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和十七被押送到五神山。
玱玹下令把他们关进五神山下龙骨建造的地牢。小六从小夭的记忆中知道这座龙骨监狱,听说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进的。
玱玹看着兴奋的小六颇为无语,他记得没错的话,他只是打断了他的腿,并没有打断他的头,他是脑子有问题吗?进监狱还能高兴成这个样子?
小六却不这么想,龙骨哎,龙哎,是传说中的龙!来到这个大荒世界第一次能亲眼看到他们的图腾,能在他们图腾的身体旁待着,哪怕是骨头,也令人兴奋!
十七抱着小六进入龙骨狱的路上同样很不解,自从进了这里,她东瞅瞅西看看的新奇样子让他十分担忧。他甚至愤怒地瞪视了玱玹很久,怀疑他除了打断小六的腿之外,是否给她下了什么药?搞得玱玹解释半晌他真的什么都没做。
地牢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十七却用他的灵力凝成了一盏小灯,为小六照亮。
小六就通过这一盏小灯,在龙骨狱里摸来摸去,硬是把所有用龙骨做成的栅栏都摸了一遍。最开始还是十七抱着她到处看,在确定周围没有守卫之后,小六就自己下地跑来跑去。口中的问题就没停过。
“十七十七,这真的是龙骨吗?”
“这龙生前有多大呀?”
“十七,他们是海龙还是河龙呀?”
“龙不是神族吗?他们是怎么死的呀?”
十七本来惊慌不已,直到小六跑了几圈之后,终于相信她的腿没有问题。
小半日过去,小六的兴奋劲儿终于过了,人也消停下来。
“你的腿真的没事吗?”十七轻柔地按压着小六的腿仔细检查。
小六嘻嘻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我装的!”好像怕人听见一般,小六很小声的在十七耳边说道:“玱玹打断我的腿就是为了要出气,我为了不让自己受苦自然要装的像些,不能让他看出端倪。如今,我已有修为傍身,装装样子骗过他们还是很轻松的。”
小六的话像羽毛一样,轻扫着十七的耳朵,柔柔的,痒痒的。这黑暗的环境中,人的五感会变得更加灵敏,这种麻痒之意,好像在十七的体内点了一把火,将他烧灼的有些难受。
小六听到了十七越发沉重的呼吸,感觉到了他的异样,连忙退开一些,问道:“十七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十七努力平复心情,没敢开口说话。
小六突然理解了什么也沉默下来,在这似是而非的不明气氛中,小六还是主动开口问道:“咳咳,十七呀,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人的?我扮男人扮的不像吗?”说起这个小六就来气,她愤愤地向十七告状道:“相柳那厮说,我从行为举止上完全看不出是个女人,他太过分了!”
十七轻声地笑起来,"因为他没见过你……"他忽然闭了嘴。
"没见过我?没见过我什么?"
“没见过你害羞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害羞了?”她怎么不知道。
十七犹豫好久才低声说:"我伤刚好转时,第一次用浴桶洗澡,你坐在旁边,我看到……你看着我的身体……脸红了,我知道你对我的身体……害羞了。”
小六尴尬,“别说了!”
可是十七并不想停,他想说,把自己的心里话说给她听。"四年的折磨羞辱,我自己都没有办法面对自己的身体,甚至都不敢走出屋子。可那天我洗澡时,你看到我的身体,脸烧得通红。那一瞬,我才觉得真正活了过来。没有了华服、没有了身份,可是在你眼中,我仍然是一个男人,能让你心动……"
十七轻轻的把眼前人拉到自己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自己的手臂虚虚的环住她的腰。他的眼角有泪渗出,滴在了小六的头发里,这些年他总是能一次次的想起那天的情景,她转向太阳羞红的侧脸,她话都没说完就落荒而逃的身影。
小六不安稳的在十七怀里动了动,当年十七洗澡的时候,她有没有脸红她已经忘了。如今,她是真的脸红了,还好这龙骨玉十分黑暗,只有自己能感受到她的脸热的惊人。
龙骨狱太安静,这样的地方特别适合思考,思考的多了,理智就回笼了。
“此间事了,你就该走了!”
