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相晚花了五分钟看完谢沉歆发过来的上百条消息,尽管从头到尾只有文字内容,可他还是透过字幕,察觉到了对方异于平常的焦躁。
他盯着屏幕上方悬挂已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斟酌片刻,无奈叹息,决定主动打破僵局。
「回来了,在星舰上」
消息发过去,对方终于消停了。
祁相晚犹豫着要不要挑几个问题回复,把他这些天的行程交代清楚,给谢沉歆一个解释。
可他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谢沉歆只是他名义上的伴侣,他们本应界限分明,互不干涉,即便如今,两人勉强算是化敌为友,却也不能再有什么逾矩行为。
祁相晚承认,意识到谢沉歆很可能对自己有别的想法,他就开始变得有些草木皆兵了。
这时,聊天界面弹出新消息。
「到达时间,地点」
估计是怕自己在敷衍,谢沉歆问得很详细,祁相晚没做多想,直接把航班号发过去。
得到准确答复,谢沉歆强撑着理智,颤抖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划过,黑进星舰公司后台,查旅客名单。
确认自己想见的人真的在上面,他闭上眼,仰头靠着墙壁,说不清是喜悦多一些,还是思念堆积已久涌出来的酸涩更甚一筹。
提前到来的易感期,把他所有的计划打乱。
房间里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将外界的光线彻底隔绝,Alpha颓然坐在墙角处,胸膛剧烈起伏,额头上冷汗细密。
浑然不见往日里的冷傲与从容。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信息素味道,像是失控打翻了所有珍藏的佳酿,混着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
抑制药剂注射器散落一地,却无法给予一丝他想要的慰藉。
易感期的痛苦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他的手指深深嵌入掌心,手掌和胳膊伤痕遍布,可这点疼痛根本无法缓解内心的煎熬。
谢沉歆不是没经历过易感期,以往虽然也有点难熬,可从来不像现在这样,生理和心理陷入双重苦难,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渴求伴侣的陪伴。
Beta没有信息素,可祁相晚的气息却仿佛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抑制剂的作用微乎甚微,他的身体只认祁相晚,只想要祁相晚。
易感期的Alpha对伴侣的依赖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而此刻,祁相晚的缺席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空虚。
异常敏感的特殊时期,所有感受和需求都被放大了千百倍。
时间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谢沉歆度过了煎熬的两天,期间每一秒对他来说都像是一种折磨。
好不容易盼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可祁相晚冷冷淡淡的回应,像是一把刀狠狠剜在他心上,不被重视的感觉简直糟糕透顶。
他想诉说思念,想让祁相晚过来陪伴自己,想把他禁锢在怀里,抱着,闻着,染上属于自己的气息,宣示他隐秘而强烈占有权。
可仅剩的理智却残忍地告诉他,不能这么做,不可以用强制的手段,不能再擅自冒犯他的生活。
至少在他回来之前,绝不能……
不然,一定会把他吓跑。
谢沉歆忍得眼眶泛红,狼狈不堪,想说的话在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只能一遍遍写着他的名字,唤着他的名字,像是在借此弥补心里的空缺。
「祁相晚」
「嗯」
「祁相晚」
「怎么了」
「祁相晚」
「……有事直说」
「祁相晚」
……
「你终端中病毒了?」
祁相晚看着一条条重复的消息,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性,可谢沉歆是什么身份,真的有能入侵他个人终端的病毒?
