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小凤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会来。
巨量的药材被堆在大桌子上，靠窗的小卓放了一个檀木盒子，里边是玉匣。
芳芸随意地翻检，小凤边揉着发酸的胳膊边好奇地说:
“姑娘到底用这些药材干什么啊？”
“你不是说我这道看着不好吗？谢谢药材都是治疗疤痕的。”
“这样啊，那太好了。我能帮您什么吗？”
“烧些水来吧。”
“好。”
小凤烧水的时候芳芸就在屋里配药材，将买回来的药按份量分成七分，都调和均匀再包起来。
换皮与易容差不多，通过药物改变皮肤，这种手法最早被研制出来是为了让身体受损的人重新修复，后来久而久之成为成为美女的利器。
但美丽是有代价的，整个过程会一场疼痛。
芳芸直接命人将浴桶搬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在滚烫的热水里加药材，随后在将自己泡进去。
从一开始的没知觉到渐渐麻、痒，再到最后缠成火辣辣地疼。
蚀骨之疼。
芳芸将自己完全浸在浴桶里，隔一会儿出来换一次气，直到热水变得冰凉，身上的疼痛渐渐消散，她又把剩下的草药揉碎涂抹在自己脸上。
……
做完这一切后已经半夜了，她颤颤巍巍地从浴桶中出来，站在房间里让风自然吹干身上的水珠。
水分蒸发带走了身体里的热度，她冻得直咬牙。
月光下被药水泡过的皮肤透出莹莹光泽，芳芸看着满意地笑了。
一连七天，同样的操作重复进行，到最后一天芳芸晾干自己后对镜自昭。
镜中俨然已经换了一个人。
身上脸上没有一丝瑕疵，连痣都没了。
她不是芳芸了。
小凤和小桃两个人在屋外嘁嘁喳喳了好几天。
这七天姑娘一直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甚至连人也不见，她们两个每天只能进去换浴桶里的水，饭都不用送。
小桃:“你说姑娘还活着吗？一连七天不进食，不会饿死吧？”
小凤:“你懂什么，雁鸣小姐交代了姑娘不是一般人，让我们听她的话就行了，别管那么多。”
“就你知道！”
小桃撇了撇嘴。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照亮了这个阴暗的小院子，小桃敲了敲门:
“姑娘，起了吗？我们进来换水了？”
“进来吧。”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屋里传出来，两个丫头愣在原地。
这不是姑娘的声音！！
难道屋里有其他人？
更不可能了，平安苑里外都有人把手，就算是后山也常常有人巡逻守护，安全至极，根本不可能有人莫名其妙的进来。
那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小凤胆子大些，她让小桃去找管家，自己应声进去。
屋内还是和几天前一样，往常她倒完水就不会再回来，但今天她大着胆子站在门边看向正在对镜梳妆的女人。
背影并无不同。
“姑娘，今天可要吃些什么？”
女人沉吟一会儿，陌生的嗓音又响起：“煮些甜汤吧，我还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
说罢她起身面向小凤，对方被吓了一跳：
“啊！你不是姑娘！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面前的人在气质上虽然与芳芸姑娘有几分相向，可确实另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芳芸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换了脸她们自然忍不住，于是淡笑着说:
“我是。”
“如何证明？”
小丫头警惕性还挺高的，芳芸于是将她来的那天平安苑是什么场景，自己又是如何把她们二人吓到的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小凤才不得不相信眼前这位陌生女子就是七日前才来到苑里的芳芸。
她疑惑了。
“姑娘，您的脸怎么……”
“小凤！怎么样！”
她还没说完就被急急的一声打断，小桃正领着管家冲进来。
“啊！你是何人？！”
她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倒是管家是个见过世面，他眉头微皱思考着，而后走上前去低声问道：
“易容术？”
芳芸微微一笑：“换皮术。”
管家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敬佩的神色。
“这术法我只在一些旁门左道的书中看过，本以为是编来骗人的，没想到竟然确有其事。姑娘好本事啊。”
芳芸但笑不语。
“您可要告诉小姐？”
“不急管家，等我再准备准备。”
起码给自己想个新的名号。
一场乌龙就此化解，小丫头们去给芳芸做饭。
她走到屋外，坐在竹林之下感受着暖阳。
