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不断的朝着那群人赶过去,原本黑暗的田间小路上的火龙,这会儿也清晰的映入姝奕的眼中。
只见四个男子抬着一扇门板,门板上有人躺在上面,周围还有不少帮忙的村民,手里举着火把照亮了周围。
还未靠近,江林木已经看清抬门板的人,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那双素来淡然的眸子里,这一刻闪动着不安紧张的光。
马车尚未停稳,他直接从车辕上跳下去,朝着一群人跑过去。
姝奕也紧张的竖起耳朵听着前方的动静。
“这是出了什么事?”
不等着周围应声回答,江林木就着急的凑过去瞧瞧门板上躺着的人,还未看清手臂就被人捉住。
“二郎啊,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听到祖母的声音,江林木那颗不安的心逐渐回落。
回头发现他阿奶就站在他身边,而门板上的人,是他家邻居张婶的男人,张铁牛。
江林木心有余悸的握住祖母林春花的手,“在城里遇到些事儿耽搁了时辰,张叔这是怎么了?”
帮忙抬人的正是江林木的大伯和亲爹,还有张家的两个儿子,闻言林春花忙说道:“你张叔也不晓得怎么了,突然半边身子没有了力气,说话也不利索,本想着明早去镇上赵郎中瞧瞧,却不想前后不过一刻的功夫,人昏过去了,这不你张婶找到你爹还有大伯帮忙,想着赶紧抬到县城里,找郎中给瞧瞧。”
村里一般都没有郎中,老百姓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多是自己随便抓点药吃吃,有点医术的人也都喜欢往镇上或者城里走。
这会儿遇到这样的急症,众人也只能往县城抬,“可是你们现在过去,只怕城门也都关了。”
江林木清楚的很,他们出城的时候时辰就不早了,这会儿一行人抬着往县城走,即便是到了地方也未必进得了城。
“快将人平放下,莫要摇晃。”一道温和柔软,带着几分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在着焦灼的时刻显得格外的冷静清晰。
众人纷纷寻声望过去,只见一袅袅娜娜的小姐走近,她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盯着昏迷中的人,细细打量着对方的脸色。
江大成和江二海对视一眼,同时看向他家最有学问的江林木,对上众人询问的目光,江林木一时也有些懵,可他看着姝奕正弯着腰搭脉,心里有些猜测。
“听她的,将人慢慢放下。”
张家两个儿子更是半信半疑,他们就没有见过这样年轻的郎中,更可况这人还是个女子,娇娇弱弱的瞧着眼生的很,穿衣打扮一举一动都不似村里人。
他们的迟疑,江家人也看在了眼里,林春花虽然不晓得,这个和自家孙儿一起回来的姑娘是谁,但是江林木说放下人,那指定是有道理的。
“栓柱你们还杵着干什么,现在去县城也未必进得去,都已经这样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先让这姑娘瞧瞧再说。”
林春花做事向来果断有主张,张家婶子平日里和她说得来,也正是如此,家里遇到了这样的事儿,张婶子下意识的就跑到江家求救帮忙,这会儿听到林春花这样说,张栓柱和张狗子也只好将人慢慢放下。
姝奕赶忙上前半跪在地,丝毫不在意周围的泥土弄脏了她的衣裙,从被子底下拉出张大叔的手腕,细细搭脉查看,“不好,这人是中风,须得赶紧下针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发髻上取下一支银簪子,拉着张大叔的手,用簪子锋利的尖刺破了他所有的指尖,在火光的照射下,殷红的血瞬间溢了出来。
这一幕落在了张家两个儿子眼里,“你这是在做什么?!”他们不敢置信的大声质问。
甚至想要冲上前阻止,一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的狠厉狰狞。
吓得姝奕愣是一哆嗦,正要解释的时候,眼前的火光一暗,一人挡在了她的面前,原本温润如玉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冰霜,他眉峰格外的立体锋利,微微上调更是显得人疏离冷情,一副十分不好惹的样子。
“喊什么?!没看到她会医术,既然她晓得张叔的病因,自然晓得如何诊治。”
其实他并不确定姝奕可以治好张大叔,可她至少知道病因是什么,对方能不假思索的刺破张大叔的指尖,显然多少也是明白该如何缓解病情。
