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区域属于一个叫铃木缘的猎人。”
“铃木缘,猎人。”
你重复着这两个名词。
你知道[猎人],这是一种特殊的职业。
要想成为猎人,就必须先通过专门的测试。合格者会得到一张猎人执照,执照会给生活带来诸多便利,猎人也可以凭借执照,去往这个世界上的禁地。
猎人,即探索未知之人。
“铃木缘,是一个什么样的猎人?”
“他的资料在猎人网络上是机密。我用家里的情报网继续调查,只得到了一条信息——他是一个罪犯猎人。”
“类似赏金猎人那种吗?”
“不,他只是单纯的抓捕罪犯,没有雇主,也没有去领取猎人协会的赏金。”
“你的意思是……”
你想起封死的村庄,得知你要离开时面露恐惧的村民。
“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被他抓去的。”伊尔迷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啊,这只是我的推测。还有一点,看来你没有注意到——葵,你在某方面真的有些迟钝——'铃木缘'和'三叶葵'这两个名字的构成非常相似。他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吧?”
非常合理的推测。
“我不知道。”
无论是村庄的真相,还是铃木缘与小优,亦或是与你的关联。
“葵,你很在意被你杀死的那些人吗?”
你在意吗?
在意也于事无补。经历过那个夜晚,还记得它的人,除了小优,就只剩你和伊路。
“……那天,小优跟我说,如果不献祭掉村子里的人,米亚,那条幻兽就会先吃了他们,再去吃掉阿尔达市的居民。我很害怕。”
你的手指不自觉的发抖,温度从指尖流失,这让你眷恋于伊路的掌心,那里至少是温暖的。
“我很害怕。在目睹那一切发生时,我很害怕,不是怕杀人,而是怕自己犹豫太久,剩下的人命不能交换到足够的红线。
“哈,我就是这样想的。很可笑吧?明明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我亲手杀了他们,我现在却像个受害者一样,为此痛苦。
“我不止一次的想,我真的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吗?就算那座村庄里生活着的都是恶贯满盈的人,难道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杀了他们吗?这种行为多傲慢。
“可是,即便我为此痛苦,我同时也在为自己开脱。我会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啊,村民们的死是不得已的选择,病人们的死是无意间的过错,没有一件是单纯为了杀戮而做。
“我厌恶,也很恐惧这样的自己。尤其是当我想到,或许有一天,我会对此习以为常,连痛苦都不再有。一想到这个,我就怕的不得了。”
伊尔迷将你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的气息和这个房间非常,非常相似,却让你渐渐平静下来。
良久之后,你问他,“这也是交换的内容吗?”
“这是朋友的拥抱。”
你闭上眼睛,笑了一下。
“我以前总在故事里看到,杀手是没有感情的,你们真的能跟人交朋友吗?”
“杀手只是一种职业,暗杀也只是工作。”伊尔迷的声音总是很平静,“家人以外的生命都不用在意,这是我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
“我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家人和朋友,对你来说也是不同的吧?”
伊尔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手掌放在你的脑后,很轻地抚摸着你的头发。
“你有感觉好点吗?”他问你。
“好多了。”
与人倾诉本身就很能释放压力。倒是伊尔迷的做法让你有点意外。
“我以为你会说,再往我的脑子里扎一根针,让我变成你的傀儡,就不会为这种事纠结痛苦了,这样的话呢。”
“我考虑过的,但是葵不是不愿意吗。”
“……你干嘛突然说这种话。”伊尔迷大概不会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那么,按照约定,把念针拔掉吧,伊路。”
“好。”
你尽量不去想象画面,头皮被触碰到的感觉却格外清晰,后脑勺一阵刺痛,你抓着伊尔迷的胳膊,站稳后看到了他指间沾血的念针。他的指甲还没有收回去,上面同样沾着你的血,你有些头晕。
“我的脑袋,现在是破了一个洞吗?会、会漏风吗?”你好像在胡言乱语。
“只开了很小的口子,睡一觉就恢复了。”
“噢。”你点点头,晃了一下,摔进他怀里。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伊尔迷很熟悉这种味道,也很熟悉这个房间,这里只用来谈话实在有些浪费。但还是算了。
他想起那天在河边拦住他的人,“小优”无疑是个假名,对方也完全没有隐瞒自己会说话的事实。早在第一天,他没能成功杀掉这个人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揍敌客家的少爷,要来玩个游戏吗?]
对方的脸上挂着扬扬自得的笑,一语道破他的身份,仿佛笃定了他会答应。
“只要把葵变成我的家人,我就赢了。”伊尔迷抱起怀中昏倒的人,“可惜没有额外的赌注。嘛,先带她去包扎吧。”
*
你在揍敌客家住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养好了伤,要正式拜见家主,也就是伊尔迷的爸爸了。作为客人,时隔这么久才去拜会主人,实在是太过失礼。
虽然你是因为亚路嘉的能力才陷入昏迷,还差点被杀,但是你的确实现了愿望,还受到了揍敌客家的管家们的悉心照顾。所以,对于这次见面,你可谓是严阵以待。
然而就在前一天,你先见到了伊尔迷的妈妈。你当时在屋子里紧张得直打转,不停的在脑中预演着可能的谈话内容。
伊尔迷都说了重要的只有家人啦,他爸爸会怎么看待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朋友”呢?
“你就是伊尔迷带回来的女孩子吗?”
