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伤的杜三不是小白的对手。
小白将杜三定住使其不能动弹,固执地将捣碎的药抹在了伤处。
“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不可能离开。”
小白日夜守在杜三身边,替他清理伤口换药。
杜三问小白:“你就不怕么?这里是狼窝,你一只小白兔不怕被剥皮抽骨?”
小白可怜兮兮道:“怕死了。”
“那为什么不走?”
“我得救你,”小白认真道,“我虽然修为很低,但是我不笨,你在这里过得不好,我得救你离开这里。”
“我离不开。”
“为什么?”
杜三又开始沉默不说话。
“你不要怕,你可能从小就生活在这里,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所以……”
“我并非从小生活在这里。”杜三道。
“那你想回到故乡么?”小白试探着小声问道,“你记得你的故乡在何处么?”
“不记得。”杜三回道。
“父母兄弟姐妹呢?”
“不记得。”
“那可有什么印象?”
杜三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带你去我的故乡。”
“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么?”
“但是我比你好一点啊,我记得梨花,听说蜀地有一处玉雨山,一至春时,漫山都是梨花,我想那里有可能就是我的故乡,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看。”
“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一起出发,好么?”
杜三闭上眼睛,偏过了头,说了一句:“困了。”
小白讪讪地闭上了嘴。
草药很快就没有了,小白打算趁杜三睡着就悄咪咪地再出去寻找草药。
可当小白准备出院子,身后却传来杜三的声音。
小白转首便看见杜三正神色紧张地望着自己。
“你……”小白惊讶地望着杜三,她明明确定杜三已经睡着,可他怎么突然醒了。
“你要去做什么?”杜三神情严肃道。
“我……”小白莫名心虚,“草药没了……”
“不用,你好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再过两日会有人来,他会给我送来药,到时候他也会带你离开这里。”
“那你呢?”
“我?”
“我们一起离开。”
“不。”
“……”小白低垂着头,良久,坚定道,“你不走,那我也不走。”
“你如果留在这里,到时候被发现,不仅仅是你,我的下场更不会好过。”
“……”小白的头低得更沉,“我知道了。”
两天后,老狼妖带着伤药来到小土屋中。
最终,小白还是跟随着老狼妖离开。
小白走的时候,送给了杜三一只小铃铛,“以后,你若是想我了,就摇一下这个铃铛,铃铛响了,我就能听到,我就能来到你身边。”
杜三并未接过,小白便将铃铛轻轻放在桌子上。
铃铛最终被杜三偷偷放在了枕下。
——一切都闷闷的,发不出一点声响。
枕边一角不知何时也绣了一朵梨花,杜三轻轻抚了抚,似乎能感受到那人认真缝补时的神情和温度。
杜三在一个极好的天气里,去了山腰那一处梨花林。
梨花开得恣意浪漫,洁白无瑕,他伸手想要扶至鼻尖细嗅。
手还未触及,一块薄如蝉翼的刀片横穿掌心。
“我的花!”莫永之气得跳脚,“真晦气,沾到你的血了!”
杜三低垂着头,不做反抗,转身想要离开。
跟随在莫永之身后的侍从却挡住了去路,其中一人抬脚对着杜三的膝盖一踢,杜三受痛而跪。
“这片梨花林是我和姐姐最喜欢的,你刚刚竟然敢用你的脏手折花?”
“我并没想折花。”
“碰也不行!”莫永之道,“哎呀,你的血还在流!”
杜三望着自己左手掌心,极细长的伤口,鲜血止不住地流,鲜血落在地上,地上的纯色花瓣染上了血色,一白一红,触目得很。
“永之。”一声极冷漠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这片梨花林里,听到这样的声音,杜三后背瞬起一阵寒意。
“姐,他刚刚想要折花。”
莫千曲走至杜三身前,杜三双膝跪地,低垂着头,入目的便是一双极精致漂亮的绣鞋,紫色裙摆,随风轻轻摆荡,搅动着极淡雅的梨花香。
“你身体这么快就好了么?”莫千曲微微俯身探向杜三,伸出了左手,纤细的左手,指节分明,看着十分有力,就是这只手的无名指上套着一只温润的骨戒。
杜三却未接过,而是自己用手撑地,勉力起身。
见杜三如此,莫千曲收回了手,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而后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走错了地方。”杜三回道,说完便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莫千曲道,“你想要这梨花?”
