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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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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暴雪。

鲜红的红梅盛放于枝头,免不了也有不堪积雪重负的枝头断裂,坠落地面。

翻出几支,周阿幺终是寻到一支满意的,她含笑转身,见在飘雪之中,是撑伞向她走来的刘三小姐。

“安王妃。”刘惠苒行礼。

“刘三小姐,有事吗?”

“听说安王妃被调包在农户中长大。”

“是。”周阿幺淡然承认,她含笑的眼凝望着刘惠苒,反问,“你很好奇?”

“额…的确。”刘惠苒没想到周阿幺承认如此干脆,颇是一副无所谓的厚脸皮态度。

她敛神,想起刚才所见的美景。

安王殿下会喜欢农户吗?

刘惠苒不相信,他不相信霁月光风,孤傲冷淡的安王会喜欢如此这个人平凡到尘埃里的人。

片刻,刘惠苒捂嘴好奇:“那安王妃能跟臣女说说经过吗?我常年在家,鲜少出门,对外面的风景充满憧憬。”

“可我瞧刘太守不是很宠爱你吗?今日都带着你,你央求他一两下,还有出不来家门的道理?”

在没和李珩耀成婚之前,京中因为调包在农户家中长大,周阿幺被讥讽嘲弄不在少数,她更知萍水相逢之见,探听过往,多为不怀好意。

可周阿幺并不耻自己的过往,直接直接笑:“你出门亲眼所见,远比我口中所言的想象更美好。”

见周阿幺不上钩,刘惠苒笑颜解释:“是我唐突了,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周阿幺敛笑。

虽不知道刘惠苒真实意图,终归对她是恶意的。

她没兴致和这种不怀好意的人做朋友。

“那真是不好意思,刘三小姐,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刘惠苒就没受过这般侮辱,自小她都是众星捧月之中发月,都是别人黏着她,哄着她。

她伸手指,不愤道:“你!你!安王殿下怎么有你这种妻子!”

周阿幺转头,目光死死锁定为李珩耀抱屈,穿着格外漂亮的刘惠苒,忽而明白一切。

呵…

又是一个为李珩耀感到惋惜悲哀的人,目的却是想取代她,嫁给李珩耀。

多可笑。

周阿幺俯身靠近刘惠苒,她长得高,在位于一米六的刘惠苒面前,是一堵墙有压倒之势。

触摸过冰凉雪的手,抚上了刘惠苒脖子,周阿幺皮笑肉不笑:“你喜欢李珩耀,想嫁给他?”

“我…”刘惠苒退后两步,可覆在脖子上的手丝毫未动,牢牢掌控她,面对一双似笑非笑的眼,分明是讥讽。

她气急攻心,怒笑,心里话直往外吐:“你个乡下人都可以嫁给安王殿下,我自然也可以。”

“哦?”周阿幺松开,修长的指尖指向暖阁,“那你去吧,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太嚣张狂妄了。

刘惠苒自认自己容貌算得上美艳,跟在后面的追求她男子两只手都数不活来,她倒不信自己不上一个模样俏丽,行为粗俗的女人。

再想到祖父对她的叮嘱,刘惠苒视线一瞥,心似火烧,把之前周阿幺带给欺辱,连同理智一起火烧殆尽,反身奔跑。

哪想又被站在门口的侍卫拦截,四把剑指向刘惠苒,冷脸蔑视: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

“殿下正在和甘州官员交谈,还不速速退下。”

“放她进去,”跟在刘惠苒身后是拎着梅枝的周阿幺,她挑眉一笑,含笑的眼是冷光的寒潭,“请吧,刘三小姐,莫不是又不敢了,光在我面前说大话。”

人活一口气。

一激,原本因为门口侍卫而冷静下来的刘惠苒,心中又泛起一团火,她狠狠睨周阿幺一眼,用力推门。

随即,飞快的身影踉踉跄跄撞向她。

“安王殿下,您这是何意?下官实在冤枉了啊——”伴随刘太守这惨烈的求饶,温热黏腻而浓郁腥臭的血泼洒于刘惠苒的全身,浇个透彻的同时,失去生命的躯壳向她倾斜,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

“呕…救命啊,救命啊,”刘惠苒瘫软在地,头晕目眩,压在身上的祖父死不瞑目的尸体似一座巨山,将她心神压倒。

“她是谁?”

