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假期一结束,期末考试便迫在眉睫。
孟栖梧单手撑在脖子处,右手虚虚握住笔杆,偶尔笔尾动动,笔尖却没接触到纸页,写着无字天书。
她眼皮上下打架,余光里的沈沅湘仍是认真听课的模样,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滔滔不绝的讲解自己的思路,而孟栖梧的大脑则是空心的,左耳进右耳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这倒像极了那句话: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她挠挠后脑勺,提笔在纸上潇洒的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话,随即用手背拍了拍沈沅湘,将笔记本推了过去。
「我好困。」
沈沅湘有所察觉的侧头,目光从对方困倦的脸移向字迹洒脱尖锐的字迹,最后结果笔记本,用自动铅笔在她本上写下“好好听课”,就又转头去学习。
她的字迹和孟栖梧很相像,乍一看倒真的分辨出来有什么区别,但如若仔细看就能发现沈沅湘的字迹更加圆润些。
也许是待在一起久了,就连语文老师也不禁调侃。
“你们同桌俩是不是住一块儿啊,不仅字写得像,长得也还挺像。”
那时的孟栖梧便歪着头笑着对她说:“要是我的成绩也能像你就好了。”
沈沅湘握紧手中笔杆,心中窃喜自己又离她近了点。
而孟栖梧暗暗发誓这节数学课她一定要认真听,但她突然觉得眼睛不太舒服,猛的一睁眼,看见明亮的教室这才意识到她刚刚睡着了。
孟栖梧:……
正当她发呆痛恨自己是蠢猪时,猛然听见台上的数学老师叫出了个熟悉的数字。
“11号起来回答一下。”
见没人起立,数学老师又问了一嘴。
“11号来了吗?”
孟栖梧正斜斜倚在椅背,闻言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站起来,望了眼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推导公式及数字,她不禁眼前发黑。
“他讲啥了啊。”孟栖梧用手扯了扯沈沅湘的衣角,焦急问。
沈沅湘警惕的看着讲台上的老师,装作若无其事的伸手捂住嘴。
“选B。”
“选D?”孟栖梧挑眉,试探着问。
“我说选B。”沈沅湘干脆直起身子,拔高了音量。
教室里安静的吓人,台上的数学老师凝视着孟栖梧,而孟栖梧终于听清对方所说的话。
“额……选…选B。”
听到想听的答案的数学老师,点点头,“没错啊,就是选B。”紧接着,用戒尺点了点电脑屏幕,又挥挥手让孟栖梧坐下了。
屁股沾到位子上的孟栖梧长舒一口气,扶额苦笑,“我也太倒霉了吧。”
沈沅湘用手背把对方的水杯推了推,“喝点水清醒一下,下周就期末考了,有什么不会的问我。”
孟栖梧感激涕零,“你对我也太好了吧,我好感动。”
而孟栖梧也正打算临时抱一下沈沅湘这个佛脚,在接下来的几天,她一有空就逮着沈沅湘问问题。
她还特地买了三盒薄荷糖,上课只要一犯困就往嘴里塞两颗,不仅嘴便清凉了,脑子也是。
功夫不负有心人,成绩虽没有提升的那么快,却也比平时高了整整二十分。
冬日的暖阳照在人们身上,孟栖梧手里正拿着流浪猫吃剩的塑料盒顶着阳光慢悠悠往家里走。
今天是放寒假的第一天,她抬头望了望楼上灯还亮着的卧室。
以沈沅湘这种习惯来说,她现在一定是在家里写寒假作业,她不得不再次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参差可真大。
慢慢晃悠到家门口,她眼尖的发现自己家门口的陈设被人动过,门口还多了两双鞋,一双是商务皮鞋,另一双则是平底鞋,而且还是双女款鞋。
她瞬间就猜到是谁回来了,举着钥匙的手停在半空,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屋内时不时传来低沉的男音以及音调更高的女声。
她思索再三,将钥匙插进了孔里。
“啪嗒——”
“嘎吱——”
门被缓缓打开,孟栖梧低头在地板找着自己常用的拖鞋,却怎么也找不到,无奈,她从鞋柜拿了双不合脚的一次性拖鞋。
她环视家中,开着的电视机前坐着一男一女。
女人就是上次来家的林阿姨,只不过她好像比之前更丰盈不少,小腹也微微隆起,孟凡的手搭在女人肩头,岁月静好模样,隔了许久,孟凡终于注意到角落的孟栖梧。
“小梧回来了,哦对了,从今天开始你就要改口叫林阿姨妈了。”孟凡转了转腰上的皮带。
林阿姨的视线也从电视里转向孟栖梧身上,微微笑笑。
其实孟栖梧并不觉得这位林阿姨有什么不好的,人长得漂亮还挺温柔,可内心就是排斥,特别排斥。
如果说婚姻是幸福的开始,那么相爱的两人为何最后会分开,大抵是不够爱吧。
“那我妈呢?”