他今日才将人带回村,这会儿好心帮着诊治,断没有让人欺负恐吓她的道理,江林木眉目疏冷的看着张家两个儿子,淡色的唇角抿直,目光透着几分阴鸷狠厉之色。
一句话也堵得兄弟二人说不出什么,即便是心里还以后些不愿,这会儿对上江林木他们也不敢明着说些什么。
没有人比他们二人更清楚,这人虽然是个书生,看着文文弱弱,但是打起架来比江家的大郎还要狠,像是不要命似的,一起在村里长大的孩子,没几个人敢惹他。
也即是考上童生后,这人才端起书生的架子,接人待物装得人模人样,倒真有几分书生温润的味道。
半跪在地上的人松了一口气,而江家的其余人,都怪异的看着江林木,这几年他们还没有见过自家孩子这样冲。
正在这时,原本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哼哼唧唧似乎有了意识,姝奕也顾不得旁的,赶紧拽了拽江林木的衣摆。
“这人需要抓紧时间针灸,至于汤药可以等着天亮再抓,但眼下若是不赶紧下针医治,只怕以后左半边身子都废了。”
突然被人拽住了衣摆,江林木第一反应是想要劈手夺回,他并不太喜欢被人这样触碰,尤其对方还是姑娘家。
他目光冰冷如霜,薄唇紧紧抿成直线,就连江家的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自家养的孩子有什么习惯和毛病自家最清楚,江林木自小就比较恪守规矩,小小的一个人就不怎么和村里的女娃一起玩,和小小子玩却又像个小大人似的,整天冷着一张脸,唬得小小子也不敢和他玩。
这会儿眼瞧着这姑娘娇滴滴的,和村里的女娃可不一样,别说被江林木骂一顿,就是朝她瞪一眼估计都能将人吓哭了。
一旁的林春花紧张的上前一步,准备拉住她这怪癖的孙儿。
可江林木手腕刚动了一下,胳膊还没有抬起来,他便想起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姑娘,是他的新婚之妻,旁人也就罢了,他得尽快习惯和妻子亲近的感觉。
他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看着姝奕的目光更是充满了无奈,弯腰握住了姝奕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了起来。
江家人错愕的看着温和的江二郎,祖母林春花的手也僵在了半空,看着孙儿非但没有生气吼人,甚至还十分体贴的将人扶起来,林春花借着火光细细打量了一下眼前人,她总怀疑自己老眼昏花大晚上的认错了人。
须臾他冲着大伯江大成,和父亲江二海说道:“大伯,爹,还得劳你们搭把手将人抬回去。”
原本张家的两个孩子还有些不服气,总觉得姝奕娇娇弱弱的不像是个郎中,这会儿眼见亲爹有了意识,他们也不再耽搁,自然是姝奕和江林木说什么,他们听什么。
帮忙的村民赶忙举着火把在前面照亮了路,一行人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将人送回去。
姝奕虽然是官家的小姐,可她出生的时候,她得还不是个官儿,这样的乡间小路她也是走过的,只是黑夜里却未曾走过,她家也算是书香门第,母亲更是按照大家闺秀的规矩教养她。
白日跟着爹娘外出也就罢了,天色稍暗断没有出门的道理,这会儿借着火把的光线,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微微抬起保持着平衡。
可这村里的路比不上县城也比不上官道,坑坑洼洼偶尔还有个打石头小石子的,村民们担心患者的病情,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姝奕为了跟上他们的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可她明明她已经很小心了,却稍不注意踩在几颗小石子上,脚底一滑人瞬间失去了平衡,身子后仰着朝下倒去。
“啊!”她声音小小的惊呼一声,走在她身边的人瞬间反应过来,脚下不的步子瞬间转了方向,伸手揽住姝奕柳枝般的蛮腰,稍一用力将人揽入怀中,待她站稳后,揽着她的手臂才稍稍卸力。
林春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身朝后看去,只瞧见不知因何,她孙儿竟然将那姑娘抱了一个满怀,目光中闪烁着光影直勾勾盯着人家看。
“咳,二郎,这是怎么了?”她佯装咳了一声,缓解着尴尬,毕竟周围人那么多的人都在看着,结果她孙儿却像是忘了似的,只顾着看人家姑娘了。
