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好几分钟，几人只是保持着原有的姿态，不说话，也不动作。

叶凌朝44使了个眼色，接着便抬脚踹上“小熊”腰腹，然而这东西的动作极为灵活，仅是轻飘飘地向后一步就躲开了攻击。

“44！”

相较起来44的反应就显得有几分迟钝了。伸手去阻拦时“小熊”的拳头已然挥到身前，但她毫不畏惧，强撑着迎面扛住，再用双臂将它紧紧束缚。

叶凌眼疾手快，迅速挥出镰刀，伴随着一道血影，小熊抓住她手臂的爪子被连根斩断，与此同时咪咪也用利齿撕下一大块棕黑色的毛皮。

“真是烦人……”

“小熊”似乎不知疼痛，也对这次攻击毫不在乎，它那张皱巴巴的错位面孔变得愈发狭长，接着就如同液体一般从皮囊里流了出来，一点点爬向房间中央的椅子。

白兔满脸畏惧地从上边跌下来，颤颤巍巍地躲到一旁。怪物便爬上去，瘫在椅子上，渐渐凝聚成一个类人的形状，身后九条触手扭曲成团，像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腐烂肉瘤。

“其实我们本不必撕破脸的。”

触手怪仰起头，一上一下两只眼睛眯起，透出诡异的死鱼般的光泽。

“叶凌，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等我离开自然会给你和02让出空间。”

说完它还叹了口气，一副失落的模样。

叶凌当然不会相信它的鬼话，直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是她的一部分，至于目的嘛，你没必要知道。”

“因为……”触手怪张大嘴，露出两排歪七扭八的尖利牙齿，“你很快就要死了。”

第十根触手从它嘴里吐出来，朝着叶凌面门刺去，她迅速侧腰躲闪，然而面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东西……居然还带倒刺！

叶凌惊讶之余随手擦去面颊上的鲜血，冷笑：“谁死还不一定呢！”

按照44所说，这东西的实力与04差不多，那自己在长满红眼睛的状态下还是可以应付一番的，更别提身上还带有隐形水与兔子肉瘤，大不了再玩一回帽子戏法。

而且这东西明明实力强劲却选择隐藏，就说明心存忌惮，叶凌决定赌一把，就赌触手怪到现在都不敢撕破脸大干一场。

这般想着，她一个箭步飞身上前，镰刀斜劈，转眼便将它口中吐出的触手砍成两半。

触手怪终于吃痛发出一声闷哼，可接着它便操控身后触手甩出，开始攻击叶凌的身体。

战斗形态的咪咪外貌可怖，它嘶吼着扑上去，咬住一根，任凭它绞紧自己的身体也绝不松口。

44则是用双手缠住两根，拔河一般向后扯着，勉强达成了一个平衡。

真正的小熊已经到达了死亡的边缘，但它还是用那具遍布溃烂的躯体抱住一根触手，不知是为了叶凌，还是为了被剥夺身份的自己。

然而剩下还有五根，其中四根分别绞住了叶凌的四肢，倒刺与吸盘一同扎进血肉，带来一阵挖骨般的疼痛。第五根则从她的肩胛骨穿过，捅出一个巨大的血洞。

“啊！”

难以忍受的刺痛感迫使叶凌咬紧下唇，可就当触手怪以为她要屈服的时候，这个生着血红眼眸的人类突然大声嘶吼，用尽全力将镰刀掷出。

触手怪头一偏，这把神兵便擦着它的眼角飞过，扎入墙壁，深深钉在了里面。

“哈哈哈哈！你的准头不怎样嘛！”

触手回缩，叶凌被强行拽到它面前，在直视那双畸形的深色眼睛时，竟是莫明感到了一阵心悸。

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它眼熟？

“那可不一定。”

沾着血迹的手掌覆上触手怪的胸口，毫秒之间，镰刀感受到召唤飞回，刀柄刺穿怪物身躯，重新归于叶凌掌中。

“你看，这不是很准吗？”