背后传来一道陌生又好听的声音。
你转身发现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和服的年轻女性,她戴着眼镜式样的仪器,黑色的显示屏正中亮着红光。单看下半张脸就知道是个美人,而且和伊尔迷长得很像……
“夫人您好,我是葵,这些天来多有叨扰,真的是非常抱歉!”
你弯下腰,超大声地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真是有活力的孩子呢,伊尔迷也真是的,一直不让我来看你。”
基裘夫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一瞬间靠近了你,你浑身寒毛直竖,被她拉着手上下端详。
“嗯,果然很可爱,你今年十八岁?”
“是、是的。”你看不见基裘夫人的眼睛,虽然她在微笑着,但你不会忘记她原本也是打算杀了你的。
“听伊尔迷说,你是从十年后来的,那这个世界的你岂不是只有八岁?”
“呃。”
啊啊啊伊尔迷明明答应你会挑挑拣拣的告诉他爸妈,竟然把这件事也说出来了。
基裘夫人抬手压住嘴角的笑意,“要是在你小时候就把你捡回家多好,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呢。”
你不由的想象了那个画面,如果当时捡到你的不是村子里的人而是基裘夫人,你就会被带到揍敌客家,当做杀手培养,然后……不行不行,太恐怖了。
“不用这么麻烦啦,夫人您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把我当做女儿呀。”
这句话好像不太对,按基裘夫人的年纪,怎么着也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你这么说岂不是在占人便宜?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你为了不让气氛尴尬,顺口就接下去了。
基裘夫人脸上的指示灯闪了闪,发出信号不良的滋滋声,看着不像是生气——
“你这孩子真可爱!跟我来!”
基裘夫人一把抓住你试图缩回的手,不由分说的把你拖出了房间。
“哎哎哎?!夫人,我们要去哪里呀?”
你被迫跟着基裘夫人在揍敌客家的宅子里狂奔。不是,夫人是怎么做到穿着和服还能跑得这么快的啊?!
可能是两分钟后,你们停在了一间超大的和室前。基裘夫人的造型丝毫不乱,优雅地拉开移门。
!!!
一整面墙的衣服!
“夫人,这些是……”
“哎呀,叫什么'夫人',直接喊'妈妈'就好了嘛。真是的,伊尔迷那里都没什么好看的衣服,他从八岁起就不听我的意见了。奇犽最近也不让我打扮他……真是寂しい……”
你茫然又混乱地被基裘夫人拉到衣橱前,她边念叨边在悬挂着的各式衣裙里挑拣。
“试试看这件怎么样?这些都是我专门准备的呢。快换上让我看看。”
“可是……这……”
你抱着被塞到怀里的和服进了更衣室。
片刻后。
“啊——!!”
基裘夫人发出了高分贝的尖叫。
“果然!果然很合适!”
基裘夫人的电子眼疯狂闪烁,你被她拉着转了一圈,艰难地开口,“夫人,我觉得……”
“再去试试这一件!”
“……好。”
这次是一条蓬蓬裙,你还是头一回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小葵,妈妈真是太感动了。”基裘夫人捧着脸,一副愿望得到满足的表情,“你去把那些都试了吧。”
“……!!!”
傍晚时分,你见到了从外面回来的伊尔迷。你几乎是爬着回了房间,扶着门框直接坐到地上。
“伊路,搭把手。”
你满脸的心如死灰。
“你中毒了?我记得让管家调整过剂量。”
伊尔迷摘下耳机,从电脑前起身。
“不是,是夫人她……她……”
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换衣服换累了,到后面完全是凭着意志力才没倒下去。
“哦,你刚从妈妈那里回来啊。照片我看到了,相比之下裙装不太适合你。”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你生无可恋地躺倒在床上。
“嗯。”
空气里只剩下电脑运行的白噪音。
“什么照片?!”
你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
闪动的屏幕上是你绝望的脸。
基裘夫人居然把你换上的每一身都拍了下来,还都发给了伊尔迷。
崩溃。
大崩溃。
所以基裘夫人的能力不仅是监控,还可以拍照传递信息?好可怕!
“你能不能忘掉?”
你有点欲哭无泪。哪怕现在网络还不发达,这些也足以成为你的黑历史了。
“放心,这些照片最多只会在家族内部流传。”
“……你真的觉得这能安慰到人吗?”
你明天可是要去见家主的啊!更别说还有伊尔迷的祖父、祖母、高祖父,你通通都还没见过呢!
大概是你的表情太扭曲,伊尔迷思考了一下。
“那么,作为交换,给你看这个。”
还有什么东西的社死程度能比得上你吗?
你不抱期望地看向显示屏。
“噗。”你捂住嘴,“噗哈哈哈哈哈!这是,这是你几岁的时候啊?”
哪怕画质粗糙,你也一眼就认出了打扮得像个洋娃娃的伊尔迷。他睁着大大的猫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八岁。”
“哈哈哈哈,你旁边那是什么?”你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指着画面上的一团圆形不明物。
“糜稽。”伊尔迷停顿了一下,“他穿不下妈妈准备的衣服,还嘲笑我。”
“这……有点过分吧?”
“嗯,我花了点时间纠正他的想法,但他显然不是可造之材。”
“噢。”你似懂非懂的点头。其实你第一次见到糜稽的时候就很奇怪,在揍敌客家的训练强度下,怎么会有人能保持那种体型?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欸?好像确实……”伊尔迷这家伙,还挺会交朋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