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山和滦县的山那可太不一样了。在安然看来京都的山之所以能被称为山,全因它高出的这截地平线。这不叫“爬”,该叫“走”山。一群人沿着平坦的水泥路随便找个话头出来,从山底开始唠,边唠边往上走,走到山顶算完。半点攀爬的感觉都没。
不仅如此,人都说金秋山野,可山上除了树和偶尔传出的几声鸟叫外,在没有能和山野搭边儿的地。从检完票进来走到现在,整个环山路全是随处可见的商街小贩。各种京都美食,文景工艺,其实改叫老京都一条街更贴切。
来京都一个多月了,安然对京都的文化特色只听过还没真正见过。今天她算是来值了,爬一趟山什么都见着了。
安然对吃的没什么讲究,尤其看到这些沿路招牌上写着各种炸野味儿的,就更不想呆了。走到小吃扎堆儿的地方,停都不停,只闷头往前走。可偏偏就这地儿最招人。几个大小伙子,也不知道是真饿了还就单纯的馋,反正哪个摊位人多,哪个摊位炸的生猛就往哪儿扎。
人都兴致挺高涨,安然再没兴趣也不能撇下其他人自己先走,那就纯显她不合群。
没兴趣还不能走,安然就找个没那么挤的地儿站着等。
太阳上到半空那会儿,安然就把帽子从包上取下来戴上了。帽檐压得低低的,遮住眼睛和半张脸,她转头往回看,谁也不知道她看谁,只当她四处撒么着玩。
可能是她站的位置相对高,也没那么些人,直线看过去就是梁恪。
吴辰宇正举着一串类似炸蝎子的东西往他嘴里送,梁恪侧头就躲。不一般紧挨着梁恪站,也吓得边嚷边缩肩膀,眼瞅着脑袋往梁恪身上贴。
安然看的眼圈发酸,贴没贴上都不再继续看了,转过头,把睫毛眨成小翅膀。
打小就自卑的人,自卑是刻在骨子里随人一块长的。不管将来变成什么样,到什么时候,都还是自卑的。
梁恪一个不自然的眼神吓的安然到现在都不敢往跟前儿凑。来之前那点勇气让人一眼就给看没了,只剩躲起来撕磨自己这点本事了。
高兴围着小摊吃挺欢,抬头见安然自己在墙边儿站着。嘴一张沿着铁签从头撸到尾,也不嫌烫,整串炸蝎子直接进了嘴。鼓着腮帮子,边吸哈边含糊不清的跟人卖串的师傅要纸杯。
接过纸杯后,从另一串上撸下俩来装里,端着朝安然跑过去。
“猜里面是什么”高兴神秘兮兮的,一只手捂着杯口怕被看见。
高兴突然过来,给正瞎寻思的安然吓一跳。安然看看他,没说话,抬手指了指纸杯上的字。
陈记炸蝎子。
“靠,怎么哪都印”高兴挺懊恼,想逗人玩呢,结果包袱没抖好。
被拆穿也不整神秘了,捂着杯口的手一拿,举着两蝎子就朝安然跟前儿递。
安然眉头一皱,赶紧往后退。
“炸酥了都,特别香,你尝尝”高兴举着杯子胳膊又往前伸伸。
“没事,死了都,不咬人。”
随他怎么圈,安然就皱着眉一个劲儿的摇头。
“我不吃,酥也不吃”
安然就不可能吃这个。这玩意有毒,她可知道。
小时候有次跑山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一屁堆儿坐蝎子身上了。给屁股蛰那大一包,又疼又痒,连着好几天睡觉都得趴着。当年蛰她那个还是小蝎子,眼前这个看着就比它大了不止两倍。
安然给蛰怕了,别说吃,光看就脚底发麻,生理反应了都。
“害怕”高兴见她皱眉直往后躲,举着蝎子的手往回收了收。
以为她害怕这个。
怕安然指定不怕,见着活的她还挺乐意逗,离远远的拿根棍儿,只要别让它顺杆爬,别被它蛰着就没事。
安然见他往回收,不躲了,抬手往杯子里一指,脱口而出,
“有毒”
她本意是想提醒他,最好别吃,保不齐真有毒呢。谁知道高兴听她说完直接愣了,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相当诧异的看着安然。接着,毫无预料的大笑起来。
蝎子没吓着安然,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倒把安然结结实实的吓一跳。
高兴举着杯子笑的前仰后合,那俩油炸蝎子都快从杯里给颠出来了。
他这一笑,倒把安然笑明白了。有啥毒,真有毒人还能拿出来卖,还这老些人排队买。总之,不管之前有没有毒,现在是肯定没有的。
看着笑不停的高兴,安然可生自己的气了。气自己怎么竟露这没见识的怯。安然想让高兴别笑了,回头再把别人招来,大家一块儿笑,那她可真就成笑话啦。
安然今天都倒霉成这样了,指定怕什么来什么。高兴笑的太欢乐了,商家那么卖力的吆喝都盖不住。谁听见都往这扫一眼。
