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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釜底抽薪真驸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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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纸上写道:八月朔,大朝会,怀安长公主请赐婚于辅国大将军独子莫偃戈,帝……

纾纾望向岑湜。

只见他将目光缓缓移向莫偃戈,语重心长道:“怀安所言,可有虚假?”

“不曾。”莫偃戈岿然不动,“臣曾在珀耶遭百姓中伤,幸而公主挺身而出相救臣下,如公主所言,臣与公主缘分匪浅,祈望陛下成全。”遂深深埋下头颅。

岑湜笑了笑,平静道:“既然少将军与怀安心意相通,我自然……”

“陛下!”陡然一声将其打断,岑湜皱起眉头。

李驰出列,跪拜道:“陛下,莫少将军乃国之栋梁,万千士卒之帅,婚事、婚事切不可操之过急,望陛下三思呀!”

他说话时额角沁汗,到末,腔调微微发颤,好似知道即临之事。

果不其然,“啪”声巨响自头顶震来,唬得他全身战栗。勉力受御座上射来的一道道威压,片刻,李驰顿感麻筋鼓胀,肤表阵阵发凉。

“好啊你!”岑湜怒拍龙椅,直指控道:“要彻查问罪的是你!不许我赐婚的也是你!你……”他忽而眩目,慢慢靠回椅背。

纾纾心一焦,忙揖道:“陛下是说,谏议大夫可知,我朝律法,凡与公主婚姻为驸马者,只赐爵而不授官?”

“臣当然知道!”李驰亮声回答。

堂下接头交耳再起。

李驰略瞥了眼,不慌不忙解释,“臣专掌议论,要求彻查‘锦甲郎’,乃分内之事。然谏官,直言规谏,匡正君失,亦是天命。臣不妄言,也不偏私,而今公主婚事牵连大巍社稷,臣范颜直谏,宁死不止!”

噹噹两叩首,说得是忠义无畏,直言不讳。

众官无话,却听一声冷哼自耳畔传来,“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查。说什么谏不谏的,今儿我就撕下你们披伪面皮,敞开给陛下说道说道!”

莫偃戈立起身,负手将眼慢慢睃了一圈。

文武两列,不少人侧头躲避。

他又扯唇默笑,道:“我莫家军雄兵数万,坐拥西南,乃陛下心头大患,朝廷威胁……”此时,顿了顿。

胆大的去望天子,见天子神色澹然,不发一语,心中已了然。

“有人哪,嘴上说着担心我姓莫的趁机生事,实则想浑水摸鱼为己谋私,我,看破不说破。”莫偃戈眼光里一掠,像是朝上。

纾纾心道:是某人看破不说破罢。

于是着目凝了会儿岑湜。他八方不动,面不改色。自朝会开始,他寡言少语,任由百官唇枪舌剑,他周身气场游刃有余,全盘在握。

莫偃戈依旧冷笑,“我父病躯久已,你们想夺莫家兵权,蚕食我莫家势力,无可厚非,谁看着这么大块肥肉不眼馋?可人哪,最忌德不配位,瞅瞅这儿站的?”他踅步往武将行里走,左一量,右一审,徘徊来徘徊去,最后虚虚指着,朝御座道:“陛下,除了莫家,我看可用之将,就如蝇蛆里寻珠,凤毛麟角哪。”

他这话不无嘲讽,不在说谁,却有人面红耳赤,有人跳脚欲斥。

莫偃戈仰天大笑,“不就是要兵权么?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1】,非我莫家独霸,而是你等无能啊!”遂转向岑湜,敬重跪倒,“陛下,如今朝中良将稀缺,臣父与臣,愿在莫家军中提拔人选赴京,或是为天子练兵,或是听随御诏遣散各部,只要陛下降旨,莫家未有不从。就算即刻解散莫家军,臣父与臣,也绝无怨言。但请陛下,莫听谗佞奸言,太子殿下年幼,需要忠臣匡扶呀!”

“是啊,陛下!”李驰紧跟道,“臣谏言彻查并非虚词,但一事归一事,若是许下这桩婚姻,莫少将军一世不得出征,乃国之大失,于社稷有损哪!陛下,请陛下三思!”

这一番对论述毕,终是有人反应过来,三三两两的,竟多出七八个附和。朝中官员本就对抨击莫偃戈持好几派观点,如今越发混乱,无人断言。

岑湜目落四方,将堂下众人神态一览无余。

“那按你所说,这桩婚事,我应不得?”

至此,李驰也不顾什么君命不可测,正欲开口进劝,背后又突起驳语,“陛下,莫家军权不可不防啊。”他兀地想起上番岑湜那鬼夜叉似的面孔,话到嘴边,犹豫起来。

值此摇摆之际,揣度天意,只望龙椅上,皇帝阖目避耳,略隐疲态。不知是在思忖,还是降罪之前兆。

纾纾咬咬唇,又将太极门眺着。卫兵盔甲点点煌光,大理石地砖缝里仿似生出杂草,金乌约摸高悬正空,她胃中紧得有些痉挛。

——“报!前方急报!”