十七没有说话,沉默以对。
小六不太理解他在抗拒什么,"我说过,你还有你要做的事,涂山璟,你真的不报仇了吗?"
"被折磨羞辱时,我也曾想过如果我能逃出去活下来,必要他痛不欲生。可如果真是那样,纵然我活下来了,我也死了,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只是一个被屈辱和仇恨折磨的可怜人。我如今能活着,让我身体健全。我的眼睛仍然能看,我的耳朵仍然能听,我的双手仍然灵巧,我的双腿依旧有力。都得感激天道让我遇到了你,我可以做一切能为你做的事,我不想报仇,只想做叶十七。"
“我不想回去,大哥很能干,行事比我果敢狠辣,其实比我更适合做涂山族长,只要他在,涂山氏会很好。只要没有涂山璟,涂山篌就是最好的。可是,那天我跟你去了珠宝铺子,涂山家的生意太多了,我根本不知道那铺子是涂山家的,静夜叫破了我的身份,整个铺子的人都看到了我,大哥很快就会知道涂山璟还活着。我不想报仇,更不想做涂山璟,但大哥不会相信,不管我走到哪里,他都会追着我,我怕他会伤害你和老木他们,所以我必须回去做涂山璟。只有我在,他才会清楚地知道目标在哪里。"
“你的想法我能理解,可是……算了,无论是涂山璟还是叶十七,你终究是你,你的想法不会变,我尊重你的决定。”
十七突然坐直身体,面对着小六,他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决然开口道:"我、我……我知道我有婚约在身,没有资格和你说任何话……我也一直不敢想……可、可是……我会取消婚约,我一定会取消婚约!你等我二十年……不、不……十五年,十五年,你给涂山璟十五年,十五年后,涂山璟还你一个叶十七。"
小六听了他这结结巴巴的话,第一反应是,退什么婚要退十五年!
还好小六不是一个嘴快的人。她仔细思考觉得涂山氏毕竟是世家大族,未来族长的政治联姻,必定涉及两个家族之间纠葛缠绵的利益往来。所以说双方协商的时间长些也是正常的。而且对于神族来说,十五年可能就相当于他们人类的十五个月……甚至十五天一样短暂,想想若两家闹掰了,用半个月退个婚,也是正常的!于是,点头应道:“好!”
十七正因为小六的沉默而忐忑不安,骤然听到“好”字当然兴奋难言。可他又想到小六平时是个万事不走心的性格,便又说道:"那……这十五年里,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让别的男人……住进你心里?"
“你是说我在这十五年里不要喜欢上任何人是吗?看到十七小心翼翼的乞求模样,小六就想逗弄他。“那要是他实在美丽该怎么办呀?”
十七手足无措的看着小六,眼睛都红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道:“那……那……给我留个位……”
小六立刻捂住了他的嘴,“逗你的!傻子!”
接着她正了脸色对十七说:“你说不要让人住进我心里,可你知道吗,除了家人之外从来没人在我心里过。叶十七,你也没有!我承认我很喜欢你,但喜欢是不够的,可以喜欢的东西太多了,我这个人本就性情凉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住进心里,可能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把任何一个男人放到心里,所以涂山璟,你好好考虑一下。你说你要用15年来换和我的一辈子,那我便给你五年时间,好好考虑清楚,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家族,想想你的敌人,你真的愿意放弃所有,只为了我吗?若是五年之后,你还是同一个答案,那用十年退婚也来得及。”
十七望着小六,目光寂寥。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龙骨狱中格外清亮,“我知你生性淡漠,不轻易信人,别看你平时和他们打成一片,很好相处的样子,但是万事都不过心。你甚至……好像在冷漠地看着这世间,像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说到这里,他微微垂眸,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苦涩又温柔。“我愿意等。”他抬起眼,眸底映着执拗的光,“哪怕你心里永远没有我,只要能在你身边看着你,我就愿意这样过一辈子。”
……
两人沉默了许久,十七想到了之前小六对皓翎王避之不及的事,就询问道:“你不肯见皓翎王,是因为他会杀你吗?”若真是这样,他得尽快考虑对策,确保她没有生命之忧。
小六摇头,又担心十七看不见,说道:“想必是没有生命危险的。”沉默许久之后,她决定向十七透露一些真相。
“其实,我并没有要躲避不见皓翎王,不想见的另有其人。”她知道十七听不懂,继续说道:“十七,你很聪明,你应该也猜到我不是玟小六了吧?”