“安王殿下…”偷瞄躺在蜿蜒血泊中的刘太守,王知县胆战心惊,今天来参加宴会时,怎么也没想到闹成如此惊悚诡异场景,失控的危机感向他袭来,他焦急:“只望安王殿下大局为重,如今甘州百姓艰难,此为重中之重…”

一个整个屋子的官员自然都称不上清廉,只是贪污多少之分,皆被李珩耀陡然拔剑杀人的举动震慑。

回神后,个个发作如鹌鹑,他们从来就没见过这种恣意妄为,喜怒无常的王爷,刘太守想杀就杀,何况其他人。

众人抖如筛糠,自是不敢招惹这尊活阎王,纷纷俯首称臣,乖顺不行。

有识相的,当然也有不怕死的。

跪在队列前端的,与刘太守血脉相连的刘知县轰然起身,他脸色苍白,死死盯着淡然擦拭长剑血迹的李珩耀,咬牙切齿:“哪怕,哪怕刘太守贪污,殿下也不能私自杀害朝廷命官!”

“杀人?”丢掉染血的手帕,李珩耀低头询问胆战心惊的其他人,“大家也觉得本王杀人了吗?”

谁敢承认啊。

一群人困在暖阁内,哪里招惹手上拿着利刃,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王爷,还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官员纷纷摇头:“非也。”

“明明是刘太年迈体弱,脚滑,胸口撞到剑锋之上。”

“你们…你们这群墙头草!”刘知县怒火。

“聒噪。”李珩耀冷眼扫视周围一圈。

自有侍卫捂嘴拖走刘知府。

金云跪地礼毕后,从袖中抽出一叠卷纸,上面一一记录了由刘太守开头到芝麻县官,跟在他们名字后面的是一段或大或小的数字。

正是他们贪污受贿的金银……

薄薄的纸张千斤重,将百官砸到眼冒金星,可见坐在上位的李珩耀神色淡然,直言:“甘州冬季寒冷,百姓艰难,身为父母官该以身作则,正巧今日一聚,募集款项,以解燃眉之急,想来也是甘愿的吧。”

一时间,众官员有种荒唐感。

哪是什么善款,明明是买命钱。

可吃进去的赃款,早就花得大半,官员忍着恐惧,颤声哀求:“安王殿下…下官实在一时拿出来,还望宽恕一点时间。”

“一个月。”

李珩耀起身,如冰柱刺骨寒意的目光刺入每一个跪在地上的官员,噙笑:“毕竟年关将至,也得让百姓过得好年吧,不是吗?”

*

敞开的门传来刘惠苒的哀嚎呻吟。

隔着距离,周阿幺亲眼目睹孱弱多病的李珩耀杀人。

她蹙眉微惊,在金云的口中,周阿幺自是知晓李珩耀离京被贬的原因,是亲手刺伤他的两个兄弟。

原以为是金云对他家主子的莫名崇拜而言的大话,毕竟李珩耀路多走两步就喘,心肠又软。

然今所见,却是另一副陌生面孔。

或许,她从未了解过真实的李珩耀,在新婚夜为她出头的杀人的男人,如何修得一副菩萨心肠。

侧身,周阿幺与旁边的守卫摇头,与暖阁离了些距离,在墙壁边,怀中梅枝寒意笼罩于她,安静等待李珩耀解决完一切。

“阿幺。”

半晌,是李珩耀温柔的嗓音。

“嗯。”周阿幺眉眼弯弯,若无其事的把梅花送到李珩耀手上,“给你,我挑了许久,这一枝最好看。”

