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的意外后,储彰的确不曾主动联系江济,而‘C’依旧每日坚持追看‘神秘人的小厨房’直播。
与此同时,江济母亲的手术也提上日程。
手术当天,江济特意请了一天假,早早来到首都第一军区总医院。
母亲的手术被安排在当天第一台,从早晨九点到下午两点半,江济在手术室外忐忑地等待。
医院的银色金属椅面冰凉,五个多小时的等待中,江济不停地更换姿势,脑海中时不时闪现血腥的手术画面。
终于,浅米色的手术门从里面被推开,江济猛地站起来,冲到主刀医生面前。
还未开口,医生主动道:“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好好护养。”他鼓励地拍了拍江济的肩头。
江济感动道:“谢谢医生,太感谢了。”
站在床边,江济盯着带着呼吸机深睡的人,他终于完成了一桩重要的心事。
医生说不能确定江韧今天能否醒得过来,江济只得寸步不离守在床边,期待她可以睁眼看看自己。
成年人自主掌控时间短暂,他只有一天的假期,明天就要恢复工作。
因此,江济向护工科租赁了一位护理机器人,帮助母亲康复。这台专业型机器人价格昂贵,让他的荷包大出血,却很值得。
翌日,窗外天空渐明,江济从陪床凳上站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俯下身仔细看了几眼。
她还没醒,但他要走了。
流连地看了一眼,而后操作护理机器人替代他。
隆冬,卡士银装素裹,清洁机器人已将盖了雪的路面扫净,但一脚下去,仍旧有些滑。
江济裹着略大的黑色羽绒服,小心翼翼地从住院楼外的几级台阶下来。风大,他低着头,把自己缩在宽大的衣领里。
滴滴~宁静的早晨,汽车的喇叭声尤为炸耳。
江济继续往前,那声音又响起来,并且音量比先前还大。他扭头去看,身后十米远的位置是一辆黑色的轿车,车辆行驶速度极其慢,同人步行毫无二致。
江济停下,那辆轿车停在他身边,车窗缓缓下降,驾驶位上的人是俞山。他心头那点儿莫名的悸动骤然消弭。
俞山热情地邀请,“没想到真是你,江济,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快上车,冰天雪地的,别在外头冻坏了。”
江济摇头,拒绝道:“不用了,门口就是磁悬浮站台,搭磁悬浮列车很方便的。”
俞山说:“别呀,我反正没事,你上哪儿我都顺路。上吧,上吧。”
“不了。”江济继续往前走,俞山的车也慢悠悠尾随他。
越是接近医院大门口,人流也多了起来。“一人一车”太扎眼,引起许多路人注意。
面对四周传来像观看马戏团动物一样的目光,江济面皮薄,越发把头往下压,企图逃避外界视线。
俞山伸长脖子,大声吼:“江济,上车吧。这么多人看着你呢,多不好。”
他一吼叫,周围人的打量更加直接,江济一跺脚,被迫上了车。
系好安全带,江济冷冰冰报了个离公司一站远的磁悬浮站台名。
俞山设定好目的地后,侧过脸,问:“江济,你怎么在医院呀,你生病了?还是家里人生病了?”
