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姝家的人,江家这一晚众人可都睡得不错,天还没亮江大成和媳妇就起来,准备赶着马车去镇上买些成亲要用的东西。
林春花夜色里看着他们出门,仍不忘叮嘱着,“多扯些红布回来,这东西咱们日后用得着,二郎这次用完,大郎也快用得着了。”
“晓得了娘,这会儿天冷你快回屋躺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江王氏听到婆母提起自己儿子的亲事,脸上带着愉悦的笑,眼神里也满是期待。
姝奕这会儿却还在睡梦中,对家里人都起来的事儿,丝毫不知。
直到村里的公鸡打鸣五六回,灶房中的饭香味飘出来,她才堪堪醒来。
这会儿院子里也传出江林木的背书声,姝奕连忙起身穿衣,她还没有忘记新媳妇是要早起做饭的。
结果洗漱收拾好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不光有江家的人,还有几个她昨晚并未见过的人。
看着陌生人坐在院子里,和江家祖母熟络的说着话,姝奕有些踌躇的站在堂屋的门前,姝奕目光下意识的在院子里搜寻,想要找到那个相对熟悉的身影。
江林木腰身笔直的坐在院子里,眉目清冷的低垂着头,手指捏着篾片翻飞,一边编着手里的箩筐,嘴里一边背着书,丝毫不受院子里嘻嘻哈哈说话声的影响。
许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江林木眉骨高耸,眉头带着几分刚毅之色,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他冷着脸朝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
待看清姝奕怯怯的伏在门口,像猎人捉回来胆小的兔子,神色慌张中透着几分求救味道看向他,江林木眉眼的冰雪逐渐融化,细看之下甚至眼尾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锅里还温着饭菜,你且去用些再过来。”
这一声引得周围人看向他,接着顺着江林木的温和带笑的目光,看向了堂屋的门口,看到站在门旁的小娘子,众人皆是眼前一亮,昨夜天色黑她们看到的并不真切,后来到了张家,大家也没去捣乱往前走,并未看清姝奕的模样。
这会儿在一瞧,一个个妇人眼睛都瞪圆了,心里不由得呐喊,这不就是戏文里说得端庄娇俏的大小姐嘛!
看着周围坐着的人蠢蠢欲动,林春花也赶忙说道:“我这孙媳妇娘家远,前些日子让二郎亲自去迎的,本以为过两日才会到呢,结果二郎这孩子心急,惦记着怕我担心,这日夜兼程的将人提前带回来了,一路奔波昨日刚到,又忙着给张家的诊治,昨日饭都没好好吃,便累得睡过去了,你们且容她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说完,林春花给江林木使了个眼色,江林木也忙放下手里编了一半的箩筐,起身推着姝奕进屋去,
他压低声音说道:“外面都是村里的百姓,得知你会诊病医治,这一早就过来等着,一会儿你且瞧瞧,想看就给看看,不想看只管和阿奶说,她自会想法子帮你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人按坐在了桌边,随后在姝奕紧张忐忑的目光下,朝着灶房走去。
见他要走,姝奕赶忙站起身打算跟上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江林木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眉宇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冷肃之色,“你在这里等着。”
对上他略显冷淡的神色,姝奕屁股刚离开凳子还未站直,就这样僵住在半路,她腿一软又跌坐回凳子上。
没一会儿,江林木从灶房端出来一碗面,面是素汤底,看着没什么味道的样子,但面条上盖着一枚荷包蛋,撒了点葱花倒是勾起了人的食欲。
姝奕眼睛亮亮的看看面,又看看江林木,见对方看着她用下巴点了点那碗面,姝奕顿时也不怎么紧张,反而觉得他这人虽然看着冷,却也不难相处。
心情放松胃口也就起来了,她握着筷子挑起一撮送到嘴里,“祖母的手艺真好。”
