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岚:“我家里吧,能做。”
祁书杭心里嘀咕:家里做的咋比得上外面的?
“好啊,我们一起去!”鬼倒是很兴奋。
祁书杭不屑:“吃得到吗,你?”
周岚:“啊?”
祁书杭摆摆手:“嗐,我这不是自言自语嘛,我···那个,不定期发病,嘿嘿嘿···”
周岚礼貌地笑笑,特别认真地问道:“那你的病能治吗?”
祁书杭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舒展开来:“治的话会把大夫逼疯的,所以,为了大夫着想,我就不治了。”
周岚半懂不懂,认了好大的真思考他的话,但是他的话实在是太抽象,连正常人都没办法理解,更别说他了。
祁书杭撑开伞,遮在两人头上,发现周岚因为高过他,导致这伞打得十分不方便,于是祁书杭将伞递给他:“你来吧。”趁周岚接过伞的当口,祁书杭在他和周岚中间的部分狠狠一撕,另一只手接过来,再杵到远离周岚的那一边。
“哈哈,我还有那个张牙舞爪综合征。”祁书杭搪塞过去。
“哦,那你病还挺多的···可惜这些病我都不了解···没办法···”眼看周岚又要开始自责了,祁书杭立马打断:“快走吧,这条街都快被淹了!”
祁书杭边走边觉得这雨简直恐怖,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大的雨,就像把瑜江和嘉水的水全都倾倒下来了,祁书杭将裤脚卷起来,能干一点是一点吧,鞋子肯定是泡发了。
周岚家不大,房子也不太新,看着像上个世纪留下来的,不过内里干净整洁,装修风格比较老,家里还有灯罩和座机。刚进门,一个穿着围腰的中年保姆就给两人拿了一整套衣服鞋子,让他们换下来。周岚在换衣服前拉过她的手跟她讲:“孙姨,能煮一锅麻辣烫吗?”
“能的,能的,您稍微等我一会。”孙姨就去厨房忙活了。
祁书杭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周岚的爸妈端坐在沙发上等他,一看到他来,立马起来给他指座。祁书杭简直受宠若惊,手脚都有些僵,跟个故障机器人一样落座。刚坐下,周岚爸抬手一示意,周岚就端个茶壶给祁书杭倒了一杯茶——整得祁书杭心神不宁的——我他妈就想吃个麻辣烫,搞得我如坐针毡的。
“同学,你别拘束,把这里当自己家就行。”周岚的妈客气地说。
祁书杭其实不想笑,但他知道要回这句话必须脸上堆笑:“哈哈哈,谢谢阿姨,我不拘礼的。”
“也别光吃麻辣烫,要不我让孙姨把晚饭做了,今天你就留在我们家吃饭吧。”周岚的妈一个突发奇想。
祁书杭吓得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阿姨,我妈还等我回去吃饭呢,要是让她知道我在同学家都把饭吃了,她会生气的。”
“哦,这样啊···”周岚的妈犹豫了一会,也不勉强,“行,那你们在家里玩吧,以后想到家里来玩随时过来,我们俩也有些事情要忙,也不常在家。”说罢她看了看表,用手肘轻轻抵了抵身边的男人,于是两人拿了点东西就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口子给人的感觉很不轻松,虽然他们的言语和行动是放松的,但更像是高位者对于低位者的拿捏和包容。
他们走后,周岚自然而然地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显得非常有规矩,想必是长期教养的结果。祁书杭瞥见墙上有几幅裱起来的画,没有画具体的形状,就是色彩的胡乱对撞,看上去疯狂艳丽,没来由让人想到艳阳天里的花团锦簇,或者黄昏时分的绚烂火烧云。
“我画的。”周岚发现祁书杭在看他的画,于是带点骄傲地向他炫耀。他眼角和嘴角的动作依旧夸张得不像人类,傻得天真,甚至带点恐怖。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优点,曾有人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夸他长得好看,他刚说完谢谢,对方要么躲开他,要么嘲笑他,要么带着惋惜的眼神看他,他读不懂那么复杂的眼神,但是负面评价带来的情绪体验是真实存在的,久而久之,他不再向任何人展示自己。
但今天很奇怪,在面对祁书杭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讲出来,就好像他心里隐隐知道祁书杭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刻薄。
“不错耶,像美术书里面的插图一样。”祁书杭毫不吝啬夸奖。他没啥艺术鉴赏能力,只知道有的作品让人想看,有的真是让人没有看下去的欲望,周岚画的无疑属于前者,让人看后会有想法的东西,当然是好看的。
