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儿别哭了,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是我不好,不该瞒着你。”顾言强忍着不让正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滴落。
摇曳的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射在墙上,成为这阴暗密室内唯一一点的光亮。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做的比任何人都好。”顾言捧起兰溪云的脸,为他拭去面上早已遍布的泪眼。
“溪儿已经长大了,小孩子才哭呢,听话,别哭了好不好。”
“好。”兰溪云使劲抹去泪水,这才堪堪看得清顾言的模样,那俊美的脸庞早已失了灵气,本该漆黑有力的双眸,如今只剩下薄薄的悲凉。
兰溪云不敢想象,不敢想象上一世顾言究竟是怎么度过这一段备受煎熬又充斥着愧疚的日子。
一想到这,他又紧紧拥住了顾言,什么话都没有说,又好像什么话都说了。
云逸尘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在某一刹那,羡慕的念头从心底蹦出,他使劲摇了摇脑袋不让自己多想。
他将火把留下,随后悄悄把几人带离了密室,比起羡慕,他更不愿意打扰兰溪云这难得的温情时光。
几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出了密室,一出密室,江华年就忍不住哭了出来,给众人都吓了一跳:“太让人感动了。”
江一弦连忙揽过江华年,他也习惯了江华年的共情能力:“云兄,我先带年儿去缓一缓。”
“好,赶快带去吧,动静不要闹太大了。”云逸尘倒是没有预想到这平时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家伙,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柯提点,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待两人走后上官言墨提起正事。
“两位公子先请坐。”柯昭从茶几上端来两杯清茶后也随之坐下,“清气火的茶,我想御史大人现在应该很需要。”
“多谢了。”上官言墨虽说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也不失他本来的雅度。
上官言墨轻抿一口清茶:“我应该开门见山吧,柯提点是国师的人吧?”
“御史大人不愧是太子钦点,心思果真缜密,臣下不敢造次,我确实是国师的人。”柯昭微微一惊。
“所以言墨,刺杀你的到底是什么人?”云逸尘发出疑问。
“就是国师的人,上次天肴阁的那位探子不是方家的。”上官言墨缓缓开口。
“我就说怎么这么奇怪,我和江华年江一弦去方府的时候,方伯侯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云逸尘终于是想明白了。
“只是减少御史大人的牵扯而已。”
上官言墨紧接着问:“也将我算进去了?”
“不敢,我们也只是怕旁生枝节。”柯昭一脸云淡风轻,“上官御史,您这几天调查奔波动静太大了。”
“那也没必要刺杀啊?”云逸尘替上官言墨打抱不平,只是动静而已,国师难道还瞒不下去吗?
“所以国师大人并未赶尽杀绝。”柯昭无奈的摇了摇头。
云逸尘明显不信柯昭的说辞:“只是怕节外生枝?国师大人千算万算,将我们算到这一步,他还怕节外生枝。”
柯昭闻言莞尔一笑:“何来此言?”
云逸尘推杯换盏间,唇枪舌剑:“柯提点,你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吗?”
“云逸尘,我说过你很聪明,但是你至今不明白为什么国师要如此做吧。”柯昭不慌不忙,他知道云逸尘能分析到这一步。
云逸尘明白了柯昭的点拨,看来没有谁真正忠于谁:“穆将军死前有说,陆将军,手上还握着虎符,皇帝这是在平衡势力。”
“党争将至,这样他的位置永远能坐稳。可是他就不怕……”
“他不怕。”柯昭起身从药柜中取出柳枝,朝太医署屋顶上撒去琼液,“天气太躁了。”
“而国师让兰溪云看到真相,是为了……让兰溪云彻底入局。”
柯昭将纤长的手指竖起在唇边,直直嘘了一声:“隔墙有耳。”
“最后再让我提一个问题。”
“哦?云公子还有什么疑问?”
“穆将军的家人,提点大人或是说国师大人是怎么处理的?”云逸尘依稀记得夏侯尚玄死前想拉穆轻下水时说的那番话。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柯昭也没有正面回答云逸尘,他起身来到禁闭的房门前。
不过一会儿,先是三声轻响,又是两声重叩,最后一声蛊虫鸣,“柯提点,人我带来了。”清脆的女声从门外传来。
“这又是谁?”云逸尘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妙的预感。
“请进。”随着柯昭的同意,房门被一下子拉开,吱吱哑哑的声响,也掩不住云逸尘此时的惊讶。
“你为什么会在这?”云逸尘眼神变得犀利,语气也覆盖上以往没有的冷漠,因为来者正是药王谷圣女——莫心怡。
莫心怡瞥了云逸尘一眼,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根本没有搭理他,她将空间戒指递给了柯昭:“提点大人,穆将军家人都在此处。现在可以放了林桑夕她们吗?”
“嗯,做得好。”柯昭很满意莫心怡的办事效率,不过看云逸尘的架势他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给我下蛊的就他们这群人。”云逸尘十分气愤。
“任务需要罢了,别这么小孩子脾性。”莫心怡回怼了云逸尘一句,“所以提点大人,人可以放了吗?”
“当然,给你。”柯昭接过戒指后同样递回去一个戒指。
“你!”云逸尘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莫心怡就收下戒指离开了,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行云流水,不给任务留下一丝污点(代指钮钴禄·云逸尘)
“所以这戒指里面都是穆家人?” 云逸尘收回脾气,他更好奇柯昭是怎么做到让圣女帮他做事的,“提点大人你是怎么做到让她帮你的?”