抚摸染上周阿幺体温的梅枝,李珩耀微笑夸赞:“的确漂亮,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我也是刚回来。”莫名,周阿幺说谎。歪头,她疑惑自己怎么开口就骗人。

不是怯懦杀人李珩耀。

而是胆怯希望两人能继续维持融洽的相处。

李珩耀愿意以温柔待她,周阿幺也竭尽维持他在面对她时,是含笑,如春风拂面。

“这样啊,我们回家吧。”

“好。”

周阿幺没问为什么要突然回家,就像李珩耀没问为什么摘朵花要那么久的时间,两人肩并肩,一同离开刘府。

马车上,鼻尖嗅到若隐的梅花香,李珩耀轻拂梅枝,懒得拆穿周阿幺的小谎话,不如说是怕拆穿之下,胆小的猫会一下子蹦到高高的房梁,再不肯下来。

吃过苦的猫总是更有一颗感同身受的热心肠。

甘州艰难,李珩耀在京出发时,就已了然,盛怒之下的陛下将他贬至苦寒之地,自然不是什么好去处。

却想不到会更加艰苦,来到甘州第一日,他就命金云调查,最终得出一个心惊答案。

苦难的缔造自应该庇护却漠视他们,中饱私囊,尸位素餐的父母官。

李珩耀知道,若是让周阿幺既知晓甘州百姓大多苦难,是人为因素,免不了又要眉头紧握,气得吃不下,睡不着,日夜思索如何惩治贪官,拯救百姓,根本没空搭理他。

倒不如趁其不备快刀斩乱麻,斩杀刘太守。

自从刘府回来,李珩耀拖着病体,每日晚出早归,与平日相比,算忙碌了一段时间,而周阿幺则在忙另一件事——

她藏在书里的小黄书不见了!!

当日心虚又着急,周阿幺塞入书就带着李珩耀远离现场,可如今,翻遍书架,皆一无所获。

担忧无意被打扫整理的丫鬟捡到,周阿幺旁敲侧击询问丹青,哪知丹青一脸茫然,当即调动丫鬟婢女寻找。

惊得周阿幺大呼,急忙拦住丹青:“别别别,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想来是我记岔了。”

此时李珩耀走进房门,盯着翻着杂乱的书架,他缓步靠近,手拾起一本书,询问:“是什么东西掉了,我帮你找吧。”

“不不不!”周阿幺快速夺过李珩耀手中的书,明明已经看了不下十次,她又检查一次才放心递回,有点委屈,又很是心虚。

“我,我自己找就好了。”

“真的吗?”

“自然。”周阿幺咬牙应下,先不说她从哪里得到的小黄书,这种东西被李珩耀看到她还要不要面子。

李珩耀会觉得她是浪□□人?

哪怕他不认为,真如宋婶所言众人皆是饮食男女,周阿幺也不敢把赤裸的欲望铺撒而出。

“为什么呢?”面对周阿幺的拒绝,李珩耀轻声询问,然藏在袖中是紧握拳头,拿着宋和玉拜贴,已经被他捏皱。

为什么呢?

为什么总是要拒绝他。

烦闷的思绪将李珩耀压垮,他转身轻咳。

感受到温柔有力的手轻抹他的背脊,李珩耀笑得勉强:“没事。”

掏出原本昧下的拜贴,他抬手捂嘴,试探周阿幺的心。

“你的拜贴。”

李珩耀讥讽自己低劣的秉性,做出类似争宠的可笑举动,可眼神落在周阿幺的身上便移不开。

抚摸跳动叫嚣的心跳,他将一切压制不住的情绪顺着血液而上,在他脑海浮现,不断拼凑。

他的。

他的。

所以,拒绝宋和玉的邀约。

就像原来一样,可怜他,怜悯他,心疼他,一心扑在他的身上,只为他驻足停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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