她本以为素面没有什么味道,却不想入口顺滑劲道,带着白面的独有的清甜回甘,面汤好像也不是单纯的清水,更像是精心调配过的,但这是如何熬煮出来的,姝奕不常做饭一时也想不出来。
喝一口热乎乎的汤,只觉得全身都像是疏通似的,暖子由内到外都是暖和和的。
瞧着她吃个清汤面都像是在品尝什么山珍美味似的,幸福的眯起眼睛,嘴角也勾出一个压不下去的弧度,江林木的嘴角也不自知的染上了她的笑,帮她倒了一杯温水。
“喜欢吃日后我再给你煮。”他说到后面带着几分愉悦的玩味,声音也逐渐放轻,像只猫儿用尾巴勾着人的小腿似的,痒痒的又软软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更是一错不错的看着她,像是想在她那张乖巧娇俏的脸上,看到点什么不一样的神色似的。
“噗,咳咳咳咳……”闻言,姝奕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面汤呛死,震惊的看着眼前温润如玉的男子。
许是看到了自己先看到的,江林木神色温润挂着几分无奈的浅笑,盯着她眼尾因为被面汤呛出来一抹红,眼里的神色越发显得满意且愉悦。
姝奕盯着眼前人细看之下,他的确不像是村里的汉子,倒像是有些像玩世不恭的小公子,可他身上又有一股浅淡的侠气,姝奕对眼前的人越发好奇起来。
“这面是你煮的?”缓了一会儿,人才能正常的说话,品味着嘴里的汤面,她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江林木拉开一条长凳坐在她身边,手里握着一只水杯,“这有什么惊讶的,不过是会煮些简单的饭菜。”
见她震惊的忘记吃碗里的面,江林木心情愉悦的,用下巴朝着面碗点了点,“快些吃,一会儿该凉了。”
在满心的惊讶中,姝奕再次动起来筷子,这次面再入口,只觉得比先前好像更好吃几分。
回想起她每次因为惊喜和惊讶瞪圆眼睛的样子,都会给人一种她年纪不大的感觉,甚至想到这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子,江林木心里难得生出几分罪恶感。
想着昨夜的发生的事儿,也让他越发好奇起眼前的人。
“你年纪不大,医术好像不错的样子。”昨日江林木见识过她给张家大叔治病后,心里就有些惊讶于她的医术。
提起这个,姝奕得意的像只小狐狸似的,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也满是炫耀显摆之意。
“那是,我祖父曾经可是有名的神医,后来年纪大了我舅舅接手医馆,舅舅为了提升自己的医术,经常四处游医为百姓义诊,我也是从八个月开始闻药香,三岁便能遮目识药,这次我本想去找舅舅帮忙的,奈何他的徒弟谁也不晓得他去了何处,我这才走投无路出此下策。”
听她说话的书生微微挑眉一直未语,直到她说完,他才自嘲的笑了笑,一双清冷不近人情的眸子微微眯起,凑近姝奕说道:“原来嫁于我……是下策啊。”
最后一口面条咽下去,姝奕闻言差点再次呛到。
“不,也不是,我这不是……我是说这样冒昧的登门是下策,并非指嫁于你是下策,我到底是个姑娘家,这样突然登门求嫁实属失礼。”
见她着急辩解的样子,像只受惊的兔子,江林木饶有趣味的看了一会儿,晓得她的本意,也并觉得她说的有什么不对的。
若不是姝知县这般不顾亲情,他们只要对姝奕稍微好一些,便是随便找找都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婆家,不至于跟着他跑到这贫苦的乡下。
解释完,姝奕紧张不安的打量着他,但这人好像不想让人看出他心情的时候,也没有人能猜的出来,她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手指在桌子下揪着帕子,正想着在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旁的人突然收回目光,站起了身。
见她吃完,江林木也不再逗她,收拾好碗筷之后,朝着门口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走吧,去瞧瞧外面的村民都有什么事。”
也是多亏了今日村民过来,倒是省了林春花的事儿,本还想着今日去村里走走,顺便将江林木要成亲的事儿到处说说,该请人就去请人,该说说姝奕的事儿也说两句,省的村里人对此事一知半解的嚼舌根。
