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石川西所说,天欲宫盘下了永柊乡位处于城东的一家靠近城外的客栈。
客栈的老板多年不曾回永柊乡,几个月前才和家人一道回来。
但老板一家回没来多久,她父母便因寿数到了去世了。
现在就剩下老板一人打理这家客栈。
这老板人很好,自从永柊乡只进不出,不少来此游玩的低阶修者被囚困,生活窘迫多亏这位老板帮助,不光给些有报酬的事做,偶尔还会帮着修补‘故事’。
还会告诉新进来的人这里的各种情况,老板因此人缘还挺不错的,和街道的人经常举办各种活动。
好几个身体变透明到差点成了花肥的小妖就是被这家店的老板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
她一边和本地百姓维持着正常的生活运转,一边给报酬让修士寻找破局出去的办法。
据石川西可靠的消息来源,天欲宫与这老板应当早就认识,二者私底下有不少交情往来。
但对于老板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没看到。
原本江挽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悄悄溜进去的,可是林叙白不放心江挽认路的能力,而天欲宫的弟子修为最低都是筑基圆满。
江挽初入筑基根本不是他们对手,万一被抓可没人救她,而且江挽也怕林叙白落单。
既然潜入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光明正大的换个身份进去,这家客栈老板不就是最好的突破口吗?
刚好他们可以借用石川西对外的身份,‘生活窘困的蝼蚁散修’来这里找工作,这不是很理所当然。
“吱呀——”
两人大大方方推开客栈门,走了进来。
“叮、叮呤——”
门开带起的微风催动了檐上挂着的赤红鎏金边狐铃。
大厅内,褪色的檀炉焚着缕缕香丝,甜腻欢情香混杂着花香,熏得人骨软筋酥。
放眼望去,唯有一红裙女子斜倚在炉案一侧,素手纤纤,拨弄琴弦。
江挽略微歪了歪头,认出她是白天用得一手好鞭的那个女修。
是天欲宫的‘熟人’。
这下有点麻烦。
“哎呀呀,不知二位~”红裙女子边说边懒散正起身,忽然手中红袖一翻,柔软的绸缎顷刻间锋利如刀片化作鞭绳甩向两人,“来我天欲宫地界有何贵干呀~”
江挽手疾眼快捞住林叙白的腰快速避开,锋利的‘鞭’刃从脸颊划落,就差那么几豪分就要刮到眼睛。
林叙白脚步一转,轻巧间便跳转到江挽身后,“好险好险。”
江挽有些不高兴:“门口又没挂天欲宫的牌子,我、”
林叙白拉住江挽摇了摇头,把话接了过去。
“白日里就见识过姑娘鞭子的厉害,没想到你这化绸缎为利刃的手法如此娴熟。好歹白日见过,也算是半个熟人,前辈何故对我们兄妹出手这般狠辣,我们不曾得罪前辈才是。”
林叙白擦了擦额角不存在的冷汗,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样,又左右张望了下,“听说这里招人,老板娘不在吗?”
女子收回披帛后仰,眼波流转间在江挽脸上停留了会又细细端量两人,唇边噙着抹笑,“剑修?怎么,你们宗门的人没和你们说这里是天欲宫的地方,没事不要靠近么?”
一个筑基?一个炼气?找来这里胆子真大。
“诶诶诶,可当不得前辈一句剑修。”林叙白忙摆手,沧然自嘲叹笑,“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可没有什么宗门。”
林叙白一改平日的清雅气质,整个人仿佛是受尽苦楚却仍旧坚韧不拔的小白花。
“哦?”女子眉头轻佻。
见状,林叙白信口开河忽悠起人来,临场把原本那套无名散修改成了‘凄惨身世遭到仙门子弟侵害被迫叛逃的草芥散修’,听说了客栈老板的事,为求得庇护而来。
林叙白的叙述故事调动情绪的能力很不错,语调缓慢,时而字字如钝刀时而句句如轰雷,将他们这些出身低微的小弟子在大宗门生存的艰难娓娓道来。
资质低劣、修炼速度极慢,连最基础的修炼资源都难以获取,平日靠着做些杂活换取微薄灵石,被宗门内的高阶和有身份背景的弟子轻视,甚至随意欺辱。
话里没有一个惨,话外字字都是难。
期间江挽都只沉默听着,一言不发。
注意力早就不知道移到哪去了,进来时余光就将整个客栈布局扫了个遍,随着林叙白临时更改的剧本,她心思有点浮动,但...
