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向水千月,定定的一动不动“看”她。
……说看她,其实也是水千月的感觉而已。
这人脸上包的严实,眼睛嘴巴也都包了起来,只露着鼻孔处。
他穿着一身黑衣,看着有些旧但还算干净,身形瘦削却很结实,坐起来后漫不经心的支起了一条腿,脚上的黑靴紧紧束着小腿,看起来修长又好看。
俨然一副落魄贵公子的模样,明显跟其他的病人不同。
水千月这样蹲着看了他一会儿,莫名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总觉得这人她好像认识,可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怎么会认识云中城的人呢。
压下乱糟糟的想法,水千月淡声道:“喝碗粥吧,对身体好。”
那人也没说话,只伸手来接,两只手停在空中,手指修长白皙,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色。
水千月把粥递过去,又突然觉得不好,他包成这样肯定连看都看不见,又怎么吃饭呢?
接着把手收了回来,略带歉意道:“还是我来帮你吧。”
她将粥放下,伸手就往那人头上去,那人身子忽的往后一撤,躲开了水千月的手。
明明看不见,却好像早就看到了她的手,水千月吃了一惊,缩回手去道:“你不要怕,我只是想帮你拆开绷带。”
那人依旧没有言语,只是摇了摇头。
水千月猜他可能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样子,毕竟满脸蚯蚓似的疤痕的确很吓人。
水千月托着腮敲敲一旁的碗,道:“好吧,那我放这里了,你自己吃吧,我走了。”
说完,她就站起身走了出去,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离开了殿内。
刚一出门,就见大门外闪进来两道白影,是薛景珩和叶寒舟回来了。
他们回来的倒快,见了水千月就朝她奔了过来。
薛景珩面色少见的凝重如结冰,水千月问:“怎样,有什么发现吗?”
薛景珩想了想道:“师叔,这应该不是瘟疫,而是有人下毒。”
“下毒?”萧夜霖也过了来。
薛景珩点头道:“对,下毒的不是别人,而是魔族。”
“魔族!”
水千月讶道。
这要真是魔族干的,那麻烦就大了,说不定再要挑起人魔两族的斗争。再说,如今魔族新上任的魔君究竟有什么想法谁也说不清,万一再要掀起腥风血雨也不是不可能。
薛景珩道:“弟子方才观察这些病人,就发现他们的症状跟碧云峰古书上记载的喝了魔族之人血的状况很像,为证实猜测又特地与叶师兄去了城门处,查看了那些已死之人的尸体,发现他们的尸骨上有细小的黑斑,明显是骨头被魔族之人的血腐蚀的表现。”
“弟子这才确定,此次瘟疫是被魔族之人下毒造成的,而这毒就是魔族之人的血。”
“什么!是魔族搞的鬼!”
周边人闻言后一阵义愤填膺,恨不得将魔族杀干净。
水千月默然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从萧夜霖告知城内情况,众人灵力尽失,水千月就觉得背后有魔族搞鬼,如今看来已经是千真万确。
难不成是这位新上任的魔君想要做点什么吗?
“师叔?”薛景珩喊道。
水千月回过神来,沉吟道:“既然已经知道问题所在,事不宜迟,赶紧配制药物帮助大家解毒。”
薛景珩重重的点头。
好在来时提前在储物囊中储存了不少灵药,他在一边的小桌上,摆出各色的药品,试着配药。
但是古籍中虽有记载这种毒的症状,却没有记载解药的配方,薛景珩也只能试着来配。
他一边观察染病之人的情况,一边搭配药材。
水千月对医药之事并不擅长也帮不上什么忙,就用灵力与木清扬联络。
两人一联络上,木清扬就气愤地质问她怎么不早跟他联系。原来木清扬估算着水千月到了后就传音给她,可是一直都没收到回复,木清扬急了半天,交代好事情差点就要赶来了,水千月突然就回了消息。
水千月却觉得很无辜,她并未收到木清扬的消息。
但也很快明白过来,一定是那道魔族禁制搞得鬼,将木清扬的消息给阻断了。
这样看来,这个云中城很是可疑,背后的魔族如此大费周章到底想干什么呢?
而且,就连木清扬的灵力都受影响了,可为什么唯独水千月没有受到影响呢?