“嗯!”
小六暗道果然。“当初,我醒过来,我也不记得自己是谁,我只知道我从高处掉落就变成一缕幽魂,闯入了人家的身体。不过我没慌张多久,在梦里我见到了真正的玟小六,他当时神魂虚弱不稳,无法掌控身体,我便顺理成章留了下来。后来经过很多事情,我决定修炼,意外发现我所吸纳的灵气不仅可以增长实力还可以恢复小六的神魂。如今我们已经可以对话了,是她不愿见皓翎王,这其中原因我不便与你说,只要知道此行不会危险就好。”
“好!不打听他的事。”
“你能与我说说你吗?”
“我?”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苏兆,你可以叫我兆。”她拿起涂山璟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兆字。
“兆……”涂山璟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我的生活其实没什么可说的,我所处之界没有神,没有妖,我就是个凡人。我是被娇养长大的女孩儿,从小生活过得都很好,那里是个太平盛世,不像大荒这样危险,家中富足,父母疼爱,兄弟姐妹有爱,小时候学习优秀,长大工作顺利,有闲有钱,我还喜欢到处玩,就是那次玩脱了,摔死了,然后就到了这里。”
苏兆平平淡淡的讲述着自己的经历,只是她心里的一丝不对劲,并没有告诉涂山璟。
涂山璟听着兆东拉西扯的讲述,面上露着幸福的微笑,他很庆幸,他心中的姑娘,生活顺遂平安,没有经历过危险痛苦,也许正是因为那样的生活,才让她像一颗小太阳一般照耀着他。
“十七,你不会觉得害怕吗,我是一个来自异界的孤魂,占用了别人的身体,你不怕我这种不确定的状态突然有一天会变成怪物把你吃掉吗?”
十七用下巴摩擦着兆的头顶,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不怕,你曾说过无论我是谁,在你心里我就是我。你在我心里也是一样的,无论你是什么身份,什么性格,什么样子,你都是你。是我睁开眼睛便守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救了我不嫌弃残破丑陋都视我如珍宝的人,是不管我身上有多少恐怖的伤痕都会为我羞涩脸红的人。就算你变成了怪物,那我也变成怪物陪着你。”
“对了。”十七突然揽住兆的肩膀问道,“你说玟小六也在这具身体里,若是有一日他的灵魂完整了,你怎么办?”
兆诚实的摇头,“不知道,也许我们共用一个身体?也许我会消失?”看着十七陡然变色的脸兆立刻安慰,“你不用担心,就算消失了,我也不一定就是死了,其实来到这里之后我还真挺不怕死的,说不准死掉了我就能回去了。”
“不行!”十七很愤怒,他从未觉得如此愤怒过,他偷偷放在心里多年不敢有丝毫亵渎的人,才向她表露心迹,她却和自己说,她可能会死,甚至她想在此界消失?他绝不允许。
他一把将兆抱在怀中,从未有过的用力抱着,“你不能死,更不能消失,我是你的啊,你好不容易救回来的啊,你不能……不要我啊!你说过让我成为你心中的样子,我还没有做到呢,你不能丢下我……”
我会找到让你平安的办法,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如若哪天你真的要消失,我也要陪你一起,你在哪里……我在哪里……
过了很久,两人肩并肩靠在一起,安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兆摸了摸脸,那里是已经干涸的泪痕,都是十七的。她从没见十七哭过,当初那么痛的伤他只是闭着眼咬着牙,可是他现在哭了,因为自己说自己不介意生死,准备好了消失吗?
这是爱情吗?可是爱情真有这么浓烈吗?又不是青春期情感充沛的少年。成年人的感情不应该冷静稳重,权衡利弊吗?
她从来没体验过这种感情,曾经她都是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