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前一天晚上的闹剧芳芸现在困得厉害。
其实她心里还有疑问,但不多了,也想着没必要刨根问底。
因此精神松下来,歪着头虚虚地进入梦想。
而明容却还没从迷糊中走出来。
她在“我们是什么关系”和“你为什么会武功”这两个问题上来回纠结。
其实心里想得更多的还是第一个,但根本解释不清。
而且现在她想趁热打铁,和芳芸说说话。
好像好久没有和她说话了。
实际上不超过一天。
想到这她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我小时候,是跟着外祖父长大的。”
这边快要入梦的芳芸突然清醒,坐直身子瞪着眼睛看她。
明容被她突然地反应惊了一下,而后很快地反应过来继续说:
“外祖父会使刀,当年天下混乱的时候他凭着一手刀法保护住了家人。”
“后来安定了,他就教我们这几个孩子练刀。”
“他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三叔多年前失踪,大伯二伯分别有两个男孩,但他们都没有我厉害!”
说到这里明容把下巴微微一扬,露出一副骄傲的神情。
芳芸有些恍惚,好生动的她。
“我爹其实是外祖父家里的帐房先生,因为样貌好看人也伶俐,我娘嫁给了他。当时他还没参加科考,功不成名不就的,难免有人看不起,连带着我娘也会被兄弟嫂子耻笑。”
“我很生气,但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所以各方面都很努力。不仅祖父的刀法学了个十成十,读书上也最优秀。老头常常夸我,但最后总是感叹一句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
明容精致的眉眼拉拢下来,后边的话即使她的不说芳芸也能猜到。
一个文武双全的女孩子,在大家族中只会显得那些男人是废物。
所以才会被打压,被欺凌。
明容年纪小小就一骑绝尘,想必在叔叔婶婶那里听了不少酸话,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爹考上了,我们举家搬进京城。虽然没有人指点了,但也自己也摸索着练习,总之是没放下。”
芳芸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但明容还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期盼着她说点什么。
芳芸:“你真棒。”
明容:“我……确实……”
就没了吗?
其实还有。
芳芸的关注点总是很清奇:
她还记得自己未出阁之前的事;
她从未放弃练刀,但在王府却是什么都不会,甚至有危险都是自己去提醒。
这说明什么……
芳芸转了转眼珠,将几乎要宣之于口的东西咽下去。
“我们到哪儿下车?”
她换了个话题。
明容拿出自己画的简易地图来看:
“最近的休息站点是这儿。我们到时候在这里简单休息一天,第二天接着赶路。下边的路会比较难走。我们需要翻山。等到翻过山,再坐船顺流而下就到了下一个修整的地方了。我们可以在那里待久一点!”
芳芸晕了,已经想像出她们会有多累了。
“嘤~”
明容:“?”
“好远啊。”
“当然了,不然我为什么一开始就不同意你跟着。”
明容话音刚落接着就反应过来这句话似乎不应该说过来,好在芳芸没多想,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嘟囔一声“看不懂”,然后歪头继续睡了。
这次是真睡着了。
以至于她没注意到明容那赤裸裸的、探究中又带着欣喜的眼神。
长路漫漫,有她作陪好像也不坏。
……
车马劳顿,这一路的波折不必多言。
两个多月之后,二人总算是到了云水镇。
云水镇是西南地区数得上的大镇,此地不仅交通便利,是重要的交通枢纽;而且土壤肥沃,气候宜人,因此百姓的生活都还比较富足,烟火气旺盛。
芳芸跟着明容东奔西跑了这么久,基本上都是穿梭在山里和穷乡僻壤中。
乍一进云水镇难免狂喜,在青石板路上蹦蹦跳跳:
“进城了进城了!我好久没看见这么多人了。”
她的声音不小,惹得一旁的小贩讪笑。
又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
明容拎着包袱紧紧地跟着她,这条路人多,不时还有车马经过,别碰到她。
“明容,我们今晚住在这里如何?”
明容抬头看向她手指着的地方:
一幢酒楼,装修得十分豪华。
这小祖宗可真会找地方,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你喜欢?”
“嗯!”
“那就这吧。”
就住一晚体验体验。
高级客栈确实舒服。
两人风卷残云般吃完了一桌子丰盛佳肴后轮番洗浴。
明容洗完后坐在窗边,初秋的风还带着吹散了夏日的炎热,吹到人身上有一种清透的舒爽。
她吹着微风,看着楼下河中的画舫。
三层画舫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地传来。
这世上从来不缺有闲情逸致的人。
明容冷笑一声关上了窗,乐声被截断,取代它的是哗哗的水声,以及幽微的香味儿。
浴桶在屏风的后边,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听得格外清晰。
芳芸泡在浴桶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花瓣浴。
她是个爱漂亮的小姑娘,总是时刻保持精致,这种长途跋涉的苦她十岁之后就再也没吃过了。
所以可得好好补偿自己。
她一直泡到水发冷才从中出来,擦干身体换上干净的中衣。
浴桶的斜后方竖着铜镜,芳芸走过去对镜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美貌。
没想到透过镜子看见了明容。
她挑挑眉:
“怎么了?”