周岚拉过他的胳膊,来到另外一个房间,里面摆放了好多画,已经装裱的,还在画的,画完了正在晾晒的——无一例外都是油画,只有撞击的色彩,没有明确的图案——像一系列重复刻板的表达。
“这些都是你画的?”祁书杭惊讶道。
“嗯!”周岚自信点头。
祁书杭两手握在一起,像作揖,然后大拇指突然立起,给他比了个猝不及防的赞。周岚爆笑,像得了个了不得的大礼包。旁边的鬼也被祁书杭突然耍宝逗笑。谁跟祁书杭在一起都会很开心的。
“麻辣烫好啦,您快出来吃吧!”外面的孙姨在喊。
“卧槽,好好吃啊!”祁书杭刚吃了一口就忍不住赞叹,绝没有半点吹捧的成分,他都想不到家里的锅能做得比外面好吃,“阿姨,有饭吗,我要吃两碗,盛满些。”
然后他就跟个饭桶一样暴风吸入,周岚看他只是痴痴地笑,鬼冷脸说:“慢点,要是撑死了,连鬼都变不了。”
“你以后…可以还来吗?”周岚趴在桌上,怯怯地问他。
祁书杭吃饭的速度慢了,边嚼边说:“看情况吧,我也不是每周末都来博物馆。”他家离中坪大道可远了。
“哦。”周岚低下头,眼里的光都暗淡了些,继续扒拉碗里的食物,也不放进嘴里。
“我可以,我可以每周都过来。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我搬过来跟你一起吧!”然后鬼思考起来,用“搬”一点都不合适,他根本没有家当。
祁书杭心里无名火起,放下筷子:“是不是跟他在一起比较重要,重要得过找到你的身世?”祁书杭大概明白他从最开始讲要弄清楚为什么自己能看到他,其实是想搞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鬼做了个“嘘”的手势,接着说:“你不怕他发现你看得到我?”
“怕什么呀,他根本不知道,他那么···不会知道的。”祁书杭在中间停顿了一下,本来是要说他那么傻,但是忍住了。
祁书杭看向周岚,略带抱歉:“谢谢你请我吃东西,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说完起身,抄起门口的伞就冲了出去。
他也不懂为什么会有些烦躁,他无奈踩进积水的街道中,街道里都是积水,区别只在于多少,可能是雨下得太大了,大得砸到了从来没触碰到的地方。
回家之后,他照常补作业,打游戏,像平常的每个周末,现在统一实行周末双休,他正赶上好时候,为此全班都很开心。但是他今天第一次期待明天会上课,他好像没那么多活动来消磨时间,他需要用上课来填满。一旦手上的事情停下来,心里就会起伏、烦躁,这种感觉他不喜欢。他还会多次莫名其妙望向窗外的小池塘,隐隐期待能有一些不一样的光影,看到小池塘依旧如初,他又收回目光,花一点意志力来专注在手里的事情上。
那天,他睡得格外早,后果就是五点不到就醒了,他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只见天花板上正贴着一张脸,差点把他吓得阳寿清零——他仔细看,这不正是鬼吗,他周身的黄晕在黑夜中基本看不见,只有黑气在夜色中显得更深,看上去就更阴森了。
“万梁县发大水了,我得过去看看,你跟我一起吗?”鬼想的是如果有需要影响他人命运的事件可以让祁书杭出手试试,这样说不定能避开未来的反噬。
祁书杭惊魂未定,就突然被询问要不要去其他地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捡了个傻逼问题问:“万梁县在哪里啊?”
鬼:“你在瑜嘉这么久了不知道啊?万梁县是瑜嘉市东北部的一个县城,地势复杂,山势崎岖,水系众多,虽然做了些防洪工程,但是不能完全预防洪水,再加上···我布雨的不确定性太大,导致雨水过多了。”
祁书杭一个惊坐起,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大雨是你搞出来的,怪不得···怪不得···万梁县是瑜嘉遭自然灾害最多的地方了,什么地震啊,山体滑坡啊,前几年还传出了罕见病,我爸说他们学校生物课题组还从里面找到了冬天存活的蚊子,尼玛点了蚊香都杀不死,真是邪了门了,不知道是不是风水不对。”
鬼也点点头,这几百年来他也常去万梁县,确实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远不止祁书杭讲的天灾,还有人祸,因为这是天然的屏障,无论是作为古国的分界线,还是流寇的藏匿点,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在近现代会好很多,要不是这次雨下多了,他已经几十年没踏足万梁县了。
“那你去吗?”鬼没过多思考风水的问题,因为长期出问题的话,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草木变化形成的,而是积年沉淀的大变化了。
祁书杭立马下床,套了件外套:“去啊,我还没见过洪灾呢,高低得去看看。”
鬼瞥他一眼——现在的小孩还是太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