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咪咪是这世上最可爱最聪明的小猫。”

叶凌的语气听着很是骄傲，可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不再言语。

万象之源察觉到不对劲，疑心咪咪也和阿夜一样，早已从叶凌的生命中逝去。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它了。”

在一声悠长的叹息后，叶凌站起身，用脚将沙地抹平。她看见远处的田地里站着几个农妇，一下接一下挥动锄头，因为逆着光线的缘故，身形被晕成一群啄食的黑鸦。

她们似乎察觉到了万象之源的存在，却对她视若无睹，和想象中和睦友好的邻里关系大相径庭。

叶凌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这里地理位置极为荒僻，甚至隐隐有种排挤之意，或许万象之源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像是找到了合适的切入点，她试探着问道：“你和忧惘，会不会感到孤独？”

“孤独？”万象之源猜透了叶凌的心思，嘴角含笑：“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这里的村民对我而言更像是山水画的背景板，再说保持合适的距离对于眷族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倒是你，凛夜，你会不会感到孤独？”

两道精明的光线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射出来，几乎要照透叶凌的五脏六腑。在这位至高神明面前，任何想法都无所遁形。

西斯大咧咧插话：“凛夜可是一直和我们待在一起，我们是多好的朋友啊！怎么会感到孤独？”

叶凌顺势点头：“是啊……”

其实是有点孤独的。

这种孤独并非□□上没有亲朋好友相伴，而是一种精神上难以描述的折磨。好像有什么东西将她从原本平凡的生活里撕裂出去，逼着她不断向前。刚开始是用刀，不前进就会死无全尸，后面是用责任与爱，不前进就会失去珍视的一切。

而每次她想停下来时那个声音就会说：叶凌，你得跑啊，你得向前啊，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坠入深渊吗？

她不能，于是这便成了独属于自己的使命。

叶凌心里一直都很清楚，西斯岩罗阿夜悉迪……亦或者索菲亚倪羽尹星辰沈卿……她们都只是在某一段时间与自己的路线相交，终有一天会离开，奔赴各自的人生。唯有自己一人，注定要背负走完这条路的重担，浴着鲜血，瑀瑀独行……

万象之源没再继续追问。休息一会儿后几人便都站起，拍拍衣服抖落身上的泥土。

午后的阳光愈发灿烂，甚至照得人全身发热，大家纷纷脱掉外衣或卷起衣袖，连西斯都很少见地扯下外袍，要知道这衣服里可藏满了她搜罗来的宝贝。

“你们会游泳吗？要不我们一起去游泳？”万象之源提议。只见她双手叉腰，嘴角勾成弧形，露出一嘴皎洁白牙，何其明媚。

叶凌回答：“我会。”

而在剩下的三人当中，西斯走南闯北多年，自然是会的，悉迪以前长有羽翼，几乎没下过水，岩罗从出生起被困地下数十年，游泳更是不可能。

“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教。”

见有人面露难色，万象之源挺起胸膛，一双浅眸亮闪闪的，不像居于高位的无上神祇，倒像是那种会在困难时给予支持的温柔朋友。

有了她这句话，岩罗悉迪便放松大胆起来，展露笑颜道：“那我们也去。”

游泳的场地是附近的一条小河，水流清澈，甚至能看见底下的卵石。

万象之源第一个跳下去，白发很快就被打湿。她随手向后一抓，露出额头，很是飒爽：

“大家快下来吧！”

叶凌跟着跳下去。要说她的游泳技巧还是从一个个副本里练出来的，每次要么是为了完成任务，要么是为了躲避仇敌，总之体验都不太好，像这样单纯玩水还是头一回。

也只有今天这个时候，她才能彻底放松下来，将身体的质量完全交给水，两条腿向上一踢，便借着浮力漂起，如同一片落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我来啦！”

西斯天性活泼偏要玩点花样，深吸一口气后猛地从岸边跃起，一头扎入河中。溅起的巨型水花将岸边的岩罗悉迪浇了个透，连万象之源和叶凌都被推出去好几米远。

“厉不厉害？”

西斯从叶凌身边钻出来吐了口水，游的是标准狗刨式，逗得叶凌哈哈大笑：“厉害，连至高神都抵挡不住呢！”

万象之源抹了把脸上的水，跟着大家一起笑，顺便招呼岸上犹豫的两人道：“快下来吧，别又被西斯浇一通！”

岩罗先迈出第一步，可她一入水就“扑通”一声向下坠，活像一块大石头。叶凌想起白沙矿里见过的岩罗族人的尸体，她们腹中的空腔极小，内脏如纸薄，肌肉骨骼却很细密，以至于丢入火炉后能经年燃烧。

用自己那个世界的话来说，就是密度太大，排水量不足，所以一入水就沉底。

叶凌迅速潜入水中搜寻，很快就发现了瞪着大眼睛的岩罗。出于恐惧，少年胡乱挣扎着，更是加快了耗氧速度。

叶凌赶紧用手拖住她的腋下，双腿只是轻轻向后一踢，两人便一同朝着水面冲去，眨眼便出了水。

而在此时的水面上，悉迪也遇到了难事。和岩罗的烦恼相反，她是因为骨骼中空密度太小而沉不下去，努力了半天也只能压下一半，甚至抱着手都毫无危险。

“咳咳……”

依旧环着叶凌脖颈的岩罗咳嗽两声，听着有些灰心：“看来我不适合游泳。”

“你只是第一次下水不熟悉，慢慢来，等掌握了技巧肯定能浮起来的！”

叶凌一手托着岩罗的腰，一手在边上演示如何划水。

少年点点头，认真看着，没一会儿就学得有模有样。她忽然想起那次在风雨地，有毒的雾气迷乱了所有人的神智，叶凌隐匿于黑暗，手把手教了自己许多战斗技巧。

不可否认，对于叶凌，她心中是有崇拜与孺慕的。这个强大的、疯癫的、善良的神既是她的保护者，某种程度上也是指引她成长的引路人。

但也正是这种定位让扭曲的感情在她心中不断滋长。好像不管她多么努力也只是勉强跟上叶凌的脚步，神祇的每一次教导或者帮助都会变成扎向她脆弱自尊心的一根刺。

有时候岩罗会偷偷想，自己要是再坏得纯粹一点，或许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去恨，可偏偏她只是个有执念与欲望的普通人，总是在爱恨的边界陷入纠结，久而久之甚至连自己都辨不清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岩罗，我松开手，你自己试试。”

叶凌慢慢放开手臂，岩罗一时有些慌张，但很快就找到了技巧，虽然游得远算不上好，但总算能漂浮起来。

“哇，你真有天分！”

许是犯了乌鸦嘴，叶凌刚夸完岩罗就身子一歪向下跌去，幸好她眼疾手快，迅速将人拽起。

岩罗紧紧抓住叶凌胳膊，许久才从惊慌中缓过来，她用力喘了几口气，抬起头正好对上五只蓄着担忧的血红眼睛……

“喂！过来一起玩啊！”

万象之源游过来朝叶凌脸上甩了一泼水，又笑着在边上打转，像是一条银白色的大鱼，让叶凌莫名幻视海洋纪录片里的白豚。当然，如果万象之源也看过纪录片的话，她大概会觉得叶凌像是一条长着血色鳃裂的鲨鱼。

她们几人一直在外边玩到黄昏。当夕阳要落下时，叶凌正惬意地躺在地上，眼前是无数道霞光流云。

她侧过头，对身边的万象之源轻声说：“谢谢。”

“谢什么啊？”

“谢谢你特意逗我开心。你是一个很好的神。”

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