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为忘记问陈嬷嬷“改日”究竟是那一日,回来后又忙着二皇子和孺人的事儿,这事儿也就被姝奕忘在了脑袋后面。
这会儿宫里传来了消息,她也想了起来,将那日太后娘娘的话,原原本本和祖母说了一遍,得知太后是因为她的厨艺而想要见她,林春花更是紧张的不行。
“我哪里会做御膳啊,我只会些庄户人家常做的粗茶淡饭,这要是去了太后娘娘让我给她做饭,我可怎么办啊?!”
“祖母只管按照素日里习惯的做,也正是您做的和宫里的御厨不一样,这才入了太后的眼,这山珍海味太后什么没见过没吃过,可就这个粗茶淡饭是她不曾体验过的,虽然对于咱们来说常见,可对于太后来说罕见的很,也不见得她多喜欢,只是吃个新奇罢了。”
江二海也不懂这事儿,抱着孩子坐在一旁听着,闻言说道:“照你这样说,太后定然没有吃过野菜,娘你不如就给她做个野菜窝窝尝尝。”
“滚一边去,净出馊主意,太后的确稀罕好奇野菜,也只能想法子做的好吃些,让她尝尝野菜的味,却又不能拉了贵人的嗓子,那野菜窝窝你都咽不下去,怎么能做给太后吃?!”
说了一会儿话,林春花的也放松很多,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叮嘱禄安说道:“时辰不早了,你先去赶车去接二郎下值吧。”
禄安却坐在堂屋门口吃着炒花生,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主子说今日不用急着去接他,这两日主子都在刑部做事,叮嘱说晚些再去就行。”
林春花皱眉头,“二郎不是在修书吗,怎么去了刑部了?”说完她叹息一声,“这孩子,回来什么也不说,也不晓得他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姝奕低下头,心里也满是疑惑,更是带着几分自责,这段时间只顾着忙自己的事儿,都没有怎么关系一下江林木的处境。
这人初去翰林院,定然也是有诸多不懂不便的地方,也不晓得翰林院那群人好不好相处。
这样的想法也不是只有姝奕一个人这样想,就连江二海也在无声的谴责自己。
于是天黑后好一会儿,江林木才坐着骡车回来,怀里还抱着好多卷宗,姝奕挽着祖母的手臂赶忙从屋里迎出来。
看着他怀里抱着那么多的卷宗,姝奕上前伸手要接过来,江林木却躲开了她,“这东西重我自己搬就行,刚在衙署里整理好,也省的一换手乱掉。”
姝奕闻言也不再逞强,赶忙帮他打开房门,方便他进屋。
虽然坐在马车里并没有活动,可这天热的便是什么都不用做,这官服里里外外也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屋里姝奕将打湿的帕子递给他,又拿出来轻薄的浅色长袍,准备让他一会儿换上。
“我那一身短打带来了吗?”江林木一边擦洗着身子,一边期待的询问着。
“带来了,你要穿那一身?”那衣服可不像是读书人该穿的,那衣服还是当初江林木在村里种地的时候,经常穿的。
“嗯,反正都在家里也不出门,那衣服穿着凉快。”这天气热的厉害,但江林木整日里都在衙署做事,倒也没有晒黑,这会儿一热起来脸色泛红,呲着牙笑呵呵的样子,竟有几分少年人的样子。
姝奕深深看了他一眼,嘴角也勾起了浅笑,这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便是女子也难因为羞赧和含蓄,而否认她极为喜欢江林木这身皮囊。
“还是当男人好,便是穿这露胳膊露腿的衣服也没事儿。”她便翻找着,一边羡慕的说道。
这功夫江林木也都已经擦洗好了,丢下那湿漉漉的帕子,端起来书桌上早就给他准备好的凉茶大口的喝了起来,喝完他也缓了过来。
“这天怕是还得再热两个月,不如你也自己做一身短打穿,在屋里的时候可以穿。”
其实姝奕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这样的话从一个女人嘴里说出来,就显得有些不着调,可这会儿自己的男人主动提出来了,姝奕眼睛亮闪闪的。
“那感情好,我明日就做一身,只在屋里穿着。”
看着她这副激动开心的样子,江林木也笑了,“今日怎么看你们都心事重重的?”他接过去姝奕找出来的衣服,一边穿着一边问。
“哼,还不是因为你,这在翰林院干的好好的,怎么去刑部?今日还这样晚回来,祖母和爹可都担心坏了,怕你在官场上遇到什么事儿。”