姝奕走到门口还未出门,就听到江家祖母和外面的人说道:“可不是嘛,这都过去那么些年,我们本也不敢想着此事,却不想女方舅舅家里遣人来提此事,我们这才敢登门提亲,我家二郎他娘和那丫头的娘都是命苦的,这早早的给孩子定下亲事,却都未能看一眼,现如今那丫头的舅舅家离着咱们这里远,我便让二郎赶着车去接人,后日成亲便也省了迎亲这一项,你们可都要早些来吃席啊。”
姝奕真实经历和身份自然不好明说,一则碍于人多嘴杂将事情传到姝知县的耳朵里,二则也是为了护着姝奕的名声。
这边话音一落下,姝奕和江林木就从屋里出来,院子里坐着的人也都纷纷看向姝奕,目光里多是流露出欣赏喜欢的目光。
“祖母,这几位是?”她有些怯怯的走过去,但好歹也是官家的小姐,往年也曾跟着家里人参加过各种聚会,便是心里紧张也能强做镇定不露怯。
只是总是给人一种端着的感觉,江林木倚靠在院子里的石磨上,要有趣味的看着她。
“嗐,刚才忘了和你说了,这都是咱们村里的,这是你庆嫂子,穿红的你叫她表姑就行,还有你刘嫂子和李婶子,就是村长李长贵的媳妇。”
林春花介绍一位,姝奕就跟在她身边,冲着那人规矩的屈膝一礼,跟着喊人,“庆嫂子和表姑好,刘嫂子好,给李婶子问安。”
“哟哟哟,瞧瞧这就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啊,真是知礼,和咱们乡下姑娘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温温柔柔的,长得也白净。”
大家当着姝奕的面,丝毫不加遮掩的对她评头论足,幸而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夸奖的,也并未说些村里常开玩笑的粗话,可即便是如此姝奕仍旧脸红的羞答答,不敢抬起头到处乱看。
林春花见她这样子,晓得她这是害羞了,赶忙止住那些人的话头,“好了好了,人家姑娘脸皮薄可和咱们不一样呢,一会儿将人说羞了不给你们号脉。”
说到了正事儿,大家也都纷纷收敛起来,脸上也多了些羞涩拘谨,“今早天一亮,我就瞧见张家的儿子去镇上抓药了,我上前一问才知晓,昨晚临睡前他爹都能说话了呢,我想着他爹都那么严重了还能治好,那我这腰疼的毛病,应该也不是问题啊,就赶忙一早过来,想着找二郎媳妇帮着瞧瞧。”
说起正经事儿,姝奕也严肃起来,瞧了瞧那妇人的脸色,“嫂子你随我屋里坐,我给你把把脉。”
见其余的人村民跃跃欲试想要跟着一起进屋,姝奕赶忙说道:“祖母,劳您陪几位婶子嫂子说说话,我先给刘嫂子瞧瞧去。”
“好,你只管忙你的,这两日家里的事儿不劳你费心。”林春花也不是个糊涂人,当即挡住了那几人的脚步,“来来来,都坐都坐,我这还有事儿和你们商量呢。”
成亲这样的事儿,江家自己指定是忙不过来的,还得是村里乡亲帮着搭把手才行,眼前这几个也都是平素江家说得上话的,本来林春花和大儿媳就有意请她们过来帮忙,这会儿人刚好都来了,顺道说说此事。
这边姝奕带着人进了堂屋,让人坐下后她去拿来腕枕,号脉好一会儿,她脸色仍旧轻松淡然,这倒是让刘桃花放松很多。
“嫂子这腰疼不是伤在筋骨,而是您患有带下之症,每月可有癸水滞下腹疼如绞之症?”
听到她说的这些词,刘嫂子愣了一下,须臾反应过来,“的确是会肚子疼,我这人心粗,这每次那日子也不准,左不过它来也就来了,我也从不记日子。”
姝奕闻言皱了皱眉,“您这带下之症乃是之前产子留下的虚症,加之素日里不多加保养,癸水期碰触冷水、饮食生冷,都会加重病情,久而久之便生出腰疼的表象,我一会儿给你开服药,抓来日日服用,服用七日后您再来找我瞧瞧,切记日后癸水期内不得碰生冷之物,不若恐难再育,甚至伤及寿数。”
起先听到姝奕说得这些,刘嫂子并未放在心上,这村里的女人哪有那样娇贵的,大家不都是从春天开始就在河里洗衣,到了冬日河面上结冰更是砸开冰面浣洗。
也没见其他的妇人有什么问题,她怎么就能那样的娇贵,可听到后面她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你是说我这迟迟没再怀上孩子,是和我这病症有关?”
姝奕正想起身寻江林木取些纸笔过来,就见对面的房间门帘一动,江林木和她像是心有灵犀似的,端着研好的墨和有些粗糙的纸张走来。
见此她便坐在凳子上未动,应道:“的确和你这个病症有关,须得好生调养,若是调理得当快则下半年就能受孕。”
听到这话,刘嫂子也不得不重视起来,甚至一时都忽略了姝奕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