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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1日晚，晚上九点15分。
节日的欢乐气氛好像驱散了南城这座城市灰霾的天气，今晚难得的月明星亮。
谢云昭从八点钟洗完澡之后就在房间里挑挑选选的，她的衣服不多，可选择性实在太少，但第一次出去玩，她即便带着点目的性，但心底那股期待和喜悦还是难以压制。
她只有一条裙子，是张蒙依还在的时候她花了从每周的零花钱里抠出来攒了很久很久的备用金。
时至今日，谢云昭也不清楚为什么反反复复从橱窗前走过，她最终却没打消念头，还是买了一条她根本没机会穿出去的裙子。
大概是她在橱窗前看见这条白色的裙子时，总忍不住心生幻想，幻想穿上这条裙子的她也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孩子。
裙子她试过一次便搁置起来了，现在拿出来，她依旧很是爱惜。
谢云昭轻轻地摸了摸，小心翼翼地换上了。来不及欣赏穿在身上的裙子，她忽然感觉双腿凉飕飕的。
冬天穿裙子好像是要穿裤袜的，但她没有那种紧身的裤袜。
谢云昭想了想，穿了条裤子在里面，单穿裙子又太冷了，她又套上了唯一的那件棉服，然后把棉服的拉链拉开，这样就能看见里面的裙子了……
她偷偷高兴着，偷偷在房间内转了转，裙摆扬起…
谢云昭打开房门，心脏咚咚响着，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林既平小声道：“林既平，我们要出门了吗？”
林既平回过神，随意点了个头，“出门吧。”
谢云昭第一次穿裙子出现在别人面前，尴尬局促得同手同脚，然而满腹心事的林既平并没有察觉什么。
小巷子里光线昏暗，谢云昭既庆幸又失落。
不过想起稍晚一些的跨年烟花活动，她又开心起来。
城中村没有直达时代广场的公交车，他们需要转两趟才能到。
公交车里这个点大部分是精心打扮好的年轻男女，谢云昭和林既然上车的时候已经没有座位了，甚至连站着的地方都十分拥挤。
但这并不妨碍谢云昭的好心情，她趴在窗玻璃上看着灯火闪耀、霓虹璀璨的夜色，南城这座城市在她眼前展露出了另外一面她未曾看过的风景。
她眼底盛满惊讶、欢喜，长达近两个小时、连续站着的车程也未能让她的兴头消退几分。
林既平时不时垂眸看她几眼就收回视线。
路上堵了好一阵子，满公交车内的乘客怨声载道，谢云昭也坐立不安，生怕错过了邱桐口中的倒计时和烟花秀。
好在11点48分的时候，时代广场站终于到了……
人山人海，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谢云昭被挤得透不过气，鞋子也被踩了好几下。
人群簇拥着她往前走着，她个子不高，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
她看不到林既平……
心慌和恐惧袭来，谢云昭喊道：“林既平——”
她几乎没有回头的空间。
入目所及都是陌生人的后背和肩膀。
随着走动间，她的手腕处摸到一股湿淋淋的凉意，谢云昭下意识低头看去，白色的裙摆不知何时沾染上了大片褐色的水渍。
而她身旁，几乎和她摩肩接踵的、穿着高跟鞋的女生手上就拿着一杯饮料，饮料口还一直往下滴着液体……
谢云昭脑海中轰然炸响，她几乎要崩溃尖叫出声。
“我的裙子。你滴到到了我的裙子。”她扯住对方的胳膊。
人群嘈杂，对方没听到，只大声啊了一声。
谢云昭扯起裙摆，硬生硬气道：“裙子！你弄脏了我的裙子！”
她拉起裙子，裙子内的黑色裤子顿时显露出来，女生来不及道歉便噗呲大笑出声，“谁穿裙子里面还穿裤子啊哈哈哈——”
四周的人下意识循声看过来，或许他们没有恶意，只是这一刻他们的眼神让谢云昭羞耻到恨不得钻进地里。
她没穿过裙子，裙子搭裤子原来是很会让人笑话的。
“云昭？”
大笑出声的女生另一侧身旁有人探过头来，是林菲菲，她又道：“你怎么穿着裙子还穿黑色裤子啊，裤子还那么厚。好好笑啊。”
第一次穿裙子没有得到夸奖和赞美的眼神，反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耻笑了。
谢云昭眼眶一红，紧紧攥着裙子，她的话像针扎一样扎得她浑身刺痛，喜爱的裙子忽然让她局促羞愧。
“哎呀，这是我表姐，我和你说过的，去沿海打工的表姐。你的裙子回去洗洗就好了。”
“是我表妹的同学啊，对了，姐姐教教你，人多的时候不能穿白色裙子出来的，你这次算是个教训。”
谢云昭站在人群中硬生生停住了脚步，周遭被人流挤着的行人几次撞到了她，她执拗地站着，引来周围人的不满。
“前面的，怎么不动啊！”
“有病啊，干嘛堵路？！”
……
世界的噪杂在她耳边仿佛潮水一样缓缓退去，她似乎被周遭的一切隔离开来，四周是依旧流动的行人和车辆，但她听不见，也感受不到他们的情绪。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谢云昭心想。
“云昭——”