来之前——
“万一到时候出现什么变故,你千万抓住我,我这里有师姐她们给的灵器,我们打不过就跑!对了,到时候我要怎么演啊?你和说我,我现在好好揣摩下。”
“唔…不用,若真有变故,你就还是演好你自己就行,保持住你现在这个表情,不到万不得已别说话。”
回想林叙白来之前的嘱咐,江挽忍住心里的吐槽欲。
白轻轻和凃常兴被囚禁的地方,一定设有结界咒法,只要找到相关的灵力波动,那就能找到人。
但是感应灵力波动这个,她不太会啊...
要是能开个【骸骨盛宴】领域覆盖就好了,江挽想切大号的心蠢蠢欲动。
“听着,好可怜呀~”女子目露同情,神色动容,主动透露自己的身份,“本仙子乃是天欲宫欢情使,不如,小郎君跟了我如何?保你修途坦荡,性命无忧~”
天欲宫合欢花主座下欢情使,云蔓蔓,金丹期修士。
“前辈说笑,我兄妹孤注一掷叛逃师门,便是要投身魔门,也唯有收留天下叛出师门的血阳观可去。”
世人皆知,魔域的血阳观乃是早年叛出正道宗门的一位元婴期修士辗转逃至魔域所创,后来这位弃仙修魔修为暴涨,从元婴飞快修至渡劫,自此对外放话接收天下所有叛出仙门之人。
“兄妹?呵~”云蔓蔓嗤笑,冷光出鞘,“毫无血缘关系的情兄妹吗?”
突如其来的血花从地面自下而上化作牢笼将两人困在其中。
被云蔓蔓毫不客气挑破虚假的兄妹关系后又被攻击,江挽忍不住了,拿出一张禁时符往血花贴去打断血花成型。
“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不行吗!”江挽暴力破局,带着林叙白跳出包围,“我们是来找老板做生意的,又不是来找你的!”
林叙白想要说什么,被江挽按住手腕拖到身后。
她有种预感,林叙白的剧本废了,她得现在重新开个新的。
“呵!用着以千年月蕴石与赤水珠锻造出的灵剑的散修?千年月蕴石虽然不是多珍贵的锻造材料,但绝非是寻常修士能拥有的~”云蔓蔓看着二人逃脱,也没有急着再次出手,慢吞吞地坐了回去,“归元宗的吧,想也是,楼上那两个也是呢~”
果然。
既然被看穿,江挽索性把自己的轻舟剑召唤了出来,不过她没有自己用,反而将轻舟剑给了林叙白防身。
毕恭毕敬什么的,她演不了一点。
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按个身份嘛,之前在归元宗她也这么干过,熟的很!
“天欲宫欢情使对吧,可认得这是什么?”
江挽当场把自己的魔杖拿了出来,一个冰棱寒晶状的亡灵法杖,杖身到顶端镶嵌了不少蕴含各种能量气息的宝石,细长的杖身则如剑刃,冷冽的寒光如冰霜蔓延。
极致的森冷阴凄的寒气源源不断从杖身散发出来,整个空间顿时弥漫着这股压抑气息。
当然,在江挽看来这是一柄橙色,圣域法师以上才能装备的传说级武器,不过在云蔓蔓这样的本地土著人眼里。
这就是个花里胡哨,还镶嵌了一堆凌乱属性灵石的大冰棱,棱身雕刻繁杂陌生的花纹,看起来似棍似剑,怪模怪样。
没有人说法杖就得长得是个法杖吧,属性值和颜值拉满就行。
江挽不按套路的出牌倒是把云蔓蔓看得一愣一愣的,眼中不由升起对这陌生‘魔器’的忌惮之色。
“什么什么?”