说起来这事儿,姝奕也是第一次感到如此重的无力感,她突然发现好像不管江林木在官场上遇到什么,她好像都无法帮到他什么。
同样的感觉,家里其他的人也都是如此,这也是为何今日江家变得十分沉默古怪的原因。
得知是因为这事儿,江林木的脸色也淡了下来,“让你们跟着担心了,不过这是好事儿,或者说也是我求来的,若是坐在翰林院里,便是做个十年八年也是常有的事儿,只有想法子做出功绩来,可以往上晋升,也才有出头之日。”
这段时间里,他借着翰林院的优势,可以出入陛下的藏书阁,也可以翻阅更多的书籍,每日都在大量的阅读学习新的知识,就在昨日轮到他侍诏的时候,才在陛下面前再次露了脸儿,也得了如今这个差事。
“那翰林院那边……”姝奕明白他说的是对的,可这历朝历代也有盛传着一句话,“非翰林不入内阁”,能考进翰林院的人,也算是天子近臣咫尺之遥。
祖母和父亲都在堂屋里等着,他们也不好耽搁太久,收拾完之后江林木牵着姝奕的手出去。
“放心,我现在仍旧隶属翰林院,只是暂时去刑部帮忙审查一桩贪墨案。”
知晓他并没有在翰林院坐冷板凳,也是为了晋升才起了刑部,姝奕也就彻底放心下来,她对于刑部的事儿不懂,也就没有多问,她更相信江林木的能力。
帮着江林木和祖母还有公爹解释了一通,虽然两位长辈多少还是不太懂这些里面的事儿,但看着姝奕这副放松的样子,两人也就放心下来。
往常这个时候江家都回屋准备睡觉,这会儿一家人却围坐在一起刚开始吃饭。
“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你们先吃,不必等我,给我留出来一点就行。”
不待林春花和江二海说什么,坐在一旁的姝奕先开了口,“左右也不饿,就等着你一起吃饭。”
江林木看她一眼,眼神里的淡然逐渐被温情取消,他也不再多说什么,夹起一块儿红烧芋头给她。
接下来几天江林木更是早出晚归的,姝奕也没拿家里的事儿打扰他,和他一个屋里住着,姝奕比谁都清楚,这人已经连着两个晚上没有合眼。
这日一早她和林春花收拾好,带着林春花做的山菜肉饺子,还有一碗荠菜肉末粥,坐着骡车去了后宫。
这也是林春花第一次看到皇宫的巍峨,只是站在宫门前,她都被这场景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脚下的步子更是变得有几分虚浮,姝奕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挽着她的手臂,察觉到她的异样。
“祖母可是哪里不舒服?”她担忧的停下脚步,打量着林春花的神色。
“没有,我,我就是有些腿软。”林春花这会儿也觉得丢脸的念头,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的紧张和畏惧。
姝奕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一串脚步声传来,二人朝着宫道的远处看去,便见一行人抬着一张竹椅走来。
匆匆的脚步,直到姝奕和林春花的面前才停下,“奴才是奉太后娘娘之命,特来接江太夫人和江夫人的。”
说完他朝着身后一摆手,“这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江太夫人的,说太夫人年岁大了,这黄天暑日来一趟不易,便让太夫人坐着这轿辇过去。”
如是换做旁人,闻言或许会有些惶恐和受宠若惊,对于刚入京不太懂这宫里人情世故的江家人来说,既然是太后安排的,便也不会拒绝。
姝奕赶忙裣衽谢恩,“多谢太后娘娘赏赐,祖母刚才走了几步正腿疼呢,幸而娘娘仁慈心善。”
在林春花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后面两个小宫女上前,搀扶着她的手臂,将人扶上了藤椅。
这藤椅底下不是椅子腿,而是像轿子似的探出两条横木,由四位侍卫抬着,林春花一大把年纪,还没有做过轿子,这宫里的轿辇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脸上带着几分不安的看向姝奕,待侍卫们抬起轿子,姝奕赶忙上前走在林春花的身边,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祖母不必紧张,太后娘娘是极为怜贫惜老的,待老百姓也是仁爱心慈,一会儿您见了就晓得了。”
说着她暗暗捏了捏祖母的手,林春花虽然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场面,可也不是个傻子,虽然害怕却也不是个胆小如鼠之人。
