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期被安排坐在最末端。席间，自他到来开始，就有一种尴尬的氛围，只不过当事人并不能察觉到这种情绪。
他坐好就开始拿起筷子就准备开吃。
一声严厉地训斥声从主位上传来。“长辈还未动筷，你懂不懂规矩。”
乌云在他脑海疯狂咆哮，你不要顶嘴！吵得他头疼。
其实他原本也没有这个打算。
他安静地放下筷子，然后坐直，抬头直视佑明，他虽然没有看懂佑明眼中的厌恶，却能感受到一种恶意。
当真有意思。
像一个可有可无的插曲，不多时、席上又回归到了予期没有到来的时候。
人有时候会有种默契，或者算是人云亦云，就像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把予期视做空气。
而予期这边则是，终于又可以开始吃饭了。
乌云郁闷道，“很奇怪，我好像无法与上一任族徽感应到。你能想办法留在主宅吗？我再想想其他办法。”
也算殊途同归了，他与乌云有着完全不同的目的，但是此时下一步要做的事情，确实出奇的一致。
予期终于勉强吃饱了，看着一桌子众人其乐融融，有对着佑昕嘘寒问暖的，有聊天的，好一副阖家欢乐的画面，回应了乌云的话：“我确实要留下，一看这里就比我之前住的那个破地方舒服。为什么要走。”
予期就像一个局外人，与周遭事物格格不入，他与其他人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一层纱，也像置身于另一个世界里，只是冷眼旁观这里一切。
终于在进行的戏剧之中，好像有了可以互动的场景，予期才被牵扯进来，隔阂出现缝隙，他不再是独自观望着这一切。
“时间不早了，送佑无回去。”
宴席还不算结束，佑明就开始赶人。
予期，“……”
乌云，“……”
有点突然，予期还来不及反应，也没有什么动作。
对方却预料到予期会不配合，几个人在佑明眼神示意下，来到予期身侧，态度客气，但是表现得强硬，“公子请。”
这是准备强行把予期送到那个破屋里。
“等等。”予期躲避开那几人的拉扯，看向佑明，“我不能住这里吗？”
佑明冷淡回应，“你身体不好，需要静养。”
几个人开始对予期围追堵截，予期与他们在厅内玩起了捉迷藏，饶着桌子、柱子转圈，翻过障碍人。隐约中，予期听到了一声轻笑，也看见了佑明逐渐变黑的脸色。
“大哥，我看阿无这身体恢复得不错，想留下就留下吧，反正我过段日子就要回京了，阿无就住我的院子就好。”
佑明看了一眼自己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弟弟，也不想继续这个闹剧了，他走过去一把抓住了予期，像拎小鸡仔一样，佑无身体单薄，他似乎也有点没有想到，低头警告佑无，“可以留下，别惹事。”
予期乖巧点头，“好的。”
目的完成。
乌云，“我觉得有些丢脸。”
予期，“那你一个人回去。”
宴席终于落下帷幕。那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佑无传闻中叔叔佑昭，热情地拦着予期向他的院子走去，“上次见你还是个小不点，如今已经这么大了。”
佑无的记忆中，没有对这个人的印象。
佑昭捏捏他的肩膀，“啊呀，你也太瘦了，我看刚刚你胃口不错，是吃不胖吗？”
“你爹一直偏心阿昕，你要是在家里住着不顺心，可以跟我走。”他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提，不像是认真的口气，如果当年真的有这种情况发生，予期觉得他也并不会真的带走佑无。
就像是无关紧要的人，随口给下的承诺。
还好的是，予期并不是真的需要帮助。
他叫人收拾出一间房间，就这样把予期安顿下来。
予期对他的新房间还算满意，刚坐下，脑海中就有催促他的声音，“先别躺，我们先去祠堂看看！”
予期直接躺尸，“好累，谁爱去谁去。”
乌云，“你除了吃还干什么了，你有什么好累的！”
予期，“你懂什么，活着就好累。”
乌云，“你到底去不去，不去的话，我保证你也休息不了。”
予期，“……”
如果说注定的结局是，这个乌云会被夺走，转移到其他人那里，他能不能提前把它送走。
予期猛然睁开眼，感觉到他的房间外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的。
