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从元政殿出来,就往文庆殿方向疾步而行。爆雨已经渐渐弱势了,陈内监和小福子一左一右,撑着伞跟着贵人。
三人一路无语,顶着毛毛细雨,疾驰在通往文庆殿的宫道上,走过宽阔的大道,很快来到一个大门前,这就到文庆殿了。
文庆殿是大宸宫内的一个偏殿,位于大宸宫的西侧的一个小殿,现在是摄政王萧无处理政务的地点,一些紧急的奏折便会送到这里,皇帝陛下也可随时召见。
宫墙上布满了成片的成片的藤蔓,大门上面悬掉着少许翠绿色的藤蔓,虽然是冬天,但是这种植物特别耐寒,而且也特别耐热,一年四季都可以见过这种植物。夜风吹过,这一大片一大片的绿叶也随风舞动起来,虽然今夜如此狂风暴雨,但是这些绿蔓却是生机盎然,丝毫不见萎靡。
萧无注视着这些绿蔓,那些粗壮的根系狠狠扎根在泥土里,蜿蜒起伏的枝干被掩藏在紧密的绿叶之下,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也是知道这绿藤蔓的习性。
萧煜已经长大了,就如同这些绿色藤蔓,他或许应该放手任鸟飞了。
陈内监见摄政王迟迟不进门,感到疑惑:“王爷,怎么了,为何不进去呢?您身体受寒了,还是尽快进去,暖暖身子吧!御膳房那边,奴才这就吩咐送一份八珍汤来,之前给太子殿下的,还剩下一份呢!”
小福子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呀!王爷,已经到了文庆殿了呢!进去就暖和了,屋内烧了上等的炭火呢!”
萧无站了片刻,遂抬步,走了进去。
萧无:“本王要沐浴。”
陈内监立刻回答道:“是,奴才这就准备。”
太监和宫女们进进出出,很快就准备好了。在贴身太监的服侍下,萧无除去了衣物,走进了池水中。
烟雾袅绕间,香雾沁人心脾,朦胧光影中可以窥得一室颜色。小太监们帮着清洗摄政王的贵体,众人忙忙碌碌。萧无闭上眼睛假寐,感觉浑身舒坦,思绪也渐渐飘远了。
陈内监接过小太监送来八珍汤,王爷沐浴还未出来,可是汤得趁热尽快喝进肚子里呀!
陈内监走近浴房,透过云母屏风,可以隐约看到室内的光影,王爷大概是在穿戴贴身衣物。不多时,只着亵衣的摄政王缓步走了出来,透出一股平日里无法见到的艳色,面色总算是红润了。摄政王看了陈内监一眼,顿时老太监便感到迎面拂来了一丝丝凌冽的寒气。
陈内监放下心来,立刻喜笑颜开道:“哎哟,王爷,八珍汤到了,您贵体今日受凉了,汤被炭火温着,还是热的呢!奴才这就送来。”
萧无:“陈内监做事,本王放心,下去罢,今日不用侍候了!”
陈内监听得萧无的话,顿感高兴,王爷看起来精神恢复一些了。
陈内监:“奴才这就下去了,王爷早些休息!”
萧无:“去罢!”
翌日一早,太监们就发现摄政王殿下病了,高烧不止,满脸潮红,但是竟然未发出一点声响,怕不是晕过去了。
陈内监立刻往上禀告,皇帝安排了太医院最具权威的太医前来诊治。少顷,太医院的王太医急匆匆走了进来。
老太医一把年纪了,服侍了三朝皇帝,是太医院最具权威的太医,医术了得,据传,少年时王太医云游路过灵州,治好了当地流传已久的瘟疫,很快天下便流传开了这位神医的名号,连皇帝也觊觎如此人才。年少得志,一朝便被天下所知,天子差人找了许久,找到后,便许诺官位同时以重金邀请,老太医都不肯来,最后,因为当时的皇帝许诺宫中药材可以任其使用,老太医是个医痴,一生未取,只为登顶医术巅峰。
王太医,撇了撇嘴,面容慈祥的把摄政王的手放进了被褥里,压了压被子的边缘,站了起来,旁边一个年轻的太医,急忙靠近,拿好纸和笔,等待老师开口。
内殿里,站着的众太监和宫女,甚至旁边年轻的太医,都没有一个说话的,摄政王殿下还在昏迷中,下人们都快要吓死了,要是摄政王殿下有个好歹,这一室的人全都要陪葬,此时,小福子的腿都开始发抖了,后悔昨天晚上没有劝阻摄政王殿下,但是贵人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能够置喙的。众人无不胆战心惊,站立在原地,时刻准备着做些什么。
王太医思绪了片刻,终于张口了,报出了一长串的名字,并说了复杂的准备工作和熬制方法,年轻的太医奋笔疾书,室内只能听见毛笔落在纸上的刷刷声和王太医的念叨。王太医接着交待一些话给年轻的太医,年轻人点了点头,回答都记下了。
陈内监立刻上前,问:“王太医,殿下,怎么样了啊,什么时候能醒呢?”
王太医瞥了陈内监一眼,不紧不慢道:“急什么,下官还没诊治完呢!”
