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说完那句话之后，洛凝风谁也没看一眼，又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安静坐下来。徒留一众天祉门弟子和宋春辰大眼瞪小眼。

宋春辰内心凝住，但想着好不容易打扮一番，看起来一定比之前靠谱多了。

于是他扬眉自信开口道：“原来如此，那看来洛小兄弟的记性不太好，这样不记得我们也是情有可原了。咳咳，不过，想必楚长老的符传已经能证明我的身份了。”

坐在洛凝风旁边的小弟子一脸凝重的查看了符传，他方才没有像其他弟子一样鲁莽说话，因着不确定面前这人身份，拿过符传看来是天祉门的符传不错，但花纹式样却更为繁复，与他们弟子的不太相同，他不敢瞎猜，只好立刻递给洛凝风。

他边递边小声道：“二师兄，他看起来确实是仙风道骨，就是他身边那个人也不像坏人……”

洛凝风查看过了之后，言简意赅道：“是长老玉牌。方才是我认错了。没问题”

宋春辰舒了口气，心道楚天行还算靠谱，他以为只是一个信物凭证，没想到还是长老的信物凭证。

“不过是客座长老，应当是楚长老请来协助的前辈。”

宋春辰皱眉，长老还分客座不客座的吗？这也要分个级别，果然是天祉门！

洛凝风放下手中玉牌，对着宋春辰掬了一礼道：“我明白了。一定是楚长老请您来协助战事。我等从天祉门出发，才刚到戈平城，对于这边战况不了解，不知道宋前辈是否已经与妖族交手了？这边战况如何。”

宋春辰心想居然这么倒霉，想探一下人族这边的情况，没想到挑中一个居然比他们知道的还少，当下就想还不如快点离开。

他笑道：“前辈倒称不上，云虎山上我们还称兄道弟并肩作战，你那小师弟赵天同和我也算关系不错，只不过你忘了。”

至于妖族，见当然是见到了，打也当然打了，只不过他没跟着玄门那批人一起打而已。

洛凝风道：“惭愧，我实在与人的相貌不甚能识清，时常认错人，也时常记不得别人。云虎山的时候还记得，只是不知道前辈具体是哪位。”

周围弟子早知道这位师兄有点认不清人，但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地步，多少都有点神奇的瞧着这位二师兄。

宋春辰了然，天祉山的二师兄，是个脸盲，他还以为是觉得他在云虎山的时候行为丢脸，对方不太想认。看来是他小人之心了。

宋春辰道：“实在是我大度，也不怪你认不出我了。但不是我说啊，你这样可千万不要独自出门，不然容易被拍花子的骗走。”

洛凝风面无表情，对于身边的弟子的眼神也仿佛视若无物，问道：“在下孤陋寡闻，不知道何为拍花子。”

他身边的师弟悄声替这位师兄解答道：“二师兄，拍花子就是那些拐卖孩童的恶人，民间常常这样称呼。”

洛凝风点头表示明白，又问道：“多谢前辈关心，不过我已经成年，不算孩童，想必这群拍花子应当不会对我出手。”

宋春辰有点怜悯的看着这人，不曾想不仅脸盲，看起来还有点傻。

这洛凝风看起来话少，天祉门二师兄恐怕是一路打上来当上的，那就是很有天赋的人了，还听赵天同说是什么国公公子之类的，家世天赋样样都有，恐怕家里人格外呵护，天祉门也不敢放他自个出去吧。

他一脸慈祥道：“没事儿，孩子，你就记得不要自己出门就好了。”

连青山笑了一下，开口道：“阿宋倒不必担心，天祉门安排缜密，想必也知道他这种情况，恐怕也不放心他独自出门。”

宋春辰点头，这倒是。

洛凝风不解道：“在下虽然不能识人，但行走在外除妖卫道自然义不容辞，前辈真的不必格外关心。何况每位天祉门弟子在成年之后必然也会独自下山游历，不能避免。”

洛凝风身旁的弟子啪一下捂住自己的脸，知道这位二师兄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太聪明。

他行事利索也精明，确实是二师兄的师父天祉门门主安排来照顾这位师兄的，临行前门主告诉他一定不能让洛凝风离开他的视线，他还以为是二师兄不擅长单兵作战。结果一路过来，这位二师兄把他认成其他七八个不同的小弟子之后，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位沉默寡言、实力强大的二师兄实在是不像长得那般可靠。