祁相晚不理解。
谢沉歆看到他这条回复,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差点被气出内伤,他盼天盼地终于把老婆盼了回来,满心眷恋地跟他聊天,企图得到一丝关心。
结果就换来一句中病毒了。
虽然他现在的情况,和中了病毒差不多,脑子浑浑噩噩,聊天也聊不到重点上,但一点也不妨碍他理解(曲解)祁相晚的意思。
平心而论,祁相晚对他算有耐心了,也许是出于前几天屏蔽了他的愧疚,谢沉歆发过来的这些不明所以的消息,他都有在认真回应。
但奈何,易感期的Alpha敏感多疑,他一句不算热切的正常回复,都能被对方曲解出十几种有意冷落的意味。
祁相晚几天连轴转也有点累了,况且他也不能隔空看到谢沉歆如今的状况。
聊了几句没聊到正题,他是真觉得谢沉歆终端出了点什么问题,于是给他发过去最后一条消息。
「好了,一个小时后落地,有事当面说」
谢沉歆盯着这句话,狠狠一闭眼,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抑制剂。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冰冷的液体流入体内,暂时遏住了汹涌的躁动。
他站起身,换了件衣服,把原始暴躁的渴求和冲动藏匿在衣冠之下,不经打理随意垂落的发丝,遮住阴郁的眉眼。
连同眼底的血丝也被掩去大半。
接下来明确的目标,短暂分散了他的痛苦。
出门,逮人。
……
首都星阴雨连绵,雷声阵阵,祁相晚乘坐太空电梯抵达星港,刚走出门,手腕处就传来震动。
他看了一眼。
「抬头」
祁相晚不明所以,抬眼便看到不远处身形出众、尤为惹眼的Alpha。
他撑着一把黑伞,伞檐压得极低,在眉骨处投下浓重阴影,玄色的长风衣如同翻涌的鸦羽,将他面色衬得愈发苍白。
闪电之下,白得近乎透明。
Alpha脸上只有眼尾透着点猩红艳色,然而瞳孔却黑得深沉,浓墨一般,酝着数不尽的波澜。
隔着风雨,他牢牢盯着祁相晚,一眨不眨的,生怕下一刻等候已久的人会逃离他的视线。
祁相晚脚步忽地一顿,敏锐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可谢沉歆人都来接他了,他也不能立刻转身离开。
祁相晚点开终端自带的空气伞功能,遮住头顶的雨幕,走到他身边,若无其事地开口。
“这么大的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谢沉歆说:“等你。”
声音沙哑得不行。
祁相晚听完不由得侧目:“你……”
谢沉歆没再作声,极力克制地拍了拍他肩膀,示意他上车。
祁相晚被他推进车里,车门重重一关,阻隔了视线和语言的交流。
谢沉歆自己也上了车,没等祁相晚再次开口,他直接把车速提到极致,呼啸着破开雨幕,车窗外的街景人群顷刻间化为残影。
祁相晚感觉心脏一瞬间提了起来,到嘴边的话立马变了。
“等等,你开慢点,这一带路段限速。”
谢沉歆充耳不闻,驶离人群后就开始一意孤行地加速,祁相晚提醒几次他也没听,只好默默地绑紧安全带。
一趟车坐得比机甲还刺激。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缩短到了十分钟,期间两人没有半句交流,谢沉歆沉默得可怕,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庄园内的防雨装置提前开启,空气中没多少湿度,但阴沉的天气没有改变,密布的乌云将环境遮盖得暗淡无光。
下了车,两人依旧是一言不发地进门。
这种情况和他们刚成婚时何其相似,祁相晚知道他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他不太明白,动怒的由头是什么。
因为自己不告而别?还是因为自己几天没回他消息?
以他们的关系,还没熟到做什么都要向对方报备的程度,换作谢沉歆出门办事,祁相晚也不会缠着他追问到底。
祁相晚犹豫道:“你要是不愿意开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们已经过了能激怒对方就往死里怼的阶段,祁相晚不想再面对无意义的争吵,冷静下来才能把话说明白。
他转身就要走,手腕忽然被谢沉歆抓住,苍劲有力的指节死死攥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跟火烧过一样,烙在他的手腕处。
祁相晚被他拽着往前走,进了主楼,去往他不熟悉的方向。
“松手,你要去哪?”