她来不及细细思考,将情况赶紧告知了木清扬,又向他打听了解毒之法,随后把木清扬所言一字不落的转告给了薛景珩。
薛景珩照着木清扬交代的研究了半天,总算是将解药配制了出来。木清扬也告知水千月明日一早他会和其他各派一同前往云中城。
院中,萧夜霖与叶寒舟带着其他的衡阳弟子挨个给病人们发放解药。
薛景珩则在一旁强调:“诸位,这个解药是在下调配的,但之前并没有这种解药的先例,所以究竟能不能治好,在下也不是很确定。”
有病情较轻的人问道:“那我们吃了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比如口眼歪斜、浑身颤抖、口吐白沫、当场暴毙?”
“呃……不不不!这个不会的,请诸位相信在下,这个真的不会,在下已经提前吃过一粒了。”
众人听完,见薛景珩还是好好的大活人,这才放心的把小药丸放进了嘴里。
虽说不确定能不能好,但还有别的选择吗?
水千月简直为之绝倒了,在一旁抱着臂手攥成拳,用指节揉了揉眉心。
大家吃完药后,又各自回了原来的地方。
可水千月却发现少了一人,那个黑衣服的怪人似乎并没出来。
水千月拿了一粒小药丸进了殿中,往那角落一瞥,那人果然还躺在边,只是与方才不同的是,这会儿他仰面朝上,支着左腿,右腿搭在其上,看着颇为悠闲。
正好萧夜霖也在里面,水千月小声问道:“那个人你可有印象?”
萧夜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凝神看了一眼,道:“没什么印象。”
萧夜霖他们对瘟疫了解不深,也没找到应对之法,逐渐的就有人离去,同时也有人再进来,来来回回的萧夜霖也就没太在意。
他道:“水前辈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要晚辈去看看吗?”
水千月拦下他,道:“不用了,我自己去吧。”
她过去,那人并未起身,盛粥的碗被却他端放在一边,粥已经都被他喝光了,只剩碗底。
水千月蹲下去,似是感受到有人,那人放下腿坐了起来,头上依旧包的很严实。
他就这样空无所依的坐着,无端一派傲然风雅,一手搭在支起的腿上,与水千月“对视”。
对视片刻,水千月咳了一声道:“解药已经研制出来了,这是解药。”
听她说完,那人伸了一只手来接,那只手平稳的放在水千月面前,掌心朝上等着她把药放下。
水千月盯着他,捏着药往手边送去,就在即将接触的一刹那,她将药丸往手心一藏顺势抓住了他的手,一股温凉感随即传来。
对面的人一惊,完全没想到水千月会这样做,身子剧烈的抖动一下,想要抽回手来。
却不想水千月抓的紧紧的,这人根本没有拽回去,一下失败后,这人也就放弃了挣扎,任由水千月抓着他的手。
水千月得逞般的笑道:“你如此不便,还是我来帮你吧。”
她总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哪有像他这样把脸包的这么严实,分明就是在想掩饰什么,又或者这人根本就是魔族的奸细。
不过,水千月却从没在他身上察觉到一丝魔气,因而才想来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染了病。
这人没有说话,但也没再反抗。
水千月就当他是默许了,放开手往他头上探去。
这人颈间露出的肌肤苍白如雪,不知绷带下包裹的脸会是什么样子。
水千月从他下颌处的绷带开始拆起,盯着他的头部,小心翼翼地拆解着,一圈两圈,视线时而落在这人突起的喉结上,那喉结偶尔会滑动一下吸引她的注意,这人的脖颈雪白,衣襟束的不算紧,细看之下锁骨明晰。
很快最底下的一层绷带被拆解开,映入眼帘的是蔓延着紫红色血痕的下颌。
水千月愣了一下,这红痕与其他病人的别无二致,也绝不是作假。
难道是她想歪了吗?这人其实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患者?
既然都已经拆开了,水千月也就没有停下,继续拆解,这人依旧沉默不语。水千月道:“你……是不会说话吗?”
这人微微地点了点头。水千月就更加愧疚了,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起来,须臾后又拆解下两片绷带,这人的唇也便露了出来。
这样鼻子以下都已一览无余,水千月疑心都已经消了。
这人的手顺势垂在腿上,水千月拿起一只手来,将小小的药丸放在他手心里,道:“你快吃了吧,早点好起来。”
她语气轻柔跟哄小孩子一样。
这人听她的话将药丸放入口中,正待咽下去,元儿从外面跑了进来喊道:“姐姐,吃完药要吃颗糖才好,不然会很苦的!”
元儿跑过来,对水千月一顿笑,接着摊开手心,里面竟是一颗糖。
“姐姐,你把这个给哥哥吃了吧,这样他吃了药就不会苦了。”
水千月摸了摸元儿的头,他更开心了。她转头看那人,莫名觉得他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股寒凉之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