传令官高亢的声音划破金銮殿上方,纾纾蹙起眉心,将笔尖润了润。

“报!陛下,前方急报!”停了一息,众人紧张将传令官看着,殿中落地听针。

“陛下,辅国大将军于两日前薨逝,寿终正寝。”

“咚”地,是重骨及地声,旋即一腔哽咽,众官望向莫偃戈。他双膝着地,笔直背脊一瞬垮塌。因才大笑过,巨喜巨悲下,面目扭曲,瞳珠凸出。

纾纾潸然泪下,未几,见他紧握双拳,下颏抖动,容色之惨淡,不忍睹视。

“请陛下准许臣扶灵回乡,丁忧三年。婚事,若长公主不弃,三年后,臣厚礼求聘,至死不渝。”莫偃戈倒头磕地。

呜呜低泣声,久久回旋。

岑湜颤了颤唇,轻声道:“允。”

于是记下:八月朔,大朝会,怀安长公主请赐婚于辅国大将军独子莫偃戈,帝允。

***

稚尾扇一轮轮合,龙椅上,岑湜眯眼将前望着。

至众官拜退,礼乐收止。他忽然将胸死死揿住,圆目剧瞪,另一边手指欲抬,“纾……纾纾。”

“岑湜!”纾纾扔去手中纸笔,径扑到他脚边。

愣愣低头,岑湜将她直直盯着,看了许久,眸里渐渐雾蒙蒙一片,胸口忽起伏不歇,嘴角紧抿。

纾纾不敢惊动,默默将他手掌执起,脑中乍然嗡鸣。不知怎地,竟觉五脏六腑化成水 ,哪里决了个堤,暗暗里,血肉肌骨都在偷偷流走。

越来越空……越来越空……

她仰着头,还望着他,生怕错过什么,后心冷幽幽风若有似无地吹。

扇子裹着他们,晦暗空间里,寒意自脚底升起,只听岑湜齿关打颤,睫尾快结出冬霜。

待他一字未发,“噗”一声,纾纾骤觉面门袭来一层红津津的布,又薄又透,罩她满眼。罅隙中,恍见他极温柔地,缓缓地,闭上双目。

“陛下!”纾纾尖叫,喉咙似让剪刀劈开。

整座皇宫,乱作一团。

***

火炉烘烤般的天,光华宫也炉火簇簇。

纾纾涕泪模糊,扯散的襟口点点红痕,薄衫下冷渍覆热汗,湿衣贴着体肤,深深浅浅,灰灰白白。

她扣着一双骨色手掌,根根血管分明。可若里中淌着烫血,便不该如此沁若晶雪。像冰、像深海,像浩瀚苍穹,像惶恐无主的心。

“方子呢?开不出方吗?”她冷静得如一尊石碑。

太医署众官五体投地,默默不言。北貊来的巫医躬身立在一旁,纾纾瞥了眼,她低下眸子。

转回目光,那人还在徐徐呼吸,躺在锦被金枕里,瘦凹脸颊,削肩细颈。风裁似的五官,竟还能端详出五分矜贵。

纾纾的泪又吧嗒吧嗒往下落,掉在他手背上,她急急将泪拂开,祈盼能温醒他,“岑湜?岑湜?”她轻轻呼唤。

她早知他是强弩之末,只是未尝想,会来得这样早,这样突然。心中愧疚难当,愈发想再暖暖他,便不顾旁人爬上床榻。

黛眉将帐帘都放下。

“岑湜?”纾纾跪在他身侧。

从头到脚,他身躯那样高大,简直是两个她一般宽。纾纾思忖,都道寒从脚起,于是便敞开领口将他双足捂至心窝,一遍一遍揉抚脚背,盯着他脸色。

岑湜从未如此无动于衷,连眼睫都不曾颤动。

她咽了咽枯喉,仍旧不肯放弃。

秋棠换了盏灯,帐子上的影,一动不动,只有姑娘的手在上下摸索,忽地,她放落双手,爬到枕边。

“岑湜。”悠悠的声又响起,“你的心冷不冷?”

纾纾张开怀抱将他身子紧紧箍住,面颊贴进他胸膛,泪狂流不止。她边抹边道:“我不哭,眼泪晾一会儿就凉了是不是?”顿了顿,又绵绵道:“你不是见不得我哭么?你……你再不醒,我就一直哭,哭得你疼死。”

低低颤颤的哀泣。

耳畔羽毛拂鼓似的微弱响声,纾纾哭了会儿,收敛罢,聚精会神听起这声儿——一下,好一阵歇,又一下。

她敲了敲岑湜心口,悟道:剥开皮肉左不过几寸远,若是多震它一震,让它知道有个伴儿,或许愉快些,能跳得欢喜些。

遂曲起双指一下下轻击。

月移星冉,暝霭笼蔽着宫城,此夜,无人敢言。

不知过了多久,秋棠听到帐子里飘出一阙歌谣,吴侬软语般丝丝柔美,调缓韵绵。似莺啼燕啭,恍惚看见烟雨蒙蒙中,泉溅滟光碎,莲动船橹摇。伊人于渚招手轻扬,唱着这阙曲,烟波染愁,水浸凄忧。

“像不像你娘亲唱的?”纾纾趴在岑湜耳边悄悄问道。

仍是安静地,只闻他极细极细的一呼吸。

倏地,一窒。

纾纾记得他呼吸的律动,她慌忙捧起他脑袋,泪于目光先至,晶莹一颗已滴在他脸上。霎时间身子一轻,忽地直坠冰窖。

恐惧自四面八方张牙舞爪地抓来,攀在她眉上,肩上,撬开她每个毛孔,灌入她筋脉,吞噬她肌骨。

冷,冻结血液般的冷。

她的泪忽然不掉了。抽去精魂似,呆呆伫在那里。

“像……像。”

好陌生的声音,她眼珠叮地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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