岫看着聊的热切的两人，对方一看就是目标明确，不会有自己这些“无病呻吟”想法的人。

好像只有自己会有这些烦恼，这样的“独特”把自己从人群中被剥离出来。

没有了现成的攻略可以遵循，需要自己寻找解决方法的境遇，让人感到彷徨和可怕。

林岫也想劝自己，现在这样的处境下，顾好自己才是应该的。

可同时也对自己产生一种怀疑：如果有了理由就可以改变自己原本的行为。就像现在，因为没有时间，所以把工作分给别人，抢夺更有价值的项目是可以的。那是否说明一直以来所怀揣的那种带着毫无私心散发的善意，只是精力充足时的一个彰显自我的一个挂件。甚至对于一些人是可以从一开始就不选配的多余的装饰。

一向直面问题的林岫，难得有了逃避的想法。下意识地回避了与同事的交往，像一个隐形人一样用工作麻痹自己，也阻拦他人试图交流的欲望。

沈之遥和季茗之继续闲聊，林岫不由看着手环沉思。

明晃晃地“12”在眼前。

从小林岫都憋着一口气，座位要坐前排，成绩要争上游，终于，连睡眠时间也稳居前列。

周围的声音热闹模糊，似乎在这场席卷世界的睡眠玩笑里，自己独自成为了事件之后留存的活化石。

相信人的潜力是可以激发出来的。林岫试图喝咖啡抵抗睡眠，结果喝下最浓的一杯咖啡后，睡了最香的一觉。

外部手段宣告无效，只能从内在寻求解决。

既然时间无法延长，就升级时间管理为精力管理。林岫记录下自己每天被占用的时间，发现每天要处理太多信息就已经分散了很多精力，就舍弃一切娱乐软件，把精力从信息轰炸中解救出来。同时也意味着失去了和同事工作间隙闲聊的话题，不过，也节约了闲聊的时间。

不管是多线程工作，还是高效能模式。林岫不断尝试各种精力管理的方法，试图在保障睡眠的前提下，用剩下的事件去完成更多的工作，恢复自己以往的计划生活。

毕竟一切只是刚开始，事情也没有发展到自己担忧的那种一团糟的时候。比起沉浸在想象的恐惧中，还是把精力用来解决现实的问题。

最紧要的是新租的房子还没有等林岫去适应它，因为房东要收回自住，不得不面临再一次的重新选择。

林岫有点疲惫但又忍住不让疲惫的情绪影响自己，高效能生活就是不能有丝毫懈怠。那种记忆里井井有条的生活虽然才过去一个多月，已经褪色到彷佛是自己的想象。

眼下以一种近乎麻木地维持运转成了每天的日常。不去想之前是怎么样，也不去想之后会怎么样，只要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保持呼吸，就总能撑到有起色的那一天。

临近期限，只能再去寻找新的住所。有点懊悔没有及时买房，但是又庆幸，如果买了距离远的房子，通勤时间更难自由缩短。

至少，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有时候虚幻的希望比确定的幸福更让人有踏实的感觉。

已经第二次了，林岫昏睡之前想到。

已经第二次了，曲星野看着躺在公园躺椅上的林岫想到。

曲星野一大早就来公园里，

这个位于写字楼林立中心的小公园，十年前投入了曲爸爸很多心力来设计里面的园林。也是曲家在这个城市落脚的开始，虽然年纪大了之后，还是选择回到老家去生活，但是对于这个公园里的树木还是一直记挂着。

曲星野找了几个光线好的角度，拍了几张能够完整看清树木形态的照片发过去。

树木的形状在定植后很多年才能逐渐完成。虽然这些年，这个公园在高速发展的城市里逐渐显得老旧，但是生在在其中的林木依然按照原先设计的样子，延展出枝干。

杯状树形在茂盛树叶中显得更加挺拔，扩散出一整片的树荫。

树荫下晨练的老人，玩闹的孩童看起来和任何一个小公园没什么差别，除了树荫下沉沉睡去的，唯一一个年轻人。

轻轻摇晃，林岫并没有醒来的意思。有了上次的经验，曲星野没有急急忙忙送医的打算，在旁边也找了个躺椅，坐下，等着林岫醒来。

中途有人想要坐椅子，看见林岫躺着睡觉，想去弄醒，曲星野担心其他人发现，干脆把自己坐的椅子让出来，站在林岫身旁。

时间久了，来来往往的人都以为两个人是一起的，倒也没再往这边来。

直到林岫醒来，一直保持着安静的氛围。

“这次是为什么，又睡在外边了。”曲星野直到林岫这样沉睡肯定是不正常的，但是一个人能在白天毫无知觉睡在室外，也是有风险的。

“我想在附近租房，才发现公司附近居然有个公园，就想着这里人多，进来看看顺便问问附近有没有要租的房子。“

“然后？“

“然后，就是经过这个躺椅，就想着走累了休息一下。哈哈，又遇到你真是巧合。“

林岫极力想用轻松的语气把自己在这睡着的事情表述得不值一提。曲星野丝毫没被带偏“算上之前，这已经是第二次你在室外睡了，而且上一次你在家就已经睡过头，不是更应该注意了。”

“不是巧合。”

“什么”

“我说遇见你不是巧合，我已经在旁边守了三个小时，现在都下午了。”

林岫赶紧看了看时间，确实。原本因为对方说教语气而有些许抗拒得心情，瞬间变得愧疚。人还是无法对自己有所帮助的人保持冷漠。

算上上一次，上上一次，对方似乎一直在帮自己，两个人找了个地方，一边吃午餐一边聊天。

“所以，你为了多睡会需要租附近的房子方便上班？”

林岫点头，谁知道看了好几天，根本就没有房子出租。眼看现在租的房子要到期了，不免着急起来，一着急就没那么严格遵守睡觉时间。

而且，林岫偶尔也尝试过，一两天少睡一会，也没有什么影响。没想到今天路过公园躺椅的时候，脑中突然有个念头，这椅子放在大树下用来睡觉倒是不错。

下一秒人就躺上去睡着了。

而且，林岫心里默默想着，也不是完全没有防备，至少每次出门都有多穿一点，万一睡着了也能保暖，不会感冒。

毕竟，感冒了只会消耗更多时间去等待康复。

“是啊，不过没有合适的。总之，还是谢谢你，不过，能不能帮我保密。”

“就是连你父母都不要提，因为他们在老家会一起玩，我不想家里人担心。”

曲星野点点头，算是答应。虽然对方看起来不像是会八卦的类型，但是那么热心的帮助人，万一背后会和家里人聊很多，把自己的事情当作乐子说出去。

要是让爸妈知道了，林岫不想再花时间去安抚父母的情绪，现在这种情况，任何可能意外发生占用自己时间的事情都要提前防范。

“我那有房子可以租给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