“听你突然没动静了,怕你晕倒。”
“哦?原来你一直在听我啊~”
芳芸笑了,她就爱逗明容,看她张口结舌脸红心跳,格外可爱。
明容几乎不敢直视转过身来的人。
她太好看,清水将她身上的浮尘全部洗去,不施粉黛却另有风情,眉心的痣愈发红艳,雪白的肌肤几乎和她的衣服一个颜色,乌发半干垂在身上,宛若山鬼。
“没……我没有。不早了,该休息了吧?”
她已经把床铺好了。
但芳芸说:“不急。”
她推开窗子,十五的月亮分外皎洁明亮。她从自己贴身背的小包里找出一道符,烧成灰泡水和着百毒解露珠配的药丸一起让明容服下。
然后熄灭了蜡烛,让明容坐在窗前:
“来,再吸收最后一次月光精华。”
明容听话照做。
一路上相同的事她们做了很多遍,她的身体在这些神秘的仪式中越来越好,心脉上的不足也被治愈了。
她需要坐在月光下半个时辰,往常这段时间她们都是都是闲聊打发去了,不过谁也不会主动提自己的事,但今天,最后一次了,明容突然很想问,事实上她也这样做了:
“你不是唱戏的吗,怎么道士的事儿你也能干?”
芳芸正在拨转铃,圆润饱满的指甲轻轻敲着铜铃铛,听到女人的这句话时骤然停了动作。
她似笑非笑地说:
“跟你一样,是家传。”
“你父母、是道士?”
芳芸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那你为什么唱戏去了呢?这可不是个好……”
“什么?不是个好生计?没办法啊,家道中落只能卖身喽~”
芳芸说得吊儿郎当,明容明容半信半疑,脸上是明晃晃的疑惑。
芳芸轻笑出声。
其实她说的也没错。落云派初创时第一人掌门确实以安天下、救黎民为己任;但像他这样的赤诚的正派人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来,大多数的人看重的总是自己的利益。
尤其当第二任掌门无尘掌事后,宗门的禁书被发掘出来,尘封已久的禁术重见天日,又有天下大乱这个好时机,他们以活人为炉鼎、为药引,修习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等违反天地准则的邪术。
直到新朝建立,落云派才被铲除。
从这方面来说,芳芸确实算个落魄大小姐。
至于卖身,倒不是卖个戏园子,而是卖给了救命恩人。
她用余光撇了明容一眼,算了,不提也罢。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没了。”
问了你也不说实话,还不如不问。
“行,时辰也差不多到了,起来睡觉吧。”
芳芸关上窗户,明容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床。明容刚刚平躺好芳芸就很自然地抱上来,她已经习惯了她的不老实。
“又怎么了?”
对方久久地握着自己的手腕不言语。
“给你把把脉。”
“怎么样?”
“好了,全好了。现在比我都强壮。”
“那当然,我可是练武的。”
“嗯嗯,真棒!”
明容骄傲地哼了一声。
芳芸把手抽回去舒服地转了个身,感慨道:
“好舒服啊,我好久没睡过这么软的床了。”
她接连翻滚了好几下,险些把明容挤下去,瑟瑟地缩在床边的人这时才想起来还有事没说。
于是她一边挪动身子,一边试探着说:
“明天我们重新找喝地方住吧?得便宜点的,毕竟还得住一段时间呢,别太浪费。”
芳芸滴溜一下翻过来,撑着头问:
“为什么要住得久?不是翻过盲山就是渝疆了吗?”
“因为进山的路一般人找不到,我得想个办法慢慢摸索。”
盲山是渝疆的界山,一旦翻过去就能直入渝疆腹地,因此多年来渝疆的疆主千防万防,阻止外人进入。即便现在渝疆被收复,可仍然拥有军队,保留自治的权力。
芳芸很痛快地答应了,“那我们不如就直接租个小院子呢,正好我也想过清净的二人生活,免得有人打扰我们。”
“怎么就二人生活了,什么话到你最里就变了个味儿!”
说得好像她们俩之间有什么不清白的关系一样。
芳芸一脸无辜,一下子爬到她身上来,撑着女人的肩膀问:
“我说的不对吗?我们不是两个人生活?不能说是二人生活吗?”
“哎呀!你,你,成何体统!下去!”
明容恼羞成怒,一把将芳芸推下去,被推的人呵呵地笑。
画舫上
女人饮进了最后一杯酒,双颊微红,素日冷漠的双眼因为酒的缘故变得温柔含情起来。
一抬眸如春水荡漾,看的陪酒的花魁一怔,也红了脸。
“小姐,我再为您弹一曲——”
女人抬手止住,“等等。”
一黑衣人从酒楼上跳下来,三步两步进了画舫,单膝跪地右手斜在胸前:
“参见小姐。”
“免了,说吧。”
“她们明天要去租房子,说要在这儿久一点,因为进山比较费功夫。”
“嗯,还有呢。”
她漫不经意地点头。
还有什么……重要的信息也没了啊,要原模原样地说吗?
黑衣人在纠结犹豫,但小姐如刀一般的目光射向他。
“叫芳芸的人说,说要租个带院子的屋子,过,过二人世界……”
二人世界……
女人握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紧,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冷笑。
黑衣人看了后背冷汗直流。
“去替她们准备准备,要带院子的,好看的。她若是钱不够,我出。”
“是,属下这就去准备。”
他逃一般地离开画舫,女人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动不动,神情冰冷。
“小姐,夜深了,我服侍您睡吧——”
花魁放下琵琶跪坐在女人面前,面含羞色。女人只扫一眼,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