“嗯,云公子猜的不错,你们刚刚有看见另外两位药王谷的人吗?”柯昭朝两人摇晃了一下手中戒指,光从窗隙爬进屋内,照耀在戒指之上,反射出更耀眼的光。
云逸尘无端觉得有些汗毛直立,这是劫天子以令诸侯啊:“提点好手段。”
“不敢造次。”柯昭将戒指收起,“我会将穆家人安顿好的。”
正聊着,药柜突然被打开,兰溪云和顾言从中走了出来:“我们该起身去军营了。”
云逸尘看着眼前人气色比以往好了一倍,欣慰的点了点头:“我去把那俩傻孩子找回来。”
“云兄,你怎么能说我傻孩子呢,说我就算了,还说我哥。”云逸尘正要去找,江华年就拉着江一弦胳膊红着眼眶回来了。
柯昭道:“人都齐了,那便快启程吧,宫中不宜久留。”
“多谢提点。”众人齐声道谢,其中最感激不尽的当属顾言,“柯昭,谢谢你。”
“不敢,祝诸君此去风顺,旦逢良辰,顺颂时绥。”柯昭不敢多做留恋。
他当然听到了顾言最后的道谢,也是道别,他们是挚友,就更应舍私情取大家,让他向前走……
(宫外)
“溪儿,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顾言笑盈盈的看向云逸尘他们,“记得你小时候都是独来独往的,我也就认识一个小上官。”
“他们……嗯对。”兰溪云垂下眼眸,思考的那几秒,已经完全认同了这几位伙伴。
“诶诶诶,兰溪云,有本事你别犹豫啊。”本来老感动的场面,云逸尘完美的破坏了气氛。
“哦,那不算了。”兰溪云故意加快脚步,恢复冷漠的样子。
“太子殿下,你别听云兄瞎说啊。”江华年急忙挽留,“咱不带云兄玩。”
兰溪云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微笑,但有人欢喜便有人愁,云逸尘仿佛被重伤:“说好的毒唯呢?”
“陆沧,溪儿过的很好,你看到了吗?”顾言欣慰的看着几人玩闹,他抬头望天,迎面袭来清风阵阵,吹动发梢连天,落叶纷纷飘落,正好落在顾言的肩头。
一路上打打闹闹,不知走了多久,几人到了军营前。
兰溪云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他离真相只差一步了,顾言看出兰溪云的紧张,轻拍了拍兰溪云的肩膀:“走吧。”
“好。”兰溪云取出穆轻和陆沧遗留下的佩剑,挂在腰间,众人朝军营内望去,因为陆沧与穆轻接连的牺牲,士气低靡的不像话,军营上空笼着阴云,就好像要吞噬这摇摇欲坠的溃散之军。
“太子殿下,这边请。”来人身穿一袭素锦宫衣,外披水蓝色轻纱,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
“小秋?”顾言认出了这个少年,那是陆沧的随从,陆沧牺牲的消息传来后,叶问秋也突然杳无音信,他以为叶问秋和陆沧一起牺牲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他。
“陆夫人。”叶问秋朝顾言行以军礼,“是两位将军让我在此等候的,请随我来。”
叶问秋将几人带到营帐深处:“太子殿下,还请将将军的佩剑予我。”
“好。”兰溪云二话不说,就将两把剑从腰间抽出递给了叶问秋。
“自古福祸相依兮,浮生辗转经几许。”叶问舟刚劲有力的念出咒术,随后以血为引,滴落剑锋,两把剑被同时插入地面。
刹那间营帐内枫火灼木,天香印酒,笙箫琵琶,鼓瑟齐弦,众人眼前浮现出一段又一段的画面,“这好像,是战场?”
“正是,这是陆将军生前回忆,也是所有的真相。”叶问秋默默退至一旁,“还请从头看起。”
耳边传来一段念白:“蝉声为伴,心灯作盏,仙尘凡世两难全。”
“杯未满,以窥得星河璀璨,意未灭,以祈愿悯人悲天。”
“惜我樊笼眼,不识此世间,惜我无择言,未尽尘间缘。”
“顾言,你看到这的时候,不,应该说希望你能看到吧,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陆沧端坐在点将台的阴影里,银鳞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玉般的清辉。
他的眉骨如出鞘的长剑斜挑入鬓,瞳仁浸着北疆雪原的霜色,明明灭灭映着帐外篝火,竟比铠甲上的鎏金纹还要灼人。
月光漫过他按在帅案的手背上,他无意识掠过案台未合的兵书,书页上还留着顾言平日无聊时用朱砂圈圈点点的星芒记号。
最引人注目的,是陆沧描摹了一遍又一遍,顾言写的盼君凯旋四个字。
顾言的指尖猛地扣进掌心,血腥味混着营帐内的枫香在舌尖炸开。
他望着画面里陆沧指腹反复摩挲“盼君凯旋”的笔触,墨色早已被抹得发糊。
“骗子,你这个大骗子。”
“别生气言言,虽然确实…是我失约了。”陆沧的眼神柔和了下来,想到顾言此时生气的模样,由不得想笑。
泪,忽地双双流下了。
“不,你没有,你从来都没有失约……”
今日运势:小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