在它惊愕的眼神中，叶凌生出了第二只血红眼眸，她狞笑着，一步步后退，哪怕骨头被绞得发出脆响，哪怕肩上的血洞被磨得血肉外翻。

与此同时，整柄镰刀都从触手怪胸前倒穿而过，以至于表面沾上了一层黏糊糊的红色血浆。

它的身躯被砍成两半，无力瘫倒在地，九条触手都松开了。咪咪和44看着问题不大，喘了几口气后便恢复正常，唯独小熊遭受重创，生命已然到了尽头。

溃烂的表皮下遍布腐肉与脓疮，被触手一挤便纷纷脱落，白森森的畸形骨头露在外边，时不时掉出几块内脏。

它的脑袋也破了个洞，黄黄红红的液体流出来，像是一颗未发育完成的鸡蛋，早早便走向死亡。

叶凌不觉得它这副模样恶心或者恐怖，她只觉得可怜。如果不冒险告诉自己真相，如果刚刚不过来帮忙，或许它就不会死得这般凄惨。

于是她将小熊抱入怀中，将它的脑袋放在自己胸口。那里能听见心跳，喷涌的血液如同火焰一般滚烫。

“谢谢你。”

“我……”

小熊用最后的力气勾起嘴角，接着便不再动弹。

它死了。叶凌脑子里突然充斥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最终汇聚成一种无可言喻的悲哀情绪。

就像白兔所说，它们生来就没有选择，被人类、被祂所厌弃，注定会迎来悲剧结局。

那人类呢？不如低等眷族的劣等造物在宇宙中又是否被视为过街老鼠？在那些上古神眼中自己是不是和残次品一样的畸形可笑？

叶凌的心像是沉入了一滩死水。她突然很恐惧，害怕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类都会成为牺牲品。

“上次被这柄镰刀砍杀是在很久之前，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

被一分为二的触手怪突然重新坐起，它用右手敛起较小的左半块，轻轻松松便拼合完整，重又似笑非笑地盯着怀抱尸体的叶凌。

“那时候，它的主人可比你要强。”

“嗯……也比你要聪明。”

叶凌轻轻放下小熊，将颤抖的双手藏到身后，依旧淡定地盯住眼前的怪物。

她心里在吼：这东西为什么杀不死？

刚刚那会儿工夫白兔已经逃跑，现在身后只站着44与咪咪，倒是不用担心被从后边捅刀，但问题是，该如何战胜一个不死的强敌？

仔细想想……仔细想……它一定有软肋！叶凌的大脑飞速思考着，一点点找寻着仅有的生路。

“哪怕在那个时代你也会是个有趣的对手，但是现在，再见了。”

触手怪说完，九根触手便一同朝着叶凌身体刺去，每一根都直奔心脏、大脑之类的要害部位，哪怕44和咪咪再努力也无法完全阻拦，可以说，叶凌这回是必死无疑！

然而她只是背过手，嘴角扬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显得成竹在胸。

她开口说道：“你在找一个活着的东西。对吗？”

触手停在面前，叶凌知道自己猜对，冷笑一声，从喉咙里慢悠悠吐出一口气。

“它很难找，又或者说很容易受惊，你不想让它察觉后节外生枝，对吗？”

“我知道它在哪。”叶凌左右瞥了眼44与咪咪，继续对触手怪说：“放过我们，我就告诉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你到现在都没有找到它，它在躲着你。”叶凌神色显出几分疯癫，场上的局势似乎逆转了：“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它能够瞒过你就一定能瞒过我，可它故意暴露，就说明它选择了我。”

“为了找到它，你应该求我才对哈哈哈哈！”

面前的触手突然换了方向，转而环住叶凌脖颈，触手怪轻轻一挥手，叶凌便被拽到地上，一点点拖到它面前。

“它在哪里？”

“莲花池。”

叶凌慢悠悠爬起身，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她转过头，望向漆黑的窗外，口中喃喃：“你难道听不见它的心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