俞山记得江济和他母亲相依为命,那个beta好像还是被alpha搞大肚子后,被抛弃的单亲妈妈。挺可怜的。
江济说:“我妈妈在住院。”
俞山“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什么病?严重吗?需要帮忙的话,我义不容辞。”
江济谢绝他的好意,”没什么,小毛病而已。”
俞山眉头一皱,想起什么……又问:“储彰知道吗?最近放假叫他出来玩,也不搭理我们,好久没见他了。”
江济想到那晚的场景,平复内心激动,冷静道:“他知道我妈妈生病了。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自那日不欢而散,两人一月有余没联系,他坚决的态度和那天的“意外”应该让储彰感到难堪吧。
可错误就是错误,没有更正的必要。
俞山偷偷瞟了他一眼,内心惊愕。这两人竟“很久”没见了。他还以为储彰不跟他们混一块,是和江济在一起了呢。
那,储彰一个人干嘛去了?不会又偷偷跑去前线战场了吧。
说起这个,俞山还是非常佩服他这个兄弟。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上前线。
说白了,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命多精贵呀。哪能为了那些劣质星的人,白白送命。
俞山正放飞想象时,汽车AI播报,“目的地到了。”
江济朝他道了谢,便毫不留恋下了车。
俞山按下车窗,望向江济的背影,他身上那不合身的黑色羽绒外套,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毕竟黑色挺大众的。
然后他看见江济往回走,进入了磁悬浮列车站台。俞山皱起眉,这……这人竟然还骗他。
那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隐没在湍急的车流之中,他看着江济从磁悬浮列车上下来,熟门熟路进入景丽大厦。
坐在车内,揉了揉眼眶,确认无误那就是江济。而后在外面蹲守了十分钟,依旧没看见他出来的身影。
俞山彻底愣住了。
这幢臭名远昭的办公楼龙鱼混杂,名声相当不好。但得益于这两年联邦警察成立专案组,大力打击犯罪。据说,里头还是入驻了好几家大型企业,毕竟CBD这么好的位置,真废了也太可惜。
俞山摩挲着下巴,心想江济费心瞒着他,转了一趟车,才抵达这里,这很难不让人往歪处想。
调出光脑里储彰的头像,俞山犹豫着要不要旁敲侧击问问,也不知道这兄弟了解江济现况不?要是……那就好玩了。
纠结许久,恶趣味战胜了理智,一通电话拨过去,对方传来储彰冷淡的声线,“有事儿?”
背景音隐约有温柔的人声。俞山没在意,只笑着说:“哟,兄弟。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现在为江济守身如玉呢。”
储彰那头没说话,过了数秒,骂道:“有屁快放!”
指腹一下又一下抚摸着光滑的方向盘,俞山开口,“我今天碰见江济了,你猜他去哪儿了?”
储彰沉默。
俞山又说:“我是在首都第一军区总医院碰见他的,然后顺带捎他一路…”他停下,等待对方的回答。
储彰没有让他失望,言简意赅地问:“他去哪里了?”
俞山笑了笑,说:“你猜。”
“爱说不说,我挂了。”储彰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俞山赶忙挽留道:“哎,等等…你知道景丽大厦吗?”
“……”储彰没说话,呼吸一滞。
俞山继续,“我看见他进了景丽大厦,而且到现在都没出来,”他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过了大概十五分钟。”
“你想说什么?”储彰平静地问。
俞山用舌头顶了一下上颚,调笑问:“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啪一声,通讯断了。
俞山勾起嘴角,暗道,有好戏看了。他干脆把椅背往后调,做好长期坚守准备。
车窗外的天气从明到暗,俞山等得百无聊赖,终于他看见储彰车停在景丽大厦门口。
深夜,江济盯着大门口那辆眼熟的黑色越野车,踟蹰不前。然后,alpha主动下了车,向他走来。
外头积了雪,储彰脚步不急不缓。他脸清瘦不少,看上去多了些成熟稳重,少了顽劣不堪的少爷气。
储彰站定,平淡地问:”你和俞山在医院碰到了?”
江济点头,有风从外面灌进来,他随手裹紧身上的黑色羽绒服。
储彰注意到他身上的外套,抿了下唇,“走吧,先上车,外头冷。”
江济同他上车,车内暖意洋洋,瞬间去除室外带入的寒气。储彰没有启动车辆,他侧头看着对面车道临停的那辆黑色轿车,说:“你看对面。”
江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眼神微滞,那不是俞山的车吗?就在一瞬间,他仿佛明白储彰不告而来的缘由。
江济拧着眉,抱怨道:“我今天没让他送到门口,特意倒了一站过来,没想到他竟然跟踪我到这里。”
储彰降下车窗,眼神锐利望过去,对面的车窗也缓缓降落,alpha之间仿佛达成某种默契,俞山驾车逃离了。
储彰设定好目的地,沉默了一会,对江济保证:“你不用担心,俞山不会乱说什么的。”
江济点点头,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过得很快,汽车抵达第二十街区。
同样的位置,江济回忆起那晚的绮丽,低头说了声“谢谢”,他没有回头,离去得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