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上空,罗斯海
摇晃不停的飞机甲板上刚刚降落的三人在机舱里站都站不稳。
白柳踢了一脚座椅靠背,示意杜三鹦从下拉座椅栏杆,翻翻座椅下面的氧气面罩和降落伞还在不在。
杜三鹦被晃得头晕眼花,随手扒拉了一个座椅一摁,里面瞬间就弹出了降落伞和氧气面罩,甚至旁边还备了两件厚厚的防寒服。
楚昭棠在心里感叹了一句——不愧是幸运满分。
不过……
白六你个屑!为什么没有我的防寒服啊?!
白柳扬了扬下颌让杜三鹦先穿上装备,坐在座位上固定好安全带,然后再让杜三鹦固定住他来穿装备。
“飞机上你说的那五个押送员呢?”
楚昭棠伸手拉住座椅上的安全带:“这种紧急情况,押送员要么在驾驶舱,要么在货运舱。”
白柳和楚昭棠在上下起伏的飞机甲板上往驾驶舱的方向走去,杜三鹦挡在他们的身侧,从飞机两侧飞过来的物品自动地避开了他们。
驾驶舱门前,白柳叩响了门,里面的人费力地推开门,他们愕然地看着这飞机上多出来的两个人,几乎是瞬间就从旁边抽出了枪对准了楚昭棠的脑袋,疾言厉色:
“异端009?!你们怎么藏在飞机上跟到这里的?!”
白柳戴着厚厚的羽绒帽,面上盖着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这个队员一时还没认出来这就是当初搞得异端处理局鸡犬不宁的白柳,只认出了没带面罩的楚昭棠。
“我们是异端处理局前第三支队队长唐二打派过来处理现在情况的。”楚昭棠呼出一口白气,微笑着抬眸直视这个队员,“他预见到了这样的情况。”
这个队员讷讷地收回了枪看向白柳:“那你是唐队跟着的活人异端白柳?是唐队让你来的?”
白柳点了点头。
这个队员咬了咬牙,转身让白柳和楚昭棠进了驾驶舱:“进来说话。”
机长满眼血丝地坐在驾驶座上,双手飞速地操纵着不停滴滴作响报警的仪表盘,头也不回地冷声问:“——你的有什么办法?”
“我们是活人异端,不会被尸块异化。”白柳冷静地开口,“你们给我们开货舱的门,我们就可以取出尸块携带在身上,单独跳伞降落。”
机长的眼球转动了一下,他终于用余光扫了一眼白柳,态度咄咄逼人,甚至带着几分狠厉:“如果你带着尸块跑了,或者说想要利用这个尸块做其他的事情,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带走尸块的。”
白柳平静地呼出一口白气:“你想救的人的命是命,这些队员的命,你自己的命就不是命了,是吗?”
“谁给你的权利,用自己的命,用这些队员的命去换你以为的普通人的命?”
“住嘴!!”机长紧咬后牙,收紧腮帮子,双眼赤红,盈出一层浅浅的泪光,“滚下飞机!!”
白柳淡淡地继续说了下去:“他们是人,你们就不是人了吗?”
“还是你觉得自己和这些队员天生低人一等,就该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候优先牺牲,死了来换别人活着——你们难道就不怕死了吗?”
队员和副机长都无措地沉默着。
白柳垂眸:“但我不是人,我是活人异端,是犯过错,没有道德观和人类情感的怪物——你刚刚说得很对,机长,人命在我眼里的确没有钱有价值。”
“所以在你们眼里,也不必太将我当作人来处理。”
“可以给我们带上监管金属机械扣的,”楚昭棠平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副机长猛地抬头,他不敢置信地反驳:“但那个是用来远程监控尸块精神污染和防止暴动的,但你是个活人啊!因为是给尸块打的,我们没带麻醉设施,一共三十个环扣,硬打进去会被痛死的!”
“但尸块也是用的这个吧。”楚昭棠抬眸看着这个队员,脸上带着笑容,“我们一直都是同一种怪物,或者说,异端。”
机长厉声喝止:“——就算你他妈是个异端,但我不会同意在活人身上用这种东西的,白柳楚昭棠,你们给我滚下飞机——”
“可这是最好的办法了不是吗?”楚昭棠微微歪头道,“死两个和死五个,你们总要做出选择。”
白柳此时上前一步,半鞠躬,语气真诚:“机长,你有你想救的人,我也有我想救的怪物。”
“还望您谅解,圆我这个梦。”
机长从驾驶座上站起,把自己的驾驶位让给了在旁边守着的那个队员,转身看着还维持着鞠躬姿态的白柳和目光坚定的楚昭棠,深深吐出一口长气,因为长时间操纵的手指无力张合了一瞬。
“……过来吧,上四个环就可以了,手腕脚踝,控住四肢。”
白柳起身,很诚恳地道谢:“谢谢。”
机长疲惫地挥了挥手:“……痛的话,忍不住了就说。”
楚昭棠和白柳被带到了医务室,杜三鹦惴惴不安地守在外面,他以为会听到里面传出什么惨叫声,再不济也会听到一点呻吟。
但最终医务室里只传来了就像是订书机订书一样的咔哒声,传来了八下,然后就是白柳沉稳地道谢:“好了吗?谢谢机长。”
杜三鹦本来想推开门,但他停了下来——他听到了里面有人下跪的声音,膝盖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砰的一声。
“你是个没有恐惧的怪物,异端管理局,我们第三支队一定会监测你一辈子,不会给你任何作恶害人的机会。”机长咬牙切齿地恨恨道。
白柳平稳地嗯了一声。
楚昭棠还有闲心笑:“啊,我知道,这是你们的立场,理解理解。”
机长呼吸声很急促,他似乎在哭,声音哽咽无比,然后就是两下沉重的,用力的,磕头的声音:“这一次,我收回我之前对你们的所有的个人评价。”
“谢谢你们救了其他队员,谢谢你们救了我。”
三个人从医务室里出来,白柳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机长脸上还有被粗暴擦拭过的泪痕,他对白柳颔首:“我帮你打开货舱门,去吧。”
白柳点了点头,楚昭棠领着还没回过神的杜三鹦一路往底层货舱走。
杜三鹦老实地待在货舱门口,站哨般后背挺得笔直。
楚昭棠和白柳走进货舱,一眼就看到那储存尸块的金属箱子,它们整齐地隔着约两三米的距离,环形摆放着,彼此之间塞了不少泡沫和气垫隔开,有气垫已经在颠簸中戳破了,焉哒哒地摊开在地上。
楚昭棠把离门最近的一个箱子抬起来掂了掂。
对她来说,金属箱并不沉,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小时候的谢塔因营养不良而瘦弱如风的样子。
楚昭棠眼眶微红。
“又见面了,塔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