祁相晚一直在试图挣脱,可谢沉歆越握越紧,简直是要钳断他手腕的力道。
“有话不能直说么?”
他感觉手心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Alpha磨着他的腕骨,疼痛一阵阵传来,祁相晚不怕疼,却受不了他这种专横独断的行为。
谢沉歆拉他进了一间陌生的房间,反手把祁相晚推到门背处。
他的后背重重撞上冷硬的门板,房门也因此关闭,屋内重新陷入黑暗。
祁相晚耐心耗尽,声音冷了下去。
“谢沉歆,你闹够了没有。”
回应他的,只有沉重紊乱的喘息声,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令人感到莫名的不安。
适应了昏暗的光线,他试图在漆黑中分辨当前的情况。
没等祁相晚再次开口,他忽然感觉肩膀一沉,属于另一个人的重量和体温紧紧挨过来。
倚着他的肩膀,埋入他脖颈间,还用双手圈住了他,困住了他,不允逃离。
炙热的呼吸喷在他颈边,祁相晚听到了一声混着痛苦和满足的低吟,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浑身激灵,汗毛倒竖。
“谢沉歆……”
祁相晚头皮发麻,抬手推他,没推动,反而招来了Alpha的不满,把他圈得更紧,靠得更近。
祁相晚无力垂下手臂,茫然抬头望向头顶,所有的不解在一瞬间明悟,要放的狠话也卡在喉咙里。
他嗓音艰涩:“你不是说,你的易感期没这么快到来。”
谢沉歆蹭了蹭他,想抬起头跟他说话,但又舍不得离开温软的区域,他闷闷地开口:“嗯,但是……”
“提前了一个月,没有做好准备。”
密不透风的空间很快让祁相晚感觉到了不适,他不用猜也知道,这里应该是谢沉歆的卧室,遍布信息素的卧室。
Alpha易感期特有的圈地筑巢行为。
祁相晚语气缓和下来,有些无奈道:“那你也不该找我一个Beta帮忙啊,我没有信息素,不能帮你缓解的。”
谢沉歆缓慢抬起头:“你可以。”
“瞎说什么呢。”祁相晚怀疑他可能是脑子烧糊涂了,“我哪来的安抚手段,你闻了这么久,难道没闻出来,我身上没别的味道。”
谢沉歆固执地说:“有。”
“之前就闻到过了,很喜欢的味道,你不在的这两天,一直在想,想得快疯了。”
他又缩进祁相晚颈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心满意足,缠绕已久的孤独和痛苦被暖融取代,他恨不得永远抱着他。
沉默了几秒,谢沉歆再次开口。
“而且,安抚Alpha的手段,也不止信息素这一种……”
他说着,张开了嘴,犬齿贴上祁相晚的皮肤,一点一点往他后颈处靠。
祁相晚猛然回过神,大力推开他:“是不止一种,你的抑制剂呢,房间里没放几支备用?”
“放了,没了。”
能用的办法,谢沉歆早就尝试过了。
以往能轻易压制的生理躁动,如今却要命似地折磨他。
Alpha一旦相中了命定的伴侣,这辈子算是完了,易感期煎熬程度会直接翻好几倍,没有伴侣的陪伴很难撑得下去。
“我去买。”
祁相晚正愁没借口离开,浓郁的信息素已经开始让他眉心泛疼。
然而话一出口,他顿时感觉自己的双腿动不了了。
某种柔软难缠的东西,一圈一圈地绕了上来,先是双腿,而后是双手,将他束缚得动弹不得。
祁相晚额角直跳:“谢沉歆!”
“嗯……”
谢沉歆再度凑了过来,像是有皮肤饥渴症一样,挨着他不分彼此地贴蹭。
昏暗光线下,Alpha深邃的眸子闪烁着微光,祁相晚把他眼底的难捱和渴望看得一清二楚。
挨着自己的身体还在轻微颤抖,热意惊人,连呼吸的频率都乱得一塌糊涂。
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