宋春辰对有点傻的人总是格外宽容，于是道：“没事，意思是天祉门长老怎么安排你，你就怎么干好了。”

洛凝风这句话了解了，点头道：“这是自然，师门于我有恩，只要需要，在下自然义不容辞，不过宋前辈还没有解答我的问题，不知道妖族已经到了何种境地。”他难得脸上带些表情，皱眉道。

宋春辰也不再插科打诨，他道“交手是自然的，只不过我碰到的妖族都有蹊跷，不仅奇形怪状，长得人鬼不分，且颇为强势。和你们古籍记载的妖族不同。”

他和白满仙说完那只人妖混血的怪物和熔炉之后，白满仙把这件事情暂时压了下去，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等这群弟子吃完把他们打发去城主府了。

现在玄门的人连带白满仙全在城主府，他见着这群弟子直奔城主府的方向去了舒了口气。

他侧身坐到了桌旁，叹气道：“我总觉得如果战场上的那批妖族也是混血的，白满仙绝对不会感觉不到。”

连青山道：“然而他只字未提，反倒是你主动说了熔炉的事情，他才好像有所察觉一般。妖族今日仍然在西北方与人族战斗，阿宋要去看一看吗？”

宋春辰思忖片刻，斩钉截铁道：“去！我倒要看看，战场上的那群到底是妖是鬼。”

……

下方正在混战，宋春辰正蹲在山顶往下观察。

连青山问道：“不下去吗？”

宋春辰仔细观察下方正在癫狂开打的红眼的妖族，他道：“我想想还是算了，下面打得混乱，万一被踩死呢。”

连青山莞尔一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不过很快又担忧道：“不过今天形势并不好，看起来人族这边好像要输了。”

他原本眼睛只好了一些，透过绢布就更加模糊，看不清具体的形势，只能大概看得清一些人影和色块，颜色混杂的一方是人族，正在慢慢后退。

宋春辰放下手道：“我怎么感觉，这次的妖族长得和上次不太一样。”

连青山取下了布条，只睁开了那只有微弱视力的眼睛。

“是的，看起来，好像长得很奇怪呢。像是一群怪物。”他微笑道：“怎么办啊阿宋，要下去帮谁好啊。”

宋春辰打了一个寒颤，连青山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的，他道：“我毕竟还算是个人，自然是要杀妖族帮人族了。这也是我答应楚天行的。”

他笑道：“何况我是神仙，而现在神仙是跟人族串在一起的蚂蚱。”他看了连青山一眼道：“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连青山点头道：“说的也是。”

宋春辰顺着山顶跳了下去，连青山也跟着下去。

玄门这次依旧是天祉门的弟子作头阵，而混战开始，却也分不清什么站位了，只知道对准眼前的敌人攻击，防备身后随时可能来的攻击。

而灵力与剑光齐飞，兽吼与怒骂一色。

总之看起来，一片混乱，不过战场就是这样，玄门几百年来分散各处，自成一派，而天下武功大多以剑士为众，剑这样大开大合的武器更是单打独斗的时候能发挥妙用，所以人族这边看起来就很混乱。

而妖族长得往往壮硕巨大一坨，在这种时候总是能以一敌三，其间还夹杂着听不懂意思的兽语，挥舞着手中棍棒显得虎虎生威。

而宋春辰下落的时候，打仗的双方只当是头顶飞鸟划过的影子。

宋春辰很难形容再次近距离接触战场的感觉，但他这次还算状态良好，哪怕提不起剑，自然也有一双拳头。

嘈杂刀剑的声音，充满恨意的怒吼，利刃穿过血肉的声音，血色的身影一个个倒下，陌生的，熟悉的。全部都灰飞烟灭，消失在眼前。

他奔向了战场，却觉得头开始疼起来。

突然手中被塞进了一只冰凉的手。

连青山？

宋春辰疑惑看向他。

连青山只是道：“没事，你此刻只是作为天祉门的长老，来杀掉这群怪物罢了。”

宋春辰不知道怎么说，其实他到底因为觉得自己过去所杀的妖魔鬼怪太多，而害怕其中有些不甘心的、愤怒的、不解的眼神，害怕有些妖族不该死，而他没有任何资格去杀任何妖族，觉得妖魔并非全然都是恶的，所以才不愿意再去斩杀妖魔，而只愿意做超度人死之后变成的鬼的事业。

还是他害怕的，只是战争本身，只是无数的血，不明白为什么莫名打起来的，争夺起来的人妖双方吗?

宋春辰已经不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