“魔尊号令!”
“哈?”
要装就要装把大的!
看到这个熟悉的前奏,林叙白唇微张,下意识想扶额但想到现在是个什么场合硬生生忍住了。
他看出江挽想干什么。
“尊上一统魔域难不成你们天欲宫弟子不知道?”
“没错,我就是魔尊——”
云蔓蔓:???
林叙白:!!!
顾不得那么多,迅速反手扣住江挽的手,借着衣袖遮掩在江挽手心迅速贴了张符纸实则下了个禁言咒。
面上却一片淡然,立刻给江挽的话打补丁。
“没错,魔尊座下护法使者。”
知道你要装,没想到你能装这么大啊!
还魔尊,要不是他反应快,你是不是还要给他扣个天魔君阎偃的名。
江挽:???
云蔓蔓:!!!
“魔尊护法?呵!还以为什么呢~招摇撞骗到我这儿来。”云蔓蔓讥笑,娇媚动人的眼神此刻满是杀意,“一个筑基一个炼气?”真当她傻子哄呢!
云蔓蔓不信,对两人起了杀心,她眯起眼,属于金丹修士的气势全开。
“欢情使莫急,我话还未说完呢。”林叙白温和一笑,像是根本感应不到这股包含恶意的威压,衣袖下的手还安抚地捏了捏江挽的手指,“这个呢,是魔尊一统魔域后给护法大人号令魔门的信令,见此物犹如见魔尊。我们呢,是护法麾下派往各大门派的内应。”
林叙白开始滔滔不绝他方才根据江挽脱口而出的一句话新编造的剧本。
他和江挽确实是魔尊手下护法的人,之前说的也不全是假的,只是他们的身份相爱世俗不容,意外投入护法麾下,为护法探听仙门消息。
可临时接到新任务。
原来是魔域一统八门归顺后,魔域内的天欲宫迟迟没有欢情使和花主夜合欢的音讯,怀疑她们这几人不愿臣服意欲叛逃。
这才派他们来调查。
这魔器既是给予他们防身也是证明身份的信物。
毕竟如今魔域众魔谁能不认得这独一无二的魔器。
云蔓蔓沉默着,目光像是利刃般从林叙白的脸上片片割过,试图从那张从容淡然的脸上割下一丝心虚,一丝紧张。
可那笑意温和的眼底不见丝毫慌乱,说话的声音平稳而优雅。
他的眼神坦然,姿态自然松弛,甚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真的有所倚仗。
镇定自若,毫无畏惧。
最重要的是,云蔓蔓在林叙白身上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种云蔓蔓身处魔域最常见也最为熟悉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轻慢。
林叙白疯狂编造身份时,还不忘趁着云蔓蔓出神的时候悄悄递给江挽一个信号。
江挽微不可查地点头,将林叙白自制的炸药符贴在小树枝上然后再用上她的传送符。
“嘭——”
不知哪里的一声巨响。
“蔓蔓,你去看看吧,这里由我来。”不知何时,厅内多出一位紫衣女子。
全身素静,一根同色系的发带将两侧发丝挽住,再无其他。
“我想,你也需要一点时间,何况,他们本就是来找我的,不是么。”
话说的没错,云蔓蔓再三思量,她需要时间来理清真假,也需要去找半梦把这件事透露给她和她商讨。
等人离开后,女子面色哀愁走近两人,“我就是你们要找的这家客栈的老板,我姓赭,名轻竹。”
“你们叫我轻竹就好。”
在云蔓蔓离开以后,林叙白就松开了江挽的手,也解了咒。
可把江挽憋死了。
“我叫潮生,他…”江挽想了想,报了熟人名字。
“在下,石川北。”林叙白抢在江挽给他取名之前自报姓名。
轻竹回了平礼,目光在两人之间打量了许久:“你们,不是这样的关系吧。”
“爱,是无法假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