她瞬间明白了姝奕的意思,“好,说起来还得多谢娘娘啊,一会儿见了我可得多给她磕两个头,我这身衣裳可都是太后娘娘赏的,不然就我老婆子这辈子,都未必能看一眼这样好的料子。”
二人一路上当着那些宫人的面吹捧着太后,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坤宁宫,停下轿辇姝奕连忙抚着祖母下来,脚步刚站稳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哟,江太夫人可算是到了,太后娘娘这都问了老奴两次,得知太夫人快到了,太后娘娘这会儿就让人端上来了凉茶,二位快些随老奴来吧。”
姝奕也连忙冲她裣衽一礼,虽然陈嬷嬷是宫里的掌事姑姑,说白了就是宫里的奴才,便是姝奕不和她客气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每次见了,姝奕都对她恭敬有加,这让陈嬷嬷十分受用。
也更爱多提点两句,“太后娘娘出身大家,后来嫁给了先帝,这辈子都没怎么见到过百姓的日子,对这市井里的家长里短的故事十分好奇,往日里别家的夫人们也有来陪着说话的,可这都说不到太后的心坎里,今日太夫人愿意过来陪着太后说说话,她可是期待了好几天呢。”
林春花垂着眸子静静地听着,初入宫中的胆怯紧张,这会儿在她身上全然见不到。
姝奕赶忙接过去话,十分恭敬郑重的说道:“能有幸陪着太后娘娘说话解闷,是我们的福气,也多谢陈嬷嬷。”
至于为何谢她,几人也都心知肚明,临进门的时候,陈嬷嬷看向林春花,“一会儿记得进门先给太后娘娘行礼。”
“在家的时候,我都已经和祖母说过。”来之前,这宫里的规矩,和行礼的讲究她也都和林春花说了一遍,二人昨晚可是在堂屋里演练了大半个时辰。
“好,那就进来吧。”陈嬷嬷掀开竹帘引着人进门。
一入坤宁宫的门,两人就感觉到一阵清凉,林春花快速的朝着上位扫了一眼,然后在姝奕行礼的时候,她猛地跪在地上,额头触在冰冷的墨玉砖面上,双手的掌心打开朝上。
一副进庙拜佛的架势,这一幕不仅让陈嬷嬷和太后愣住了,也让一旁屈膝行礼的姝奕呆住。
天地良心啊,这规矩她可是认认真真在家里教过的,祖母这是……
“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林春花一改往日的沉稳,话一出口声音洪亮。
细听之下还带着隐隐的颤抖,像极了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妪,姝奕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说些什么帮着祖母圆和一下,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上位的太后娘娘“噗嗤——”一声,“哈哈哈哈,快快快,你们快些将江太夫人搀扶起来。”
说完看向一旁呆住的姝奕,她也没有怪罪姝奕的失礼,赶忙说道:“好了,都免礼平身吧。”
“多谢太后娘娘。”
两个小宫女笑呵呵的将林春花搀扶起来,林春花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可脸上更多的是紧张,脸色泛着几分羞涩的红。
不似姝奕那般守规矩的垂着眼,她站起身羞臊的笑着看向坐在高位的太后娘娘,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满是惊艳和讶异之色。
素来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人,这会儿愣是被林春花这样一个妇人看得有些不适,一旁的陈嬷嬷也冷下脸来,甚至心里对姝奕也有些不满。
还不等她呵斥林春花,太后娘娘倒是先开了口,“江太夫人为何要这样盯着哀家?”
听到这话,林春花带着几分慌乱,这才想起来姝奕和她说话,赶忙作势又要跪下。
“是臣妇失礼了,着实是太后娘娘长得太好看了,像是那戏文麻姑献寿的麻姑似的,哪里像是太后娘娘啊。”
“嗯?你是说哀家不像太后?”太后的声音陡然上挑,带着几分审问和不悦的味道。
林春花赶忙说道:“是不像啊,这太后不就是皇帝的娘?听闻陛下都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