“何兰英养你才几年,我可是养了你十七年,你还惦记着你那不会回来的妈,我看你连你亲妈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吧,白眼狼。”孟凡冷嘲热讽着,只要一提到他前妻的事,他便会异常烦躁。
“好了好了,孩子还小,人不愿意叫就别让她叫了。”林阿姨赶紧出来打圆场,轻抚着孟凡的背。
孟栖梧有些反胃,紧紧握着手中的塑料盆。
可他爸有一点说对了,她的确快忘了他母亲长什么样了。
但她记得母亲温柔和煦的话语,温柔有力的身躯,柔顺平直的长发,她有点想妈妈了。
孟凡抱臂轻哼一声,“都是娇生惯养惯出的毛病,饿几天就好了。”
孟栖梧“啧”了声,心里无比烦躁,她对家这种概念很模糊,她既渴望有家,又希望远离家。
或许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所谓的“家”,而是避风港。
她烦躁的揉揉头发,无视两人,径直走回房间,反锁上门又拿出耳机戴上 隔绝所有声音,躺在床上的她想离开这里,要不找个旅馆住?
她翻了翻身,又觉得一个人住旅馆好像有点孤单,干脆拿起手机,在寂静的群聊里扔了条消息过去。
「梧桐:@所有人要不要去最近很火的温泉旅馆住几天。
小南:?为什么突然要去旅馆住。
梧桐:我爸和那个阿姨回来了,不想待在家。」
不一会儿,群里的人便也纷纷打赞同票,就连半年都不会在群里回消息的沈沅湘也默默扣了个“好”。
说干就干,时间订在了明天下午,预约了四点钟的房。
孟栖梧在房间翻箱倒柜才找出一个富有年代感的行李箱,因多年未用的缘故已经积了层灰。
孟栖梧轻轻吹了吹,抽了张纸在行李箱上一抹,她嫌弃的皱眉,反手扔进来垃圾桶,拉链还能拉开,只不过有些卡顿。
原以为不会有东西的行李箱里却赫然躺着一本相册。
相册右下角写着一串时间,是十年前的了,好奇心驱使着孟栖梧打开相册。
全都是她小时候的照片,有扎着双马尾坐在公园的,有在超市里指着草莓嚎啕大哭的,还有和旋转木马合照的……
她一页一页的翻着,翻着翻着就笑了,直至最后一页,却不是她的照片,而是张合影,结婚合影。
穿着秀禾服的女人笑着看向镜头,白的发光的皮肤,如墨的长发,坚毅的眉眼,和孟栖梧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张合照她之前是看到过的,垃圾桶里,一半的合照。
合照里的女人是她的妈妈。
在这一刻,孟栖梧六岁前的记忆便如洪水般滚滚涌来,记忆中那模糊虚无的人脸在这时化为实质。
她伸手将合影一分为二,孟凡的脸被她无情扔进垃圾桶,而另一张则被她放进了床头的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