又不能上手堵人嘴,喊又喊不停,安然只能眼瞅着干着急。
外人不知道前因后果,看不出安然内心是如何焦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聊得多欢乐。
高兴笑成这样,别人注意到了,梁恪自然也注意到了。离得又不远,不仅注意到还往这边看。脸上也看不出个情绪,从进门到现在就这么一直闷着。
不一般看热闹不嫌事大,拍拍梁恪胳膊,冲安然那边抬了抬下巴,说:
“高兴可以啊”
可以什么可以,都快把人笑哭了。
不一般看不出来,梁恪肯定能看出来。在生疏的小情侣人也是情侣,外头看着再冷,心也比跟旁人挨的近。梁恪面上不显其实一直看着呢,从安然接过不一般的票先走,到现在这一路上他就没让安然离开过他的视线范围。
就是事儿来的太突然,整个让他措手不及。好些事儿,之前的,现在的,细枝末节,从今天看到安然那刻起,一股脑的全涌上来,混在一起乱了套了。
不一般说完他又朝那边扫一眼,没说话,跟着脚往旁边一挪。他这一挪,不一般拍完他就没拿下来的那只手自然从胳膊上滑了下去。
不一般收回胳膊,撇撇嘴,没说话。
乱套的不止梁恪,吴辰宇早就要窜,就是没逮着机会,一直忍着呢。这会儿借不一般的话茬,正好痛快嘴。
“什么货就该摆在什么架子上,越他妈上不了台面的骚贱玩意儿越自己当宝贝稀罕”
不用指名道姓,这话一听就是骂女生的。不一般这么放的开的人都听完都愣,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吴辰宇。
这话涵盖面就有点大。再说她还头回听见男生这么不客气的骂女孩子。
“没说你”吴辰宇看不一般一直盯着他,转头跟人解释。
说这个字可就用的太含蓄了。这要称之为说,那后边的话就没法听。
没说你那说谁,整个小队伍就俩女生。不一般伸手指了指安然,一脸疑问。
“恩,说的就是她”吴辰宇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瞅着,“东施效颦的故事听过没,叫声吴哥,我让她现场给来一段”
吴辰宇说话抬脚就要往前迈。梁恪先他一步跨过去,伸手拽住他胳膊,皱着眉,冷脸看着他。
吴辰宇也不躲,迎着看回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
俩人为安然就没痛快过。别别扭扭好几年,到现在每一个拎得清的。
安然今天踩他雷了,吴辰宇指定不能就这么过去。也就梁恪一直没搭理安然,他才把这口气压到现在,不然早就开骂了。
什么糟烂东西,谁都想学。偷来的东西稀罕两天得了,本分点做个眼前人不行,还他妈非要往人心里钻。偷他妈上瘾了这是,蹬鼻子上脸的,忒他妈明目张胆了也,想替谁呢这是。
这些话,吴辰宇揣一道儿了,就没找着机会说。暂时不说,不代表一直不说,气憋着不撒他就不是吴辰宇了。
两人一个铁了心的去,一个横着心拦。明里暗里的叫着劲儿,谁也不让谁。
不一般站中间,瞅瞅这个,瞅瞅那个,不知缘由,没法劝。只能傻站着。
很多事朦胧着看不清才纠结。刚才盘在心里的疑问,不解,想不通的,全被这会儿想要护住安然的心给搅没了。
脑子里就剩一个念头,安然是他的,他得护着。
梁恪瞪他一眼,甩开吴辰宇,径直走向安然。
安然帽檐压得低,半张脸盖在里边,看不见穿过人群正朝他走来的梁恪。被人拉起手带着往前走的瞬间,她慌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条件反射的就要往回抽。
“我”梁恪声音有些闷,说话也不停,只管拉人往前走。
安然被他拉的一个趔趄,头往后仰,透过低低的帽檐朝前看。
“梁恪”安然挺惊讶。
“啊,梁恪”
“就他妈...”
梁恪的声音和吴辰宇的同时传来。安然想回头看,梁恪拽着她不让,往前一带,安然和他成了并排,没等安然反应过来,另一只手抬起来捂住她耳边连带人一起搂在了怀里。
安然被他突然一搂,心都要跳出来了。吴辰宇后边喊了什么,她没听清,可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不是好话就不是好话吧,因为梁恪低头在她耳边说,吴辰宇疯了,别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