熟悉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谢云昭倏忽间回头望去，林既平的身影犹如金色的阳光刺破浓重的乌云。
“林既平。”
她说话带上了鼻音。
林既平其实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只是刚好被一个花坛挡住了。
他顶着压力，无视怨声载道的行人挤过去，将手臂搭在了谢云昭的肩膀上，将人圈在身前。
“天气冷，我让她裙子里面穿裤子的，怎么了？”
林既平本来就眉眼锋锐，一副不好惹的形象，现下冷言冷语的，看起来更阴沉可怕了。
林菲菲和她表姐顿时噤若寒蝉，林菲菲含糊道：“我和云昭是同桌，我就说说而已嘛。”
“林既平，我的裙子……”
许是有人安慰和撑腰了，谢云昭的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
林既平盯着对方，“道歉！”
将近一米九的个子即便清瘦也是极具压迫性的，看着阴沉高大的林既平，林菲菲面色苍白地拉了拉身旁表姐的袖子，“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林菲菲的表姐不情不愿道。
谢云昭吸了吸鼻子，扯了扯林既平的衣摆，林菲菲到底和她是同桌，道歉了就算了。
而且……看着身侧的林既平，她吸了口气，整理了下心情，重新扬起笑容，她不愿意让这一个意外耽误接下来她和他的跨年活动。
林既平看懂了她的意思，按着她的肩膀带着她随着人流继续往前走。
人群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倒计时好像快到了。
谢云昭拽住林既平的手臂，靠在他的身侧仰头看向天空，紧张期待着。
人群开始喊着“十、九、八……五、四。”
“三、二、一！”
砰——
是烟花升腾在空中炸响的声音。
然而璀璨耀眼的烟花没有看见，一阵灰霾的烟顺着风吹过来，呛得人喉咙疼眼睛酸。
视野里全是翻滚的浓烟。
砰砰砰——
烟花继续响着。
河对岸传来人群欢呼的声音。
“靠！！我们位置错了，这简直火灾黑烟现场。”
“艹，应该去对面看的。”
“风往我们这边吹，烟都吹过来了。”
……
人群开始怨声载道，任谁等了这么久最后只看到烟花炸响后的滚滚浓烟都会难以接受。
谢云昭懵了。
她低头看了看沾满脏污的裙子，站在满是浓烟里心开始变得冰凉冰凉的。
林既平垂眸看着要哭不哭的谢云昭，哪怕一开始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此刻也知晓她有多期待烟花秀，还专门大冷天的穿了裙子……
“云昭？”
“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然而拥挤的时代广场上，逆流而行是最困难的，眼下烟花秀还未停止，大部分人想着在烟花秀面前赶到对面去，哪怕看个烟花秀的尾声也好啊，来得及拍张照片也不算遗憾了。
谢云昭和林既平挤到公交车站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周围密密麻麻的还是人，大家都在等车准备回家。
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公交车还没影子。
谢云昭整个人疲倦不堪，腿站了几个小时早就酸胀无比了。
一辆辆出租车从他面前开过，林既平一愣，看向身后的公交车牌，上面显示着最末一班车的时间是晚上12点。
也就是说没有公交车了……
难怪他们等不到……
林既平拉着谢云昭的手腕往出租车上车点走去，谢云昭拧眉小声道：“林既平，我们坐公交车就好，出租车太贵了。”
“末班车已经走了，现在凌晨没有公交车了。”林既平道，他也从未凌晨还在外头，所以并不清楚最末班公交车的时间点。
……
出租车停在了城中村站，谢云昭和林既平下了车，一路上谢云昭不再开口说话。
城中村像是被南城这座城市抛弃的角落一样，其他地区飞速发展，而这里十几年来一成不变。
藏污纳垢、漆黑绵延的小巷，路灯冰冷地洒下惨淡的光线。
谢云昭回到了这里，觊觎旁人的欢悦，企图参与、偷得几分欣喜，最后却落下了满身泥泞和不堪回来。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穿过一道道小巷。
林既平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身影，抓起一盒东西，将钱塞给对方，紧跟了上去。
右腿上传来刺痛，他咬牙忍住。
回到家时，谢云昭坐在红色塑料方凳上垂着头，她感觉身体很重，似乎深陷沼泽中，越挣扎就越往下坠落。
林既平依靠着门口，沉默片刻。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摊开掌心温声道，“云昭，看看这是什么？”
谢云昭愣愣地看着他，视线移动，他的掌心上放着一盒仙女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