她还不能直接面对阳光的暴晒。
没多久小桃端着一碗银耳百合汤过来，看着芳芸喝汤她还有种不真的感觉。
从前姑娘那张脸绝顶漂亮，一颦一笑都是风情，尤其是眉间的红痣特别有韵味。
而换过脸之后的她虽然也好看，但却寡淡不少，眉目间更多的是清冷气。
“你又想什么呢？”
出神的功夫芳芸已经喝完汤了，她站在小桃面前低声问。
“我……没想什么？”
“我知道，是不是觉得没有以前好看了？”
“嗯……”小丫头闷闷地回答，她只是喜欢看漂亮姐姐又有什么错呢。
芳芸轻笑一声，捏了两把她肉肉的脸离去了。
袖间的香味儿萦绕在小桃眼前久久不散，小姑娘看着那些女一般的倩影陷入呆滞。
脑子里还是女人刚才的笑容。
懂了，妩媚风流不是长相，而是一种内在的气韵。
芳芸回到屋子里开始琢磨起改名的问题，“芳芸”这两字不能再用了，而且也太风尘，不像正经人家的名字。
她坐在桌边，单手扣着那只玉闸左转右转，一个普通的、内有花纹装饰的玉盒子，始终破解不开它的秘密。
干脆自己就叫“无解”得了，还能增加自身的神秘感。
她叹了口气回床上躺着，青布床帐细看也能分辨出交错的丝络。
青色的丝络……
叫青络好了。
很随便的，她就给自己想好了名字，然后回到书桌旁提笔写了一封信，收信人是雁鸣。
“小桃——”
“来了姑娘。什么吩咐？”
“雁鸣在哪儿？”
“小姐应该在城内的宅子里呢。”
“去把这封信给她。”
“是。”
小桃带着信骑马进京，芳芸，不，现在是青络继续玩弄那个玉匣。
雁鸣这几日在忙着整理她收集到的东西。
引出二皇子和松鹤这件事她和明容算是分工合作，因此需要各自整理形成有力的证据。
茹卿自从进京之后在府里步步小心谨慎，这些日子都不曾踏出过雁鸣的小院子。
很是无聊。
“哎~”
“怎么了？”
雁鸣写字的手一顿，朝她看去。
“有点烦。”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陪我说话，也没有人陪我玩儿！”
雁鸣思考了一阵，颇为认真地说:
“不然你去找我娘？她还一直想见见你不过被我挡回去了。”
“啊……”
茹卿的本意是想雁鸣带着她玩，没想到对方直接把这件事提升到了见父母的高度。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等我写完这句话。”
雁鸣在奏本上刷刷的写，之后搁笔带着茹卿出门。
刚一出小院子，就碰见小桃。
“小姐！”
“小桃，你怎么来了？她出事了？”
“没有，额，好像也有，姑娘给您写了信。”
雁鸣疑惑地接过信，在茹卿幽怨的眼神中打开读完。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过几天给她办好这件事。”
“是。”
“写得什么啊？”茹卿酸溜溜地说。
雁鸣神色不改，“没什么，她改了名字，想让我重新给她造个身份。”
茹卿一愣她还没想过可以改身份的事。
“你打算给她改成个什么身份？王公贵族？”
“我哪有那个本事。最多找一个平头百姓家。”
“京城的平头百姓也可以了，总归是有个家。有来历有身份，说出去也好听。”
茹卿说这话时是有些嫉妒和心酸的，她知道芳芸是戏子，同样是下九流的行业，可她就是比自己幸运。
前有王妃护她，后有雁鸣替她算计。
而自己什么都没有，孤身进京，文明为分的跟在人家身边，随时都有被扔出去的可能。
她沉默了，明知不该生些无谓的嫉妒心，但就是控制不住。
雁鸣和上线的一瞬间就在心里盘算，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家，等哪天有时间去把这事办了。
回过神来时发现茹卿已经安静了好久，她用余光撇了她一眼，发现一直喜气洋洋的人竟然罕见的低落。
她愣了一瞬，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收起信后牵住茹卿的手腕徐徐往外走。
“你不必担心，户籍一事我已替你考虑过了，只不过最近太忙没时间带你去办。”
“嗯？什么意思？”
茹卿懵了，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雁鸣睨了她一眼，说道:
“我既然把你带来京城自然会让你堂堂正正的生活下去，就像你自己说的，有身份有来历，出门在外的也好听。”
她的话如同羽毛，不断地勾着茹卿的心。
原来她知道，原来她也替我想过了。
茹卿越想越感动，到最后直接跪在雁鸣身前行了个大礼。
雁鸣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扶她，却被茹卿止住。
“茹卿前半生深入泥沼，多亏有小姐相救得以新生。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您要是有什么吩咐，茹卿万死不辞。”
她头一次这么正经倒是唬得雁鸣不知所措。
“你先起来——”
她扶着茹卿起来，话还没说上一句却看见有人走过来。
雁鸣立刻端正身子，对着来人恭敬道:
“父亲，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