叹了一口气，坐起来，看来今天这是是谁也没有打算放过他。
予期，“祠堂在哪，带路吧。”
推开门，还能看到有个人仓促地躲了起来。
乌云，“刚刚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窜过去了？”
予期，“你看错了吧。”他转身把门关好，“你不要疑神疑鬼。”
他当然知道有人在这里，并且不想阻止那个人的行动，让乌云发觉，只会节外生枝。
乌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察觉到予期不耐烦的语气，想着他被迫听话，估计不会开心，就尽量不开口，省得惹予期更烦他。他混成这样实在不易，还得哄着对方，不得已的时候还要威胁，也实在是掉价，不得不说，带孩子是真难。
乌云对家里比予期熟。
他还有闲情逸致跟予期介绍。
“最中间那个院子就是拂然院，家主居住的地方，你父亲现在就住在那里。按理说，你是长子，应该住在临着拂然院东边的熹初院里……”
予期都懒得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这种经历似曾相识。
“到了，就是这里。”
烛光映出窗外，祠堂里的长明灯彻夜不息。
里面没人。
予期直接推开门，却被乌云吼了，“你能不能小心一点！我们现在还不能被人发现！你以为逛庙会呢，大摇大摆的。”
予期头疼，转身关上门。
面对密密麻麻的排位，像是被无数眼睛盯着一样。
乌云，“你去拜一下，算是跟祖宗们打个招呼。”
予期，“不了吧，也从未得到祖宗庇佑，我怕他们也受不起这一拜。”
乌云，“不是，你这孩子！”乌云一阵心梗，但是想想这孩子之前的经历，突然也有种哑口无言的无力感，罢了，慢慢来吧。以后都会好的。
予期，“你想干什么，快点，我想回去睡觉了。”
供桌之上，卷轴铺开。
而予期离它很远，还如同看到了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别过脸去。
乌云，“族谱中……并没有你的名字。”他看完之后沉重地开口。
予期却十分不在意道，“哦。”
“哦？”“什么叫哦！”乌云在予期脑海中疯狂咆哮，予期感觉整个脑仁嗡嗡作响。
予期，“这种东西本身就无所谓吧。”
乌云，“为什么无所谓，什么叫无所谓！”
“行了，你别吵！”予期，“那你说怎么办，我加上行吗？”
本来予期站得远远的，要不是关着门，就已经退出去了，难得看着一排排的排位，他也替佑无觉得晦气。卷轴也是靠乌云自己打开的，如果此刻旁边有人，那场景就跟闹鬼没什么差别，卷轴自行缓缓铺开。
予期走过去双手撑在卷轴之上，“你说，加在哪里。”他低头审视着族谱，寻找熟悉的姓名。
乌云惊呆于予期的恣意妄为完全没有把祖宗礼教放在心上的随意。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
愣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罢了，这也不是你的错，我来想办法吧，你是不是累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夜深人静，本来算是偷偷摸摸的勾当，而予期的行事却十分坦然。
他们两个心思对调，与来时正好相反。
予期心情尚可，乌云则是显得有些沉闷。
予期闲庭散步般往回走，没有任何要躲避的意思。
路上遇到人，还能坦然接受，对方站在原地，对他行礼。
乌云后知后觉，“我们是不是太高调了。”
这样一来，似乎很多人都看到他，大半夜不睡觉，从祠堂那边溜达回来。
予期，“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鬼鬼祟祟。”
乌云觉得不对劲，“可是你来的时候，明明十分小心！”
予期，“因为我来祠堂会有人过来阻拦，但是我回房间，总不能不让我回去吧。”
乌云，“那我觉得，你现在也小心一点，会避免很多麻烦。”
予期笑了一声，没有答话。
凉风微起，屋檐下铃铛清脆响起。
予期不似佑无般畏畏缩缩，他一贯散漫肆意。
挺拔的身影落在脚下。
予期迈过月洞门走回自己的房间。
闲言碎语也自然在他身后炸开。
“他怎么跟之前不太一样。”
“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