“并不想要。”
“杜三,你怎么敢这么和姐姐说话!”莫永之道。
杜三转身,回头淡淡地望向莫永之,片刻后又望向莫千曲,莫千曲以及莫永之都没有想到杜三会如此,向来忍气吞声,不论怎么揉捏都不会反抗的人,他们倒是好奇,这样的人会露出怎样的爪子。
然而杜三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莫千曲最讨厌杜三这样无动于衷的模样,神色不悦地抬起了手,杜三见她如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谁知莫千曲只是抬起了手,撕下一截袖子,上前一步,将杜三那只受了伤的手包扎了起来。
“姐姐?”莫永之不解地望着眼前一幕。
杜三更是不解。
“我有那么可怕么?”莫千曲蹙着眉头道。
“……”
杜三的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滚吧!”莫千曲不悦道,“来人,把那棵沾了血的树拔了。”
杜三离开了梨林,重新回到了土屋之中,很快便将那一截沾满鲜血的衣袖扯了下来,伤口虽细,却是利刃贯穿,极长,鲜血仍未止住,杜三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出针线,对着自己的新伤口开始缝补起来。
缝补伤口这种事,杜三也是习以为常,咬牙缝补好后,上了药,同时脱下了上衣,换好了药。
这一切做下来后,杜三额上已泌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无力地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想要缓一缓。
正当昏睡时,一声尖锐的嗓音从院中传来。
“杜三!”
杜三猛地惊醒,随即大门被踹开。
是莫永之。
还不等杜三穿好衣物,便有人将杜三架起使其不得动弹。
“你要做什么?”杜三颤着声音问道。
“都是因为你,所以姐姐生我的气。”莫永之道。
杜三觉得莫名其妙。
莫永之从袖中拿出匕首,对着杜三比划道:“你这样懦弱胆小的人根本配不上我姐姐。”
匕首向腹部划去,看到那被缝补好的伤口,莫永之不禁冷笑一声道:“你做什么都没用,针线活倒是不错。”
匕首一点一点挑开针线,伤口微微崩裂,沁出血珠,“据说杜氏一族,一生一世只爱一人,倾心一人便会献上骨戒,骨戒由心脏下三寸肋骨所制,如今你的骨戒在我姐姐手上,可即便如此,你要知道,这骨戒并非你主动献出,你不可对我姐姐有任何非分的想法!”
杜三拧眉不解地望向莫永之,而后忍痛苦笑道:“你也知道这骨戒并非我主动献出,是你姐姐亲手生生掰断,我是犯贱么,要喜欢她。”
“你什么意思?”谁能想到莫千曲竟然突然出现。
提着杜三的两人吓得松了手,杜三一下失力,摔在了地上,伤口彻底再次崩开,鲜血流出,实在可怖。
莫千曲咬牙愤恨地望着眼前一幕,一截沾了血的紫色衣袖被随意地扔在了地上,而杜三却紧紧握着自己的衣服,勉力想要穿好,却也紧张地尽量不让自己的衣袖碰触到伤口。
莫千曲上前一把撕裂了杜三身上的上衣,衣衫被撕得残破,只留下一截衣袖可怜地缠在腕上。
杜三握住衣袖,莫千曲到底还是注意到了,扯过衣袖,衣袖内侧绣了一朵洁白的梨花,小小的一朵,不染血污。
“这是谁给你绣的?”莫千曲问道。
“我自己。”杜三开口道。
“不会说谎就不要说谎,说,是谁?”
杜三垂下眸子,又是一副屏蔽所有感知无动于衷的模样。
莫千曲伸出带着骨戒的左手覆上杜三腹上的伤口,狠狠压了压。
杜三疼得脸色煞白,却仍不开口说话。
良久,莫千曲收回了手,并扯下杜三的袖子,擦了擦手上沾染的鲜血,擦净后随意丢在了地上,就与那紫色衣袖扔在一处。
看着莫千曲这样做,杜三开口,因为极致地忍痛克制,声音有些沙哑道:“莫千曲,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折磨我?”
莫千曲弯下身,望着杜三,凌厉的五官,突然摆出一副温柔微笑的表情,随即伸出手,杜三下意识地往后退,莫千曲却依旧凑上去,抚上了杜三汗湿的鬓角,细细地理了理,杜三见莫千曲如此,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杜望舒,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明白么?”
杜三疑惑地望着莫千曲。
“我见过蠢没见过你这么蠢的,这不是很明显么,因为你好欺负,因为即使你被欺负了,你也不会反抗,因为你胆小懦弱,也因为你天真,容易轻信他人。”
“不,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到底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这么恨我,以折磨我为乐?”
“那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
“从今日开始,你就好好待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若敢踏出院门半步,打断你的腿。”