姝奕感觉自己的脚一瞬间滑了出去,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身子失去了平衡朝后仰躺着倒去,本以为要摔倒要在众多村民面前丢人了,她甚至闭上眼睛等着疼痛的到来。
却滑落到一半,腰间像是被一铁臂勾住,将她托向了另一个方向,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下一瞬鼻息涌来一阵松墨清淡的冷香,耳边是不属于她的心跳声,强劲有力震耳欲聋。
她缓缓睁开眼睛,猛然对上了江林木一双似笑非笑,温润如水的眸子,认出来这就是她今日刚得来的夫君,姝奕霎时满脸通红,羞答答的垂下眼眸,不敢和他对视。
接着耳边响起了林春花的声音,腰上的手臂再次用力,耳边也是男人噙着笑意的声音,“站好了。”
他说完,转头和林春花回道:“没事儿,她脚滑差点摔倒。”
姝奕这会儿羞的满脸通红,不管是因为差点摔倒,还是因为刚才的亲近接触,都让她这颗心跳的像是随时要罢工似的。
张婶本来在家中满是担忧的望着,因为她腿脚不好被儿子们强行留在家里,这会儿眼前这人要走到村口,那火光停了一会儿又冲着家的方向走来。
这情况她哪里还能等得了,赶紧朝着人迎了过去。
姝奕见她哭丧着脸迎过来,晓得这应该就是这家的女主人,“快些准备棉被和汤婆子,这人受不得冻,需暖和些更利于他恢复。”
张婶不晓得她是谁,可听到这话也顾不得别的,赶紧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跑,村里冬天倒是不需要汤婆子,火炕一烧整个被窝都是暖的。
等人抬到炕上被放平之后,姝奕恍然发现刚才走的太急,竟然忘记拿她的箱笼,脸色顿时有些着急,本来因为各种原因引起的脸红,在这一刻变白几分,眼神里也满是慌乱和无措。
从进门开始,屋里点燃了明亮的烛光,江林木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的看着她,看着她脸色陡然一变,他锋利的剑眉微动。
救人的事儿耽搁不得,姝奕顾不上多说,转身想往外跑,却被江林木一把拉住胳膊。
“怎么了?”
“针,刚才我们走的太急,我箱笼里的放着的银针忘拿了。”
闻言,江林木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松开手的同时,一边朝外走一边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
姝奕看着他长腿一迈的确走的比她快,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可正要回屋看看病人的情况,突然又想起了一事儿,她赶紧大声喊道:“夫君,还有我那个小匣子,帮我一同拿来吧。”
已经走远的人闻言脚步一顿,黑暗里他的神色晦暗不清,一双耳朵像是染了晚霞,瞬间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他头也没回的应道:“知道了。”
二人的相处和对话,也都落在了周围人的耳朵里,众人震惊的互相对视一眼,满心的疑惑和八卦萦绕在村民之间,可张家人危在旦夕,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嚼舌根添乱。
姝奕尚未发现自己言语中的不妥,转身回到房间里,用手按压着几个穴位,帮着张大叔缓解病情引起的不适。
没一会儿江林木抱着一个箱子还有个小匣子进来,姝奕赶忙翻找到针灸包,用油灯的火烤了烤银针,一旁的张婶也将自家男人的外衣褪去,接着她手法略显生涩,却又十分谨慎的落下每一针。
十多根银针落下,昏迷歪嘴的人逐渐清醒过来,他眼珠子转动着看看屋里人,想要说什么可嘴皮子却有些不听使唤,甚至口水也在不断的往外流。
所有人都开始担忧起来,反倒是姝奕号脉之后神色放松不少,“还好我们赶上了,并没有耽误病情,一会儿我写个药方子,你们明日一早去抓药回来熬煮,晚饭前后我再过来帮着针灸,如此不出七日,患者便能正常下地生活,日后好好将养即可。”
这话一出也安抚了张家人的心,张婶看着歪嘴儿的男人,担忧的问道:“那他这嘴还能正起来?”
对上她担忧的眸子,姝奕浅笑着安抚道:“放心,再针两次就好了,后面好好调养人也能恢复如初。”
话音落下,在张婶感激的感谢声里,还夹杂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