陈内监赔笑道:“王太医,您继续,奴才多嘴了。”
陈内监碰了一鼻子灰,退回了原地。他只是一个奴才,又能说些什么,王太医生气起来可是连贵人都敢训的人。
这个王丰岚王太医,因其医术高超,又深得皇帝和太后喜欢,上至王公大臣们,下至太监丫鬟们,没有人敢得罪。尤其王太医这脾气很是古怪,长得一副温良面容,平日里又是一副慈祥做派,第一次见的人,一定会被他这副假面所欺骗,旁人也不知道哪个地方做错了,做多了,王太医也不会提示你,而且他的脸色也不会变,直接就会说一些让人不痛快的话。
又过了片刻,王太医吩咐道:“刘太医,准备艾草、生姜汤,药浴发汗,打通经络。”
刘太医:“谨受教,弟子即刻去办,”
陈内监招手,吩咐道:“小福子,你跟着刘太医,御药房抓药、熬药,你可要看仔细了。”
陈内监站在右侧,小福子站在左侧,去送别刘太医,陈内监边走边问道:“刘太医,王爷怎么样了,有没有大碍呢?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刘太医:“摄政王殿下积劳成疾,贵体本就用之过度,昨夜又进了水气,风寒交加,这才病倒。但是不用过于担心,有先生出手,一定会没事的,宽心吧!内监且回去吧,先生还有事宜要交待,不要耽误了正事。”
陈内监忙回复道:“多谢刘太医,奴才就不多送了,您慢走。”
王太医吩咐一旁陈内监:“待摄政王药浴发汗,半个时辰后,老夫再来施针,尔等不可延误时辰,小心脑袋!”
陈内监内心几匹马跑过,忙不迭回答:“是,奴才一定谨记。”
大宸宫,文庆殿,浴室内。萧无感觉头脑昏沉,他似乎闻到了艾草的气味,全身暖洋洋的,他费力的睁开眼帘,眼前一片模糊,片刻后,终于看清了室内的状况。
他怎么在泡药浴,室内忙碌的太监宫女发现了摄政王殿下醒来了,皆欢呼起来,一时之间,奔走相告。
陈内监:“小李子,快去告知太医院,王爷已经醒了,药浴也快要够时辰了,即刻去通知王太医。”
小李子:“是。”
小李子像是飞起来了,快速的向着门口去了。
陈内监站立在一旁,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头,开口道:“王爷,您终于醒了,您昨夜淋雨,患上了风寒,昏迷发热,可担心死老奴了!陛下命王太医来看诊的,已经看过了,奴才已经安排妥当了,您定然能够无碍。”
萧无有气无力道:“做得好。”
辰时,散朝了,文武百官依次走出了元政殿,东宫也疲惫的走出了大殿,吴内监上前说了几句,太子抬眸看着渐渐远去,慢慢变小的百官,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走,孤也得去看望一下皇叔。”
吴内监大喊一声:“太子殿下移驾文庆殿,探摄政王疾。”
文庆殿。一个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片刻后殿下响起太监尖锐的声音:“太子殿下到!”
萧无此刻躺在床上,挣扎着想要起来:“小福子,扶本王起来。”
小福子:“是。”
陈内监也在一旁服侍着:“王爷,您身体有恙,王太医吩咐了,您今日不宜下床。”
他刚坐起来,又觉得头晕,遂跌了下去,一旁伺候的小福子立刻扶着摄政王,缓缓躺了下去。萧无闭上眼睛,他现在有心无力,就是想下床,也没法做到。
萧煜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进了内殿,远远地观察着摄政王。
摄政王脸色苍白,紧闭着眼睛,半靠在床头,穿着单薄的亵衣,更是衬得脸色难看了,昨晚那场雨,来得真是及时啊!他的好皇叔确实生了病。
“皇叔啊!您怎么病成这样子了,孤可担心您了,陈内监何在?父皇命尔等长时刻不离皇叔,大胆奴才,你就是这样照顾的,孤的好皇叔都被你照顾到床上去了,该当何罪?”
顿时,室内又是跪下一片,求饶声不断。
陈内监内心,怎么就知道欺负他,他这是作了什么孽呀!
萧无睁开眼睛,又是要挣扎着下床,虚弱地看着萧煜:“好了,殿下,臣无事,只是一点风寒而已,不用大动干戈。”
萧煜急忙走上前,拉了拉萧无散落在外的衣角,轻轻晃了晃,有点委屈道:“皇叔,您看您,这都病成什么样子了,孤忧心您的身体,您还要凶孤。”
萧无看着眼前的少年;“太子殿下长大了,政务也能一力承担了,臣也年岁见长了。”
萧煜微笑着说:“皇叔胡说什么,您明明正直当年呢!孤能有今日之成就,离不开皇叔不辞辛劳,鼎力相助啊!孤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皇叔教导呢。”
萧无看了看眼前的萧煜,少年太子殿下一身玄色的四爪龙袍,龙身呈现淡金色,腰间青白四爪龙纹玉佩,下悬银线流苏,菱角分明的面庞,剑眉飞扬,一双桃花眼,少年神采奕奕,略微薄的唇,此刻正微笑着,嘴角扯着阳光般温暖又灿烂的笑容,果然帝王家皆是生得一副好颜色,以后怕是要迷倒万千女郎。
萧无不由得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那年太子年幼,也不过七岁的稚童,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比如今的太子殿下还小上一岁。
老太后带着他和皇后娘娘携后宫几位嫔妃带着小太子一行人在云州避暑,正值夏季,云霞山庄花园中花繁叶茂,百花争艳,引来五颜六色的蝴蝶,太子喜爱繁花,最喜在花丛中追逐蝴蝶,不慎掉进了水池中,随行的太监宫女们不知怎的,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萧无特别喜欢那个白白胖胖、可爱金贵的小娃娃,经常逗他玩,当他发现小太子不见了,就立刻寻找,意外发现小太子在荷花池中扑腾,眼看就要沉下去了,周围却是一个人也没有,萧无立刻跳下去抓住了下沉的小娃娃,小娃娃呛了几口水,求生本能很顽强,白胖的小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平日里生动活泼的奶娃,那一刻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紧紧闭着眼睛。
太后娘娘下令打死懈怠的一众太监丫鬟,皇后娘